信仰与教化:刘一明的信仰之道与教化之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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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刘一明道教信仰产生与发展的自身因素

从刘一明道教信仰产生与形成的影响因素来说,可以把刘一明的经历划分为闻道、入道,学道、成道两个阶段,在两个不同的阶段,刘一明所受的影响是不同的。

一 刘一明入道的影响因素

从自身的角度来分析,刘一明入道原因大致有如下几方面:

第一,在认识上,由于浏览百家之书,刘一明对于修养身心之道略有所识,且“乱学乱问”,这种认识只是对宗教现象的初步了解,不是对宗教本质的认识,也不属于宗教思想与观念,仅止于“有其事”而已,谈不上多么深刻,但是这种认识可以引发刘一明对此“大事”的关注。

第二,在情感上,《吕祖传》中“黄粱一梦”的故事情节深深触动了刘一明,他感到生命稍纵即逝,富贵如浮云。这种情感使他对保全生命有了更为清晰的意识,从而产生了超脱物外的想法。但这种情感不同于宗教信仰者对宗教的敬畏与依赖。

第三,在需要上,刘一明因应科举导致伤劳之症,有修养身心的必要,于是他西行探亲以修养身心。

第四,在体验上,表现在两方面:一方面,刘一明泾阳遇道,不但消除其旧病,还告其有金丹大道;另一方面,刘一明在恍惚间梦见神仙,使其疾病全消,这样的奇异体验使他产生了慕道的心理。于是,他阅读道教经典《悟真篇》,从中得知对“道”的探究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也不是等闲之人可知,是需要脚踏实地用一生去践行的。可以说,刘一明对《悟真篇》的学习,是对道教的“有其事”基础上的再认识,从而使其产生“远遁之心”。

二 刘一明成道的影响因素

刘一明自身对“道”的认识、情感、需要与体验使其产生“远遁之心”,这是一个人入道的基本心理基础,然而其真正入道与学道,进而成道是需要师傅的接引与指导的,而学道过程中产生的异迹又坚定了其向道之心。下面,就刘一明的师承关系及对其信仰心理与思想的影响做一分析。

(一)师傅引导与入道悟道

刘一明在泾阳关帝庙所遇道人是使其产生远遁之心的第一位道人,给了他一些治病的灵应膏,并告诉他只能治病,不能治命,还说,世有金丹大道,聚气凝神,延年益寿。虽然据后来的龛谷老人说刘一明遇到的是四川的彭道人,且教给刘一明的静功只是修养后天识神,与性命事无关,但在刘一明的修道生涯中,最初的接引对其入道是非常重要的,这使他有意寻找可以保全性命的金丹大道。除了这位道人,刘一明又先后遇到龛谷老人与齐丈人,这两位道人在刘一明学道与成道方面给予了重要的指导与启悟,是其道教信仰发展与形成的重要影响因素。

1.龛谷老人

泾阳道人有意或无意地透露,说世有金丹大道,可以聚气凝神,延年益寿。此后,刘一明就主动访问道人。他访求的第一位道人是龛谷老人,老人本是广东人,姓樊,住在榆中小龛谷峡。刘一明叩谒龛谷老人,后皈依门下,听其教训。龛谷老人首先为刘一明指出了修真指南,比如,道光所注《参同契》,三子所注《悟真篇》,丘祖所注《西游记》。在此,将“丘处机”称呼为“祖”就说明樊老人的教派归属是全真教龙门派,这也就意味着刘一明今后教派生涯之归属。另外,樊老人隐居在龛谷,而非道教宫观中,其间隐藏着某种不能言之苦衷,这与当时道教所处境遇有关。对此,刘一明不愿提起。虽然,刘一明与龛谷老人没有经过正式的授受程序,但是,在刘一明的内心世界里,龛谷老人是接引他入道的第一位老师。这在他以后的著作中,屡屡提及,可见他对龛谷老人提携之感激。

刘一明三次造访龛谷老人,在性理方面获得了不少认识。具体归纳如下:要其辨别真伪;要其首言先天,次推坎离,开释三教一家之理,分析四象五行之因,劈破旁门外道之弊,拨开千枝百叶之妄,欲扩识见,必先穷理;要其“悟”,认为圣贤心法不在文字中,其妙俱在言外,枉自猜量,不得真诀;要其从师,觅高人,得真诀;要其重孝,先尽人事,再办己事;主张“药自外来,丹自内结”,认为先天之气从虚无中来,应当极深研究。

对于龛谷老人,刘一明推崇有加,视其为自己修道的启蒙老师,对其主张可以说是全盘接受。龛谷老人所指奠定了刘一明道学思想的根基,此后他几度访师只是开其悟识其见而已。

2.齐丈人

对刘一明道教信仰发展的另一位师父便是齐丈人。在离开龛谷老人之后的十几年间,刘一明对“道”的理解并没有多大长进,仍然停留在他离开时的水平,直到他遇到齐丈人。凑巧的是,齐丈人与龛谷老人是同门,曾一同受教于梁仙人门下。刘一明访谒齐丈人后,齐丈人便指出刘一明的症结所在,并指点他说:“只向自己作功夫,到不了佳境,若礼下于人,必有所得,其它真实,不难为我所有。”在刘一明的解悟过程中,齐丈人取《论语》给刘一明看,并在刘一明解悟之后将丹法火候细微等一一传授给他。齐丈人指点刘一明要“礼下于人”,并用《论语》来启发刘一明,告诉解悟丹道的修炼之法首先是要解决做人的问题,即先要“炼己”来“筑基”。悟道后,刘一明有感而发,写了《悟道二首》,一首写道:“日用常行道在身,虚灵不昧是原因。万般色象都离去,才见当年旧主人。混沌初分一物圆,不色不空要真传。明师点破些儿秘,顺则生人逆则仙。”另一首写道:“无为静养守顽空,似是而非枉用功。田里若还不下种,仓中少米腹难充。运气搬精妄想仙,后天滓质不刚坚。神州赤县藏灵药,煅炼成真无变迁。要出凡笼也不难,风尘世上运神观。筑基炼己法天地,火里烧成一粒丹。”[24]在这首诗中,刘一明明确地对当时人们追求成仙所炼的“无为”“静养”“运气”“搬精”等术进行了批判,称其为“枉用功”“妄想仙”,且认为在“风尘世上”“炼己筑基”才能丹就成仙,而“炼己筑基”就表现在自身的日用常行中。他还有另一首诗《炼志》也表达了他的这种认识。诗中写道:“当年偶遇大金仙,说破修真要志坚。未炼还丹先炼己,欲明至道且明缘。灵光普照妖氛息,利剑高悬正气圆。日用常行睁法眼,神州赤县长金莲。”[25]意即若要炼丹就先要立志来炼己。

可以发现,齐丈人的“礼下于人”与龛谷老人的“孝道不可亏”“先尽人事”是同理。龛谷老人与齐丈人都重视“礼”对于“性命修炼”之重要性,甚至是不明“礼”,便不授“金丹修炼”之事。实际上,这也解决了刘一明在道教信仰形成过程中自身与家庭、科举与学道之间的矛盾,这一矛盾的解决也体现了刘一明入道、学道的意志,这对刘一明信仰之道论形成的影响无疑是重大的。此后,他甚至将“明道”看成是“成道”,可见,刘一明的修道理论更注重的是人的观念及在其影响下的行为,而并非是人的肉体本身所发生的变化。这为刘一明以后形成“性命双修”理论与“混俗和光”修道方法埋下了伏笔。

可以说,刘一明不同阶段所遇到的三位老师,直接将其引至对于道教的信仰,使其由最初的侧重于对生命的关注转向对“性”与“命”的双重关注,这不仅与全真教的宗旨有关,也是当时社会转型时期的人们,尤其是知识分子对于社会所发生的一切进行反思的反映。同时,从师的重要性使他认识到修持丹道必须要有老师的指导。

(二)异迹与向道

在艰难与困惑之时,人们往往迫切地希望得到帮助与指点,且对此抱有深深的感激与敬仰。刘一明几次切身的异迹经历与感受使他更加坚定了对于道教的信仰。

第一次,刘一明泾阳得遇道人,并给其灵应膏药方,他服灵应膏月余,旧病顿去,精神如故。重要的是,道人告诉他此药只能治病,不能治命,要想治命,望其急访可以聚气凝神、延年益寿的金丹大道。旧病顿然消失的欣喜与对旧病复发和生命危急的恐惧,坚定了刘一明对延年益寿的金丹大道的寻访。

第二次,刘一明旧病治愈三个月后复染瘟疫,卧床不起。一日昏迷不醒,只有微息,神已离室。恍惚间,刘一明梦见神仙,浑身汗珠滚滚,疾病全消,四肢爽快。此梦使刘一明意识到生命的可贵,宁愿为此脱离世情。于是,他一心慕道,访求高明。

第三次,开龙山白猿成道,此神借齐天大圣之名,处处修建寺庙,积功累行,每遇亢旱、连阴,祈晴祷雨,如鼓应声,感应非常,其像前只用住持僧焚香一炷,不许贡献任何食物果品,非同妖邪只享血食。此处处扶危救困、利物济人之神,使刘一明心里十分佩服。

第四次,一年正月底,冰桥已开,浮桥未搭,所备米面煤炭油烛皆尽,无钱可办,正在作难之际,忽有一只白犬,口咬羊油烛一束,有三十余支,且烛并无一支伤损,丢于殿后而去。此事更让刘一明惊异。

从这些神异事迹中,刘一明都有所体悟,不管是心理的,还是身体的,抑或物质的,这些都坚定了其向道之心。虽然心理学上常常将这种神异事迹称为病态或神经病,认为这是因着迷或钻牛角尖而常常陷入恍惚的状态,“听见耳语,看见幻想,做出各种各样一般归为病态的特殊行为”,[26]或者是“个人病症的强迫性精神病”,[27]但是也认为这种病态有助于树立宗教的权威与影响,且能形成对社会现实的否定抑或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