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君子如茶

吕常是南阳人。虽然也在荆州的范围内，但他来襄阳是赤壁时候的事情，跟襄阳这些土著豪门的交往并没有那么深。这也是他生前乐见吕鸾嫁给蒯阳的重要原因。

东汉末年，全国的文盲率高达百分之90以上，能读得起书的大多数都是这些世家的子弟，所以人才也都掌握在他们的手上。襄阳的土著世家互相联姻多年，许多人跟刘备、诸葛亮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赵昊暂时还不敢跟他们翻脸，于是把破局的关键选在了吕家身上。

他不能一直坐镇襄阳，需要有忠心的狗腿为他稳定后方，他才能放开手脚继续发展。

吕鸾叹了口气，下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道：“小女子斗胆猜测，只怕将军不日即将开拔，这襄阳的留守，您可有人选？”

“你怎么知道我即将开拔？”

谈判最忌讳直接回答别人的问题，以防被别人牵着走。听赵昊反问，吕鸾的脸上扬起一丝久违的自信笑容，侃侃而谈道：“将军大才，懂兵书战阵，可这背嵬军虽然斗志昂扬，但是作战手段并没什么高明之处。将军这些日子只留兵将维护治安，却没有严格操练，看来一是因为不日即将开拔，想让士卒好生养精蓄锐，第二嘛……”

“我想，将军手下应该是没人可用，光是将军自己连接管襄阳城都忙不过来，还要跟襄阳的世家大族周旋，只怕没人能替将军分忧，训练这支强兵。”

吕鸾所说，正好切中赵昊心中所想。他脸上波澜不惊，点头算是默认，道：“你有什么主意吗？”

“贱妾有上中下三策……”

“你们这些人怎么老喜欢这种调调，下不用说了，直接说上中吧。”

吕鸾抿嘴一笑，道：“上策便是将军以襄阳为根据，一边支援关公北伐，一边趁机发展巩固，一年时间彻底消化襄阳。只要将军愿意和城内豪门联姻，自然有用不完的人才帮将军固守襄阳，到时候将军不管是北据曹操还是东征孙权，都有绝对的主动。”

“中策……”吕鸾用力咬咬牙，神情突然有些凄然，“中策是，以谋反罪名杀蒯家，留下我吕家为后援，率军支援关将军北伐！”

赵昊心中长长舒了一口气，表情却愈发凝重，笑道：“这话，蒯游也对我说过。只要我愿意放他一马，把所有责任推给你们家，他一定会全力支持我军。襄阳各家同气连枝，又跟汉中王素来交好，能保证我军粮草充足，我自可放开手脚去应付曹贼。”

赵昊这便是阳谋一场。他故意让蒯、吕两家不得见面，心口胡吹各种条件，这两家人为了自己活命肯定会互相攀咬撕扯，在猜疑之中使劲陷害对方。连吕鸾也不能免俗。

她深吸一口气，道：“襄阳各家铁板一块，不管是曹操还是孙权来了，都要继续用他们。而我们是南阳迁来，若为将军所用，一定会担心其他各家报复，对将军更加忠心耿耿。将军……还请三思啊。”

赵昊装模作样地捏着下巴思索一番，他偷眼看着吕鸾地嘴角抽搐了几下，身体轻轻摇晃，知道她刚才说出这话时强忍着一肚子的怨气，恨不得把自己撕成碎片。他伸手勾起吕鸾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笑道：“吕姑娘好算计。既能保全自己，又能让我得罪襄阳世家，以后我只怕做梦都要睁一只眼睛。”

吕鸾莞尔一笑，道：“我的下策其实才是为将军量身打造，只是将军不听，我也没必要说了。”

“那就不说。”赵昊很时髦的耸耸肩，道：“你回去说服你的家人，如果没什么问题，我们明天就动手，省的夜长梦多。”

吕鸾咬着牙说了声谢，跌跌撞撞离开赵昊的军帐，看着外面的满天星斗，她的眼泪又止不住的流出来。

“伯亮，我为家族存续，不得已出此下策。你若在天有灵，求你保佑魏王大军消灭此贼，到时……鸾儿愿意以死谢罪。”

两天之后，吕常的次子，吕鸾的族叔吕克出首指认襄阳城的骚动乃蒯武绑架吕常，胁迫城中军士造反，赵昊大怒，派兵将蒯游以下50多口人送进大牢看押，并派人给远在成都的刘备送信，要求刘备上奏天子，治蒯游、蒯武等人谋反之罪。

襄阳城的众多世家万万没想到前几天温和谦恭的赵昊居然如此雷厉风行，非要治他们于死地，不禁各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小子在发哪门子疯——难道他以为跟吕家联手就能把襄阳的众多人家挨个给挑了？

吕克今年刚满三十，头发却已经白了一半。吕常身死，他被莫名推上吕家家主的位置，先绑了侄女送给赵昊，正惶惶不可终日时，侄女又跑回来告诉他，必须听从赵昊的吩咐，将所有事情推给蒯家才能保家人无事。

虽然跟蒯家的关系一直不错，但为了自保，吕克竟鬼使神差答应，按照赵昊的吩咐往蒯游蒯武二人的身上大泼脏水，还在侄女哀怨的目光中把惨死的蒯阳也列上了谋反的名单。

出卖同僚如此彻底，他已经下不了赵昊的贼船，神情恍惚如同丢了魂一般跪坐在赵昊面前，吕鸾站在他身后，表情复杂地看着悠闲的赵昊。

“要不要尝尝？”赵昊笑嘻嘻地亲自把一杯香茶递到吕克面前，吕克惶恐地伸手接过，只觉得茶香四溢，让他竟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个年代喝茶还不流行，因为……因为这个年代的人喝茶的方法实在是一言难尽。

东汉时，茶叶刚刚摆脱了药的身份，成为一种上流社会的饮料。上流社会的人喜欢把新鲜的茶叶压成饼，烤制之后掰成粉末，投入锅中煮，然后……然后加入大量的作料煮成羹汤，那味道一般人很难接受的了。

赵昊在攻破襄阳城后曾经稍微尝试了一下这种喝法，差点被毒死过去，但他也同时萌生了一个念头，他这几日细细盘算，这才把被迫上贼船的吕克叫来，先用一杯炒青后开水冲烫的香茶招待，顿时让他感觉耳目一新。

“这茶……这茶还能这样喝？”

看着碗中碧绿的茶叶慢慢舒展开，茶水的颜色慢慢变深，吕克嗅着茶叶的清香顿感神清气爽，赞道：“果然是好茶。”

“吕兄谬赞了。”赵昊微笑道，“我知道吕兄是个雅人，既然说好，必能品出这茶中三味，还请吕兄讲讲，这茶好在何处？”

吕克打仗不行，清谈可绝不会落了下风，他稍加品味，点头道：“此茶茶香淡雅，温若君子，茶色清淡透亮，不带杂物，亦如君子之高洁。茶水初入口中微微发涩，随即便有回甘，饮后齿间留香，口舌生津，可见这饮茶亦如君子相交，虽清淡无言，却回味无穷。是了，这茶水滚开难以下咽，需等待片刻方可满饮，正有君子之风采，不争不抢，徐徐缓缓。”

赵昊心里暗叫牛逼，喝一口破茶居然能品出这么多道理，看来你们以前喝的实在是灭绝人性。

系统现在还没提示自己完成征服吕家的任务，看来除了威胁，还要给他们几分好处，才能让他们心悦诚服，真的上了自己的贼船才是。

他挥挥手，在外面探头探脑的秃发泉谦恭地进来，赵昊点点头，道：“你稍候……吕兄，不知以前可见过此制茶之法？”

“不曾见过。这是赵将军所创？哎呀，赵将军真是雅人，吕克佩服。”

“能识此茶，吕兄也是雅人。既如此，我有一桩泼天的富贵，送于吕兄，不知吕兄可愿参详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