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似梦非梦
昏暗的走廊，寂静的风吹得老式灯泡“滋滋”作响。男人抱着女人急匆匆跑到了这阴暗的地下，一脚踹开了破旧的木门。
风夹着树叶吹了进来，昏暗的屋里，老人被惊醒，蹲在她身边的中年女子急忙起身：“你们干什么？”
男人不理会她，越过她将女人放在床上，女人捂着圆滚滚的肚子在床上呻吟，临盆的痛楚让她冷汗直冒。
男人对着那老婆婆下命令：“接生！”
老婆婆睁开一只眼睛，默然地看着男人：“我已经归隐了，这种活我不接的。”
男人依旧强硬：“接生！”
中年女人看不下去了，她上前喝道：“人家已经说了不接活了你干嘛还咄咄逼人？你… …”
中年女人还没说完，就感觉腹部顶住了什么冰凉的东西。中年女人低头一看，只见是一把造型奇特的小刀，森寒的气息让中年女人不寒而栗。她抬头，视线只能看见高大男人的脖颈，白衬衫立领之中隐约可见一只狰狞的蛇头纹身。
中年女人一惊。这纹身不就是… …
中年女人庆幸自己居然还活着，她不敢再动，老实地站在原地，汗如雨下。
男人见女人老实了，便收起小刀，上前一步，跪在老人面前：“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已决定金盆洗手。这个孩子和梓萱是无辜的，我愿意用我的一切去换。”
“潇然。”女人虚弱地抬起手，她不忍心看见男人这样没有尊严。
老婆婆两只眼完全睁开，叹了口气。她颤颤巍巍站了起来，中年女人急忙去扶，老女人走到床前，看了一眼，推开中年女人：“去准备。”
中年女人应了下去，男人也跪在地上喜极而泣。
在老婆婆和中年女人的忙碌之下，梓萱终于生下了一个孩子。但她只来得及看一眼那孩子的侧颜，就堕入了疲累的梦乡。孩子如同刚剥开竹笋般嫩白挺拔的鼻梁深深地映入她的脑海，她欢喜这孩子像他一般好看。
中年女人抱着孩子，却不敢大喜，因为这孩子不哭！她试探了孩子的鼻息，孩子呼吸很正常，但就是一直不肯哭，中年女人把孩子倒提着拍了许多下屁股，孩子也没哭。中年女人有些担忧，这要是个死婴或者有什么缺陷，这个恐怖的男人还不杀了她？中年女人十分焦急，她解开孩子的衣衫，想给她针灸，看看能不能让这个孩子哭一哭。可看见孩子娇嫩的肌肤，一张煞白的人脸便猛然从孩子的肩胛抬头，清冷地望着她，那种近乎下一秒就要夺命的残忍让中年女人忍不住尖叫，失手将孩子跌了出去。
还好老婆婆眼疾手快，蹒跚的步伐不再、一个瞬间便挪了过去、单手接住了孩子。她责备地瞪了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中年女人一眼，低头查看孩子有没有事。可这一低头，老婆婆自己也吓住了：这孩子睁着双眼，用看透一切的眼神看着老婆婆，脸上挂着嘲讽的笑意，诡异的婴儿笑声萦绕在房间内，让安静的房间如同到了地狱：“咯咯咯咯咯… …”
一直在帘幕外跪着的男人听见笑声，急忙冲了进来，他夺过孩子一看，不由得大惊失色。
老婆婆长叹：“造孽啊！”
男人虚软地坐在椅子上，不忍地目光落在再度沉睡的孩子脸上，眸色逐渐深沉的他伸出大手，卡在了孩子的脖颈上，逐渐加力。孩子挣扎起来，小脚蹬着，眼泪也沁了出来，呜咽的声音就像得不到糖的普通小孩，不爽而撒娇，让男人一下子抽回手，颓败地将脸埋在孩子的身体上。
老婆婆由中年女人扶着，再度坐回原位，看着中年女人忙碌地收拾着东西，老婆婆点了印度水烟吸着：“可惜了一个漂亮女娃娃，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啊。你打算怎么办？”
男人的眼睛充血，很明显是强忍着哭意。他看了还在昏迷的妻子一眼，爱怜地抬手抚着女儿的头：“希望那一天不会到来，她能平淡地过一辈子。”
老婆婆没有说话，吸烟的力度加大，白色的烟雾吐得满屋子都是。
在烟雾袅袅中，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开来，手上液体流入血管的冰凉和针头带来的刺痛让清照睁开了眼睛。她微微皱着眉头。鼻腔上的输氧管放出来的氧气很冲又很臭，而且她的头就好像是刚刚在商场体验过9D一样的眩晕，眼皮重得根本不想睁开！清照试着动了一下，疼痛让她“嘶~”了一声。她的身体好像被人大卸八块又重新不规则拼装回去了似的，疼得她想爆粗。
一张清秀至极的脸凑到了清照的视野里，圆润的脸盘、明亮的大眼、汉代的发型以及一身骚气的粉色汉服，不是离魅是哪个？
清照含笑。待秋果然逃得快，离魅也来得正好。有离魅在，她就能放心养伤，因为离魅会照顾她，而待秋只会在一边冷眼旁观她的挣扎，万一她要是死了她换人顺便吃了她的尸体。最主要的是，离魅不会花钱反而会帮着攒钱，这样她就能花钱了；要是换成待秋啊，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她还要逼逼叨呢。
“你回来了。”清照的声音是指甲刮着老树皮的难听，惊得清照急忙清嗓子去了。
离魅点点头：“是啊，再不来，店就要被你和待秋折腾完了。”
“你倒是舍得回来，你的犀牛精不要了？”清照揶揄道。
离魅一脸不屑：“他在看店啊，不然我哪有心思来照顾你啊？店可比你重要多了。”
清照无语。她收回刚才她觉得离魅很好的那个想法，离魅骨子里和待秋没两样，都是拜金无情的冷血妖精。
清照的眼珠子不老实地乱看：“舒友临和猴子呢？”
离魅嘴巴一努：“舒道士伤得可重，你躺了半个月都醒来贫嘴了，他昨天才刚度过危险期，今天早晨送你身边来的，现在氧气罩还没摘下来。他身边也没亲朋好友什么的，这几天全靠小猴子。”
离魅从随身携带的香包里拉出一个坠着粉色流苏的朵唯女性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小猴子刚刚出去打饭了，既然你醒了我叫他再买点粥来给你吃。”离魅说着就打电话过去，声音极其温柔体贴，让清照差点没把刚吸入的氧气给呕出来。
清照吐槽：“你这色女能不能矜持一点啊？一千多岁的人了，还勾引十八岁青少年。”
离魅白了她一眼：“你懂个屁，广撒网多捞鱼。本来还想给你倒杯水，看你这么活泼，自力更生吧！”
清照自己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隔壁床的舒友临浑身是绷带的样子让她略微有点心疼。如果不是帮她，一代茅山传人也不至于如此，可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那个喇嘛又是什么来历？
清照不想去想，费脑细胞的事情还是少做，免得自己头更晕。
清照想到刚刚那个梦，那个奇怪的婴儿，突然问了一句：“人会记得三岁以前的事情吗？”
离魅没有太大反应，她一边用手机玩着开心消消乐，一边答着：“一般来说不行哦，三岁以前小孩容易见鬼，后来头骨逐渐闭合，三岁以前的神识也会跟着消失，但不是完全消失，只是封存在脑海深处的某个地方，不会轻易跑出来干扰现在的人生。但也有例外，个别意志不坚定的或者自己的意识太强的人，就有可能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梦见前尘往事，甚至是上辈子或未来的预知——你问这个干什么？”
离魅抬头，手机里发出游戏过关的声音。
“没什么。”清照摇摇头，陷入自己沉思之中。
如果是这样，那她岂不是梦见了出生额场景？梦里那个小孩的脸是自己的没错，而且爸妈也是那张脸也没错。但也不对：爸爸是个大男子主义、沉默寡言、胆小如鼠的人，个子虽高却一直在驼背缩水，皮肤也是黝黑的，更别说拿刀威胁别人了，小时候她受欺负，还是爸爸领着她去别人家先道歉，所以她总是被欺负；妈妈比较圆润，身段看得出曾经很好，但一点也不温柔体贴，反而每天都在厨房之前为了一点蝇头小事叽叽喳喳、斤斤计较。而且自己家是有医院的出生证明的，跟昏暗的私人接生也对不上。不过说这是清照自己的杜撰清照更不相信，因为那个婴儿身上的白色鬼脸，正是无尘的脸，无尘的表情正是五岁时那件事发生后清照在厕所的镜子里第一次看见他那刻他的表情。
清照懊恼地闭上眼，躺了下去。真是麻烦死了，怎么这么多事都要她去烦恼？本来脑子就小，脑容量也有限，还要她去思考、去降低智商。既然爸爸妈妈决定隐藏这一切，她又何必深挖？他希望自己平淡地过一生，她也不愿意去纠结这些事情。
清照正准备在饭来之前睡一觉，就听见舒友临呻吟了一声。清照起身来，发现舒友临情况好像不太对，她道：“离魅去看看。”
离魅摇头如拨浪鼓：“我不去，他气场强，我会受伤。”
清照亲自下床，举着点滴瓶凑了过去，关切地问着：“你怎么样？”
舒友临睁开寄生了睫毛精的眼睛，清澈的双眼眯成两道月牙，氧气罩后面的声音有些模糊：“我很好，囡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