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妈妈
圆桌周围的人，因为老公爵流露出的怒意而静默，没有人敢惊动陷入沉思的曼陀罗公爵。
最后打破沉默的还是赛丽安娜，人称冰花子爵的她，整日带着一张哭脸面具，很多人都忘记了她的真容。
赛丽安娜说道：“父亲，现在可以确认，异行者获得了旧神之蜕，先前他灵体的异常已经被各家发现。这是我的失误，那时没有察觉……”
曼陀罗公爵挥了挥手，打断了赛丽安娜的自责。
“这不怪你。旧神之蜕本身就是不可溯源，没有规律的诡异产物。”
继而他沉默了一会，然后缓声说道：“今天的晚宴如期进行，让麦克斯也参加。晚宴前，叫克拉克和麦克斯一起来见我。记住，有一个坎巴利就够了，我不想看见第二个。”
说罢他像是累了，收起了手闭上了眼睛，缓缓地靠在椅子上。
众人不敢有异议，安静地离开了席位。
另一边，恩卡图伯爵不声不响的带着麦克斯来到了一处偏院，这里草木格外茂盛，却并不繁杂，自然中有着某种秩序存在。
站在院子门口，恩卡图伯爵走上登门台阶，回头居高临下地说道：“我是克拉克·恩卡图，麦克斯·恩卡图的父亲。”
陆离啊的一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突然让自己喊一个陌生中年男子叫爹，也是有些强人所难。
尤其是两人心知肚明，现在的麦克斯已经不是真正的麦克斯了。
恩卡图伯爵身材壮硕，面容英武，就算是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都给人一种压迫感。
“我本来并不想管你，麦克斯的灵魂已经回归女神的怀抱，家族的长老想用你做文章，失败了也是他们自己去补救。”
“但是，在长老会上，你爆发的状态，有那么一个瞬间，我察觉到了麦克斯的气息。”
“我的儿子，麦克斯·恩卡图给你留下了些东西，所以你拥有了他的气息，这对我来说无关紧要，麦克斯已经死了，一切都没有了意义，但是对梅丽莎……”
说到这个名字，恩卡图伯爵脸上浮现出了复杂的情感，那是深厚的爱意和不绝的悔恨之情。
“梅丽莎是麦克斯的母亲，麦克斯的死亡，对她的影响更大，她的情况变得很不好……我需要你去帮我安抚她。作为交换，从今天开始，我承认你是我的儿子——麦克斯·恩卡图。”
陆离一愣，一路走来，他想过不少可能，但是没想到却是因为右手的气息让伯爵有了如此反应。
“我该做些什么？”陆离问道。
恩卡图伯爵让开台阶上的道路，说道：“进去吧，等你见到了梅丽莎，你自然就会懂了。”
伯爵的悔恨和爱意都不似作伪，如果真的是麦克斯的生母，院子里应该也没有什么危险。陆离没有考虑太多，点了点头，稳步前进，迈入了门庭。
在往更深处走之前，陆离回头望去。
似乎是欣慰陆离表现出的果断，伯爵轻轻地点头致意，然后一卷披风，留给陆离一个缓缓离去的背影。
进入偏院内部，陆离发现整个院子长满了各种花草，远处就是回廊构成的院墙，这院子里竟然没有修建屋子供人居住。而且这结构，看上去更像是地球上华国的建筑风格。
院子中间有一颗大树，树冠笼罩了院子的中心，投下大片阴凉。陆离在花香环绕中走到了大树脚下，看见了铺满树脚的长裙，绕过大树半圈，长裙的主人出现在眼前。
身着青色长裙的女人一眼看去无法分辨出年龄，因为她的双眼被黑色的带子缠绕着，一头白发束于脑后。那长裙虽然是青色，但是边缘似乎泛着波澜的光，变换着不同的色彩。
女人的双手垂于裙边，似乎是感受到陌生人的气息，她抬起了头。
“是谁？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女人的声音异常温柔，不知不觉，陆离的眼里就充满了泪水。
“我怎么哭了，这就是麦克斯的生母梅丽莎吧，麦克斯的肉体还有这种反应？”陆离心中的疑惑像是眼中的泪水一样，越聚越多。
“还有她说的‘不会伤害我’，这是什么意思。”
眼前的女子可以用世界上任何一个美好的词来形容，但是绝对不会让人联想到伤害，联想到恐惧。
想起恩卡图伯爵所说的——梅丽莎状态很不好。难道说梅丽莎疯了？？
看着梅丽莎温柔地侧耳静待回答，陆离只能轻抚眼角泪痕，硬着头皮说道：“母亲，是我啊。你的儿子麦克斯。”
梅丽莎温柔地笑了：“不，你不是麦克斯。是恩卡图家哪个小家伙？有这份安抚我的心，我就很高兴了。”
这下陆离哑口无言了，现在的情况似乎不是恩卡图伯爵预计的那样。
自己右手的气息并没有被察觉，梅丽莎似乎有所异常，但是她逻辑清晰，又如此温柔，陆离不知道自己多说些什么会不会刺激到她。
麦克斯的父亲是强大的伯爵，母亲如此美丽温柔，他自己年纪轻轻就是五环的元素法师，然而这一切如今都破灭了……
旧神。陆离心中默念，自己和麦克斯的一切都毁于旧神，他情不自禁的握了握拳。
突然，陆离感到左肩微痛。他发现面前的梅丽莎变成了右臂前伸的姿态，两根手指直指自己肩头，那光亮的指尖有两条蓝色细藤射出，擦伤了自己的肩膀。
陆离愣了一下，肉体就有所反应，他的右手凝结出了冰剑，反手就是对着身后一插。
然而陆离并没有攻击到任何实体，转过身，他看见了不寒而栗的一幕，那两条笔直擦伤自己肩膀的蓝色细藤，径直通向空中，穿过了两个隐藏在树冠边缘的黑衣人。
细藤在穿过黑衣人身体后，将两人一圈圈缠绕。而黑衣人像是没有知觉一样，因为细藤缠绕过的肉体，已经一块一块碎裂，坠向了地面！
陆离看向梅丽莎，发现她在出手以后面色凝重。在这日光正烈的中午，梅丽莎的身边环绕起了肉眼可见的寒气。
有那么一个瞬间，陆离感觉自己身在冰天雪地的偏院内，大树的枝干晶莹剔透，凝霜结玉，遍地都是冰花银草，一片纯白。
强行提神让自己不受梅丽莎的异常影响，陆离第一时间扑上前去，握住了梅丽莎那只没有抬起的左手。
幻觉消失了，梅丽莎脸上，缠着双目的黑纱下，有粒粒晶莹的冰珠闪现，她隐忍着悲痛，声音沙哑地说道：“真的是你啊，我的小麦克斯。”
陆离在右手下意识唤出冰剑的时候就意识到，自己激发了右手的魔力核心，可能才会有麦克斯的气息出现，情急之下，只能做这样的尝试。
陆离看着悲伤流泪的梅丽莎，自己的眼泪也是不断地往外涌。
在陆离的双手握住梅丽莎的左手以后，那股悲伤的情绪仿佛顺着肉体的接触传了过来。
陆离想起了自己在地球上的家庭，在自己小学时就离婚的父母。他们不知道如何表达对孩子的关怀，把爱变成了控制。所以从很早的时候，与父母的交流就变得异常困难，都是争吵，没有结果。
但是父母的爱陆离能体会到，虽然很早就没有了完整的家庭，每次争吵和控制，每次的不理解，陆离精神上都受到巨大的折磨。但是每次挂掉父母的电话以后，陆离心底也有一丝暖意。
只是还没来得及好好说清楚，好心办坏事这样控制的爱会给孩子带来多大伤害，陆离就被旧神的献祭召唤到了罗格大陆。
如今从梅丽莎左手传来的，是母亲温柔的关怀，是看到孩子受伤后的自责，是知道自己无能为力时的悲痛。陆离的眼泪既是麦克斯肉体下意识的反应，也是他自己的真情实感。
陆离不知道的是，如果开启灵视，这片区域的灵界在梅丽莎刚才瞬间的暴走后，已经冻结无声。
梅丽莎的灵体，与整颗神异的大树融为一体，似乎这大树都不能压制梅丽莎爆发的寒意。
但是寒气蔓延已经停止了，有淡金的暖流，从陆离的右手，从陆离的心脏，一点点地，融化着梅丽莎冰封的灵体。
陆离自己也只想放声哭一场，但是泪眼朦胧中他还记得自己来的目的，他轻声回答道：“是我，妈妈。”
旋即，日光又在头顶闪耀，花香满溢，树荫覆盖，除了远处黑衣人的片片残衣，一切好像陆离刚进来时一样。
陆离终于支撑不住体内的寒意，晕倒在梅丽莎裙边。
“谢谢你，异行者。”
视角拉远，梅丽莎轻抚着少年的金发，又是个温暖的下午。
在更远处，恩卡图伯爵和赛丽安娜并肩而站，两人都默默开启灵视，注视着那院子里惊天的变化。
“赛丽安娜，你说的是对的。那异行者果然有能力平复梅丽莎的心。小麦克斯真是在选择后，才托付给了异行者自己的肉体。”
赛丽安娜摇了摇头：“我也是在和那异行者正式对话以后，才有所察觉，那孩子有他自己的选择，自然有他的道理。”
提起麦克斯，两人的情绪又逐渐归于沉默，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偏院，注视着灵界里冰封的边界逐渐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