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摄制组
二月的最后一天，流行乐坛被人钉在了耻辱柱上。
动手的是个女中学生。
十五岁！
网传她没有系统地学过音乐，只会些基础的乐理知识，某天放假无聊，在家里花了半个小时，用手机软件写了首3分37秒的歌。
然后……
吊打整个娱乐圈！
在华国影响力最大的天籁音乐榜上，这首名为《浮躁》的新歌上线后一骑绝尘，连续几个星期霸榜无敌，把那些专业人士远远甩在身后。
这对那些以音乐为生的专业人士而言，无异于啪啪打脸。
于是乎，一帮大歌手、小鲜肉、老唱作人轮番上阵，新歌频出，誓要把那首碍眼的歌从榜首拉下来。
可惜冲榜十余次，全都失败了。
反而因为这些此起彼伏的动作，让整个事件发酵出圈，成为全网大讨论的热门话题。
“破纪录！《浮躁》连续十六周夺得畅销榜冠军，打破天籁音乐榜上线以来的最高记录！”
“十年没有一首好歌，好不容易出了一首，却是个圈外小姑娘写的。我就想问问，华语乐坛的才华，都在几十年前耗尽了吗？”
“我算是知道官方强势介入音乐行业，打造天籁音乐榜的用意了——没有这个东西，你都不知道乐坛烂到什么程度了。”
“华语乐坛已死！”
“还我那个诸神乱战的黄金年代！”
…………
今天周末，不用给孩子们上课。
梁霄睡得稍微晚了一些才起床，吃过早饭，背起那把陪了他很多年的旧吉他，朝山上进发。
今天是妻子冯云蔚一百周年祭日。
他要去扫墓。
一百年，对普通人而言漫长得足够过完整个人生，但对梁霄来说，不过是出门旅游一趟花费的时间而已。
他还记得当初出门时，在妻子的新坟前种了一棵小树，等到去年回来，那棵树已经盖如云华、遮天蔽日了。
沿着青石小路蜿蜒向上，不久便见前方一座农家小院，院子里站着几个衣着光鲜的外地人。
四男三女。
是电视台一个什么节目的摄制组。
昨天梁霄在山脚遇见这些人，他们大包小包的正在艰难爬山，于是就顺手帮忙拎了些东西，和他们算是认识。
此时，这些人正在进行开工前的忙碌。
有人在调试摄像机、有人在背台本、有人在给别人化妆、还有人拿着各种设备走来走去……
梁霄走进院子，迎面就被节目编导赵智杰拦住：“梁老师，你可算来了。今天还得麻烦你这个本地人给我们带带路，不然这深山野岭的，我们这些人实在难办。”
梁霄回道：“昨天说好了，我自然不会食言。”
“谢谢谢谢，梁老师你先等一会，我们这里马上就好。”
赵智杰说完又投入工作去了。
梁霄搬了条长凳在旁边坐下，优哉游哉地看他们忙碌。
冷不丁瞥见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脑袋从门后探了出来，大眼睛望向院里的人，充满了好奇。
“冯小雨，今天功课做了没？躲在门后张望什么？”
“梁老师好！”
小女孩吓了一跳，看到是梁霄才嘻嘻笑道：“老师，我天亮就起来做功课，早就做完啦！”
梁霄招手叫她过来，鼓励道：“不错，继续努力，等你长大就能像他们一样上电视。”
“上电视做什么？”
“唱歌给更多的人听啊，这样就有更多的人认识你。不然你学唱歌做什么？”
“我就是喜欢啊。”
七岁的小姑娘噘着嘴说。
她只是单纯的喜欢唱歌而已，还不理解为什么一定要让更多的人听到。
院子里，编导老师赵智杰拍了拍手道：
“OK，大家各就各位！我们先在院子里拍一条，这里拍完就去下面的学校，然后去山上的墓地，今天要尽量把外景拍完，清楚了没？”
招呼女主持人：“子瑜，看你的了！”
年轻漂亮的女主持人李子瑜在摄像机前调整好气息，精致的脸蛋上露出职业笑容，开始念台本：
“《寻音之旅》，寻找最初的音乐！今天我们来到的是华语流行音乐的开创者、传奇女歌手冯云蔚的家乡……”
“128年前，冯云蔚在木兰省芳邻市荷香镇的大山里出生……我身后的这座院子，就是当年她住过的地方……”
“非常遗憾，由于缺乏保护，冯云蔚的故居已经在七十多年前垮塌，现在的院子是冯家后人在废墟上重建的……”
“据主人介绍，当年老房子的样式和现在差别不大，西侧这个房间，就是冯云蔚小时候住过的那间……”
摄像机跟着主持人的介绍缓缓移动，先在院子里拍了一阵，然后推进到屋内，灯光师先一步进去打光，其他人也各自忙着手上的工作。
梁霄拉着冯小雨避开摄像机，心情略有些异样。
没错，主持人在节目里介绍的冯云蔚，就是他的妻子冯云蔚。
时隔百年，看到一群人忙碌着把曾经鲜活的人儿拍成了历史，饶是经历过漫长岁月的他，也无法做到心如止水。
“小雨，知道你的曾姑奶奶吗？”
“知道知道。”小姑娘雀跃道，“我曾姑奶奶叫冯云蔚，是个大明星，一百年前就很有名！爸爸说课本上还有她的名字，不过书上的画像和我家的照片不太一样……”
梁霄摸摸她的头：“那当然不一样。你家的老照片是你曾姑祖母亲自留下的，课本上的是别人后来画的。”
“我家的才是真的？”
“那当然！”
等了一会，摄制组拍完了屋内的画面，又转移到院子外的山路上，给整个院子、乃至整座山都拍了个全景。
主持人李子瑜开始介绍旁边一位发丝雪白的奶奶：
“今天我们特意请来了我国著名作曲家、歌唱家、华国流行音乐学会副主席、南方音乐学院教授吴湘君女士，她将与我们一起重走冯云蔚小时候走过的路，一起回味华语流行音乐的辉煌开端……”
前后一个多小时，这一处的拍摄终于完成。
一群人像是被突然抽走了弹簧似的，纷纷找地方休息。
主持人李子瑜扶着老教授进院里坐下，自己拿个小镜子补妆，顺便和老教授聊天。
“吴教授，今天辛苦您了。来之前我们也没想到，这里的山这么大。一会儿您要是走不动，就在这里歇着，山顶上墓地那儿的拍摄，就不用您亲自跟去了。”
“不成不成！”
吴湘君教授看着七十出头了，精神却很好，说话时带着文化人特有的知性：
“冯云蔚可是我们华国流行音乐的开创者，我们那一辈人，都是从小听着她的歌长大的，今天好不容易来到她的家乡，就算拼了命，我也要上去祭拜一下。”
说着不禁感叹起来：“说起来，冯云蔚还是我的开山大师姐呢。她的老师梁先生，是我们南方音乐学院的建校人，我们呐，都是她的晚辈。”
这时编导赵智杰也凑了过来：“吴教授，我们节目的形式是拍一些回忆过往的记录，然后听一听老歌，再把老歌做全新的改编，把歌曲改得符合我们现代人的审美视听，最后在节目里重新唱出来。之前总导演应该跟您讲过了，改编这个任务，咱们这一组只有您能完成，不知道吴教授您选定哪首歌没有？”
“哪首歌？冯云蔚好听的歌太多了，我选了几天，也没有拿定主意。”
吴湘君摆着手，似乎陷入了选择困难，接着却又话锋一转：“不过啊，昨天和大家来到这儿，看到这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心里就有主意了。要改，咱就改那首《知道不知道》……”
说着情不自禁地唱了起来：
♪山清水秀太阳高
♪好呀么好风飘
♪小小船儿撑过来
♪它一路摇呀摇……
老教授的唱功不是盖的，几句清唱听得众人精神一振，纷纷鼓起掌来。
就连一旁的梁霄也是目光闪烁，陷入了回忆。
这首歌，是他为数不多写给冯云蔚的几首歌之一。
当年那姑娘心气儿太高，唱了他给的几首歌之后，就要自己写歌。结果她还真写出来了，十年时间写了一百多首歌，唱遍了全世界，成为现代流行音乐绕不过去的标志性人物。
可惜啊，天妒红颜，一场海难把她的生命定格在了二十八岁那年。
此时听着吴教授的歌声，梁霄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唱着歌的妙龄女子，手里拿着曲谱说：“这歌真好，不过总有一天，我会写出比老师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