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拉丁斯基哲理抒情诗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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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巴拉丁斯基研究在国外

在巴拉丁斯基的创作道路之初,他是位公认的哀诗诗人,普希金曾做出过著名论断:“巴拉丁斯基属于我国优秀诗人之列。他独具一格,因为他善于思考。”肖马,吴笛主编:《普希金全集》,第6卷,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97年,第228页。巴拉丁斯基随后致力于哲理诗创作,其创作高峰为诗集《黄昏》。《黄昏》是俄罗斯文学史上第一部完整的抒情诗集。

但是令人尴尬的是,随着诗人艺术成就的不断扩大,他与同时代人的隔阂越来越深。由于缺乏大众关注,诗人感到无望的孤独。诗人的声音仿佛在沙漠里回荡,得不到任何回应。天才之作《黄昏》被读者理解成类似于透明影子的幻影,给同时代人留下的印象是“一个惊慌失措、困惑不解的人,不知道想表达什么,也不知道想从后代得到什么”注75。可以想象,诗人的内心多么痛苦,坚持自己的创作道路又需要有多大的勇气。

注75Лонгинов М.Н.Русски апхив.1867, № 2, с.262.

古希腊罗马的演说家、政论家可以在广场上演说,清楚地捕捉到听众的反应。而在巴拉丁斯基所处的时代,诗人注定是孤独的、缄默的,缺少与读者的必要对话,既当法官又当受审者。因此巴拉丁斯基痛苦地写道:“俄罗斯对我们来说是无人居住的荒野”注76,“我们在沉默中思考,把文学的舞台留给巴列夫和布尔加林之流”注77。但是他从未背叛诗人的崇高使命。他以无欲则刚的心态战胜了怀疑与绝望。

注76Баратынски Е.А.Стихотворения.Поэмы.Проза.Письма.М.,1951, с.519.

注77Баратынски Е.А.Стихотворения.Поэмы.Проза.Письма.М.,1951, с.516.

崇高的道德感与强烈的责任感是巴拉丁斯基坚守的准则。“我们要坚定地完成生命的功绩。天赋即使命,不管遇到任何困难都要完成使命。”注78他坚信,诗人真正的勇敢不是体现在荣誉与成功,而是体现在承受寂寞的能力。作为思想诗人,他坚决排斥那些追求和谐体裁、优美歌唱的艺术家。他的诗歌语言具有深刻的哲理性,带有深刻的思想内涵。

注78Баратынски Е.А.Стихотворения.Поэмы.Проза.Письма.М.,1951, с.496.

正如评论家托伊宾所言:“在巴拉丁斯基之前,俄罗斯诗歌还从未如此深刻地表达过人内心世界的巨大分裂:人的心灵在天堂与地狱、精神与肉体、天使与魔鬼、光明与黑暗、信仰与无信仰之间痛苦挣扎。”注79在巴拉丁斯基诗歌中涉及的许多问题后来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中得到了充分展示。

注79Тобин И.М.Тревожноеслово:опоэзии Е.А.Баратынского, М.,1988, с.6.

毫无疑问,文学批评界对巴拉丁斯基的接受和阐释,整体上是十分矛盾的。而且,对巴拉丁斯基的理解总是过于抽象,往往忽视了他与总的文学进程之间的相互联系,忽视了其形象与艺术体系的特点。

普希金曾经专门著文,解释成熟期的巴拉丁斯基的作品为何受到冷遇,认为原因有三:首先,成熟期的巴拉丁斯基的诗歌已经超越了同时代人的理解力:“他的才能不断增长,观念有了升华,情感也在发生变化。而读者还是那一些,只是他们的内心变得更为冷漠,对于生活的诗意变得更加无动于衷。诗人同他们的距离逐渐拉大,最后完全同他们脱离了。”肖马,吴笛主编:《普希金全集》,第6卷,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97年,第228页。第二,在当时的俄罗斯,缺乏真正的文学批评:“读者层十分局限,他们通常都受杂志的操纵,这些杂志评论文学就如同评论政治经济学,而评论政治经济学时又像在评论音乐,也就是说,不假思索,凭道听途说,自己没有任何合理的规则和文学批评的知识,而且大部分还是从自身的考虑出发。”肖马,吴笛主编:《普希金全集》,第6卷,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97年,第229页。第三,巴拉丁斯基的讽刺短诗也起了一定作用,他那些“独具匠心、堪称典范的讽刺短诗,对俄罗斯诗坛领袖们从不留情面”肖马,吴笛主编:《普希金全集》,第6卷,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97年,第230页。。因此,普希金总结道:“他走的是自己的路,而且不受任何拘束。现在是他占据文坛本应属于他的位置,跻身于茹科夫斯基之侧,高于《守护神和塔夫里达》的作者的时候了。”肖马,吴笛主编:《普希金全集》,第6卷,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97年,第230页。但是普希金中肯的评价,在当时却未引起多大反响。随着1837年1月普希金的逝世,他的评论犹如投向平静水面的一块石头,很快就悄无声息了。相反,别林斯基的有关评论更加令人关注。别林斯基的评价和看法,对巴拉丁斯基的声望及后代读者的理解产生了很大影响。

别林斯基对巴拉丁斯基诗歌的态度并非一成不变,而是经历了逐渐演变的过程。在别林斯基早期评论巴拉丁斯基的文章中,倾向于全面否定诗人的价值。别林斯基甚至发出了“巴拉丁斯基是个诗人吗?”的疑问,并毫不含糊地做了回答:“我反复阅读了巴拉丁斯基的诗歌,并且深信,他的诗作极其缺乏诗歌的光芒。”注80别林斯基认为,巴拉丁斯基的诗歌是冷漠的、理性的,最主要的是,在他的诗歌中缺少真正诗人所必备的特质——时代性:“比起其他人,诗人更应该是时代之子。”注81

注80Белински В.Г.Полн.соб.соч.:В 13 т.М.,1953—1959, Т.1, с.325.

注81Белински В.Г.Полн.соб.соч.:В 13 т.М.,1953—1959, Т.1, с.326.

在1842年别林斯基为《黄昏》组诗所写的评论文章中,可以发现批评家持有完全不同的观点。此时,“巴拉丁斯基是不是真正的诗人”,对批评家来说已不成问题。他高度赞扬了诗人的卓越才能并果断地承认:“在所有与普希金同时出现的诗人中,巴拉丁斯基毫无争议地属于第一位。”注82但是即使在这篇文章中,别林斯基依旧认为诗人远离人类发展所必需的历史进步潮流,指责诗人仇视启蒙和科学、颂扬因循守旧:“难道诗歌与启蒙是彼此的敌人吗?只有无知才有利于诗歌吗?”注83他承认诗人的焦虑发自受尽折磨的内心深处,由生活和时代所造成:“诗人思想与情感的分裂并非偶然,这一切归结于他所处的时代。”注84别林斯基也承认,巴拉丁斯基看到了即将到来的“钢铁时代”的种种弊端,但他无法接受巴拉丁斯基诗歌的总体基调:别林斯基坚信历史的发展与进步,坚信人类理智的无限力量,看不到诗人悲剧的不幸和忧郁预言的根源。“生命是死亡的猎物,理智是情感的敌人,真理是幸福的毁灭者,巴拉丁斯基诗歌的哀伤基调即来源于此,他的诗歌的最大的不足之处也在于此。”注85

注82Белински В.Г.Полн.соб.соч.:В 13 т.М.,1953—1959, Т.6, с.479.

注83Белински В.Г.Полн.соб.соч.:В 13 т.М.,1953—1959, Т.6, с.467.

注84Белински В.Г.Полн.соб.соч.:В 13 т.М.,1953—1959, Т.6, с.476.

注85Белински В.Г.Полн.соб.соч.:В 13 т.М.,1953—1959, Т.6, с.476.

别林斯基历史哲学观的中心问题是社会发展问题,与之相适应,他研究科学与科学知识的作用和意义。他写道:“我们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那些人的悲伤,他们只考虑人类将在科学中灭亡。要知道,人类的知识不单由数学和工艺组成,也不只属于铁路和机器……相反,这只是知识的一个方面,而且还是比较低级的知识,高级知识包括道德世界、世界观,人类生存因此变得崇高与神圣。”注86在巴拉丁斯基的创作中缺少人民性、社会性这类别林斯基认为最重要的品质,不能不引起批评家的反感。因此别林斯基一面赞叹:“多么奇异的诗歌啊!”,一面批评道:“没有根据的思想,虚假的内容。”注87别林斯基认为,这类思想错误、内容虚假的诗歌必定随着时代而消亡,它们没有未来:“建造在沙砾上的房子不会长久,表达过渡时期一代人的虚假状态的诗歌也将和那代人一起灭亡,因为其内容不能引起后辈的浓厚兴趣。”注88

注86Белински В.Г.Полн.соб.соч.:В 13 т.М.,1953—1959, Т.6, с.470-471.

注87Белински В.Г.Полн.соб.соч.:В 13 т.М.,1953—1959, Т.6, с.475.

注88Белински В.Г.Полн.соб.соч.:В 13 т.М.,1953—1959, Т.6, с.476.

但是在别林斯基的内心深处,对自己的评论也有些许怀疑。原因在于:第一,他分析的对象是诗歌,是艺术的形象体系,而非哲学论文。第二,在研究巴拉丁斯基的创作时,别林斯基完全脱离了具体的文学进程,脱离了与其他文学艺术现象的相互联系。他忽略了巴拉丁斯基诗歌内在艺术体系的特点、形象特征和对话原则,把诗歌视为诗人本人观点的直接表达。

别林斯基认为必须预先予以说明:“我们无法承担确定巴拉丁斯基君诗人价值的重任,无法相对于其他诗人,相对于他所表达的历史时代,来确定现在及未来他在俄罗斯文学中的地位和意义。”注89他承认他的评价带有相对性和政论性,不具有绝对意义,认为他的评论在未来有可能被重新审视和修正。

注89Белински В.Г.Полн.соб.соч.:В 13 т.М.,1953—1959, Т.6, с.488.

随后,别林斯基本人也在一定程度上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观点。在批评《黄昏》组诗的文章发表两年后,为回应诗人的死亡,他在《1844年的俄罗斯文学述评》中写道:“总的来说,巴拉丁斯基的诗歌不属于我们这个时代,但是有思想的人总会愉悦地阅读巴拉丁斯基的诗歌,因为从中总能读到人——一个对人来说永远感兴趣的话题。”注90虽然别林斯基依旧认为,巴拉丁斯基的诗歌“不属于我们这个时代”,但区别于1842年的文章,那时他认为诗人的诗歌将与他的时代一同消亡,在这篇文章中他已经承认巴拉丁斯基诗歌永恒并具有普遍的人道主义的意义,因为他诗歌的中心是人……然而这篇短评并不能完全消除批评家关于《黄昏》的评论所造成的影响。

注90Белински В.Г.Полн.соб.соч.:В 13 т.М.,1953—1959, Т.8, с.448.

接下来很多年巴拉丁斯基的名字被彻底忘却。似乎别林斯基的预言真的应验了:巴拉丁斯基的诗歌注定随着时代一起消亡。诗人的名字被彻底遗忘了……

但是从19世纪末开始,随着俄罗斯文学和社会生活的重大变革,对巴拉丁斯基及其诗歌的兴趣开始急遽复苏。尤其是俄罗斯的象征派,他们给予了巴拉丁斯基应有的评价,承认他是艺术大师,把他视为预言者和遥远的先辈。

安德烈耶夫斯基对于诗人名誉的恢复起到了积极作用。他于1891年发表了《论巴拉丁斯基的诗歌》一文,在文中成功地批驳了别林斯基的某些观点,分析了巴拉丁斯基诗歌的形式技巧和哲理深度。他认为:“同时代人不理解巴拉丁斯基,他们没有听清他全新的音调、吟诵的别样的悲伤……”注91

注91Андреевски С.А.Избранные труды и речи // Сост.И.В.Потапчук.Тула: Автограф, 2000, с.326.

从总体上来说,在象征派批评家和研究者的文章和书籍中,散布着不少细微的观察和精辟的见解,揭示了巴拉丁斯基诗歌及其形象和风格的众多特点。但是,尽管这些观点很有意思,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评论者的评论基本上还是很片面的。他们在脱离时代背景的前提下来评论巴拉丁斯基的诗歌,不可避免地导致主观性,在评价巴拉丁斯基的诗歌活动时充满不确定性。大多数评论者都试图构造巴拉丁斯基观点的哲学体系,机械地把他的思想家身份和诗人身份相分离。悲观主义是他们对巴拉丁斯基诗歌做出的最终结论。

安德烈耶夫斯基认为,巴拉丁斯基是“俄罗斯诗歌的现代悲观主义之父”注92,他坚信尘世的虚幻,“对世界体制的致命矛盾发出了深沉的哀号,而这种矛盾在任何时代不断重复”注93。茹拉科夫斯基指出,巴拉丁斯基的诗歌“对灵魂内部的拷问与宇宙的世界秩序及其现象之间的不协调”注94进行了思考,“绝望的、悲观的忧伤”注95是其特点。巴拉丁斯基诗歌的主导思想是“人面对强大的自然界与转瞬易逝的生命时的无力感……人在尘世间行走,没有留下任何关于自己的坚固印迹;整个人类也是如此,随着时间而逝”注96。巴拉丁斯基是宣扬无力感与屈服感的歌手,他呼吁“与有限的人类生存相妥协”注97、“与充满无力感的命运相妥协”注98

注92Андреевски С.А.Избранные труды и речи // Сост.И.В.Потапчук.Тула: Автограф, 2000, с.338.

注93Андреевски С.А.Избранные труды и речи // Сост.И.В.Потапчук.Тула: Автограф, 2000, с.324.

注94Жуковски Е.Поэт-пессимист // Пушкинскисборник.М.,1900, с.267.

注95Жуковски Е.Поэт-пессимист // Пушкинскисборник.М.,1900, с.261.

注96Садовник В.Е.А.Баратынски // Рус.вестн.1900, апр.с.486.

注97Архангельски А.Е.А.Баратынскииегопоэзия // Подзнаменем науки.М.,1902, с.46.

注98Садовник В.Е.А.Баратынски // Критически очерк.М.,1900, с.10.

这一时期的批评家普遍认为,巴拉丁斯基的悲观主义根源不在于历史环境,而在于诗人本身,在于诗人独特的个性和气质。“他心灵结构的有机构造、他的气质、他所缺乏的意志力、偏向冷漠与懒散的性格”注99构成了巴拉丁斯基诗歌的基础。安德烈耶夫斯基把这一切归根于“诗人本人的悲剧性心理素质,在他的内心有两种力量在不断较量:冷静的理智与热烈的情感、理性与幻想”注100。所有这些看法必然导致在脱离任何历史社会文学联系的前提下来研究诗人的创作。诗人的诗作只能被看作脱离了历史和时代背景的“个体的自白”。评论家科特里奥列夫斯基极其清晰地表达了这类观点:“在巴拉丁斯基的诗歌中完全没有对所处时代事件的回应。在他的诗中我们看不到任何与亚历山大时代相关的宗教的、社会的或爱国主义的主题。诗歌完全是他的个体的自白,极端的个人化。”注101

注99Жуковски Е.Поэт-пессимист // Пушкинскисборник.М.,1900, с.268.

注100Андреевски С.А.Избранные труды и речи // Сост.И.В.Потапчук.Тула: Автограф, 2000, с.325.

注101Котляревски Н.Литературныенаправления Александровско эпохи.Пг.1917, с.237.

可以看到,在1917年十月革命之前,大部分文学评论家都把巴拉丁斯基描绘成一个悲观主义者、感伤者、无力与绝望的歌者。巨大的变革、空前的社会风暴要求在建设新世界的同时,重新评价和审视一批经典之作,其中包括巴拉丁斯基的诗歌。1936年归入《诗人图书馆》系列的巴拉丁斯基两卷本诗集的出版具有重大的阶段性意义,按照新的方法解决了许多复杂的文本学问题,提供给读者经过严格、科学审校的巴拉丁斯基诗歌作品。其中梅德韦杰娃的注释和评论文章《早期的巴拉丁斯基》以及库普列雅诺娃的文章《三十年代的巴拉丁斯基》,是当时关于诗人生平及创作的重要的历史文学文献。诗集的出版大大推动了对诗人巴拉丁斯基的进一步理解和研究。在此基础上于1957年出版了由库普列雅诺娃编撰的第二版,库普列雅诺娃撰写了内容丰富的序言部分。

与此同时,对巴拉丁斯基的重新评价和新的思考极其复杂与困难,通常表现为将巴拉丁斯基研究庸俗化与简单化。米尔斯基为前文所述的1936年出版的诗集所写的前言,就是个极好的例子,该文在当时引起了很大的反响。

文章对巴拉丁斯基的社会和文学立场有不少精确的评价。例如作者公正地指出巴拉丁斯基立场的中间性、内心的矛盾以及萦绕诗人一生的深刻的孤独感:“历史环境改变了,但巴拉丁斯基没有重塑成符合社会现实需要的样子。他无力与任何人建立联系,极其痛苦地、孤独地经受思想上和创作上的煎熬。”注102必须注意文章作者关于巴拉丁斯基成熟期诗歌理智特征的准确真实的评价,这一评价至今仍具有重要意义:“若从理智方面来看,巴拉丁斯基成熟期的抒情作品完全不是偏重理性的……其思想和逻辑发展充满情感……正是情感的深度与力量才创造出抒情诗的温度,情感把抒情诗的理智素材转变成抒情形象。”注103

注102Мирски Д.Баратынски Е.А.//Баратынски Е.А.Полн.собр.стихотворени.Л.,1936,т.1, с.5.

注103Мирски Д.Баратынски Е.А.//Баратынски Е.А.Полн.собр.стихотворени.Л.,1936,т.1, с.28-29.

但是直线条的社会化和简单化评价还是使整篇文章显得苍白无力,作者得出结论,认为巴拉丁斯基是位庸俗的形式主义诗人,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思想,当然也就没有真实的内容。“他是远离政治‘泥潭’的代表,他不反动,但是因循守旧、庸俗。”注104“巴拉丁斯基的不问政治源于因循守旧的思想和对安逸的热衷。”注105“反动的不是巴拉丁斯基的哲学观,而是他的利己主义。”注106由此形成了固有的、传统的悲观主义,并变得越来越深刻。

注104Мирски Д.Баратынски Е.А.//Баратынски Е.А.Полн.собр.стихотворени.Л.,1936,т.1, с.9.

注105Мирски Д.Баратынски Е.А.//Баратынски Е.А.Полн.собр.стихотворени.Л.,1936,т.1, с.11.

注106Мирски Д.Баратынски Е.А.//Баратынски Е.А.Полн.собр.стихотворени.Л.,1936,т.1, с.24.

那么,在米尔斯基看来,巴拉丁斯基在哪些方面值得当代读者探讨呢?原来是诗歌中真正的技巧:“它们的思想内容,总的来说,是简单粗陋的,但诗人写作的方式却并不简单粗陋。”注107因此,米尔斯基全盘否定了巴拉丁斯基诗歌的思想价值,只肯定了其诗才。这类观点在当时的苏联曾经流行一时。

注107Мирски Д.Баратынски Е.А.//Баратынски Е.А.Полн.собр.стихотворени.Л.,1936,т.1, с.33.

当然,后来情况发生了改变。经历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洗礼和科技革命的突飞猛进,特别是在苏联解冻思潮兴起之后,文学界掀起了仔细阅读和重新思考文学经典作品的热潮,其中自然包括巴拉丁斯基的文学遗产。

诗人再次获得惊人的重生,引起读者和研究者的广泛兴趣。巴拉丁斯基成为时代的需要,似乎实现了诗人生前在未来拥有读者朋友的梦想。人们给予他的作品应有的评价,理解、分享并珍视他的担忧和疑虑。由此巴拉丁斯基拥有了读者,读者也把他视作一位出色的诗人。

巴拉丁斯基的创作在俄罗斯以及西方得到广泛研究。库普列雅诺娃、梅德韦杰娃、金斯堡、谢缅科、阿利米、科日诺夫、弗里斯曼、博恰罗夫、科罗温、列别杰夫等俄罗斯学者发表了不少评论文章和专著,当然,专著的数量还是偏少。西方的学者也发表了不少评论,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挪威教授海尔·赫特索于1973年撰写的有关巴拉丁斯基生平和创作的专著《巴拉丁斯基的生平和创作》,在书的末尾详细梳理了从1819年巴拉丁斯基发表诗歌作品起一直到1972年为止在苏俄境内外公开发表和出版的巴拉丁斯基作品和有关评论文章与专著。赫特索指出:“从图书目录可以看出,最近几年有关巴拉丁斯基的文献资料显著增加。在有关诗人生平和创作的大约400种资料中,四分之一以上属于1960至1972年所出。如果以前有关巴拉丁斯基的资料主要局限于文章和评论,那么最近几年出了一系列的硕博论文。不仅在俄联邦和乌克兰联邦,而且在美国、英国、新西兰和挪威都展开了相关研究。”注108这一切表明,对诗人的生平与创作的研究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有了质的飞跃。引入了有关诗人的新的生平资料(如书信、回忆录),反映历史背景、文学关系特点的政论文以及复杂的文本考证问题的文献。加大了对诗学、修辞学和诗歌文化这类问题的关注,后来又加大了对诗人的文学社会立场、创作道路这类普遍问题的关注。

注108Хетсо Г.Евгени Баратынски:жизньитворчество.Oslo; Bergen; Tromsö:Universitetsforlaget, 1973, с.638.

在这一时期关于巴拉丁斯基作品的理解与思考获得了不少成绩,但在许多研究文章与诠释中还保留了一些习惯的说法,依旧把巴拉丁斯基称为宣扬无力与绝望感的歌手。例如拉萨金于1970年在《文学问题》杂志上发表了《论巴拉丁斯基的回归》一文,作者把巴拉丁斯基的诗歌看作是“一个被时代所排斥的人的抱怨”Рассадин Ст.Возвращение Баратынского / Вопросы литературы.1970, № 7, с.101.,“是完全意义上的内心放逐、自我放逐”Рассадин Ст.Возвращение Баратынского / Вопросы литературы.1970, № 7, с.95.,“是以自我为中心者的深刻的痛苦”Рассадин Ст.Возвращение Баратынского / Вопросы литературы.1970, № 7, с.96.

托伊宾则认为:“不是绝对仇视历史、渴望脱离历史才确立了巴拉丁斯基今日的面貌。不是阴沉的绝望和无能力,而是勇敢无畏的心灵,善于不带虚幻、清醒地看待世界,发现、揭示赤裸裸的真理的能力,使他成为伟大的诗人。”注109

注109Тобин И.М.Тревожноеслово:опоэзии Е.А.Баратынского.М.,1988, с.16.

1960年至1991年苏联解体前这一时期,对巴拉丁斯基创作特色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

1.以本体论观点诠释巴拉丁斯基的诗歌世界及其与历史文化的相互关系(如博洽罗夫、金斯堡、托伊宾等人的论述);

2.研究巴拉丁斯基从早期哀诗到诗集《黄昏》的创作演变(如阿尔米、格列赫涅夫、列别杰夫、佩斯科夫、弗里斯曼等人的论述);

3.把诗集《黄昏》作为俄罗斯文学史上第一部完整的诗经来研究(如阿尔米、达尔文等人的论述);

4.对单独诗歌作品的分析(如阿尔米、布鲁伊特曼、吉尔斯曼等人的论述)。

自1991年苏联解体以来,对巴拉丁斯基的研究力度虽有所减弱,但研究还在继续。1990年6月21—23日和1994年5月20—23日分别由苏联和俄罗斯教育部与米丘林斯克国立师范学院联合举办了题为“巴拉丁斯基与俄罗斯文化”的第一届与第二届全俄巴拉丁斯基学术研讨会,会后出版了论文集。在会上,与会专家分别就巴拉丁斯基的诗歌、诗歌语言、巴拉丁斯基和历史文学进程、中学和大学的巴拉丁斯基诗歌阅读这四个专题展开了讨论。2000年2月21—23日,由俄罗斯科学院高尔基世界文学研究所主办了纪念巴拉丁斯基200周年诞辰的国际学术研讨会,就巴拉丁斯基的诗歌、巴拉丁斯基与神话、诗歌语言与风格这三个专题进行了研讨,会后也出版了论文集。自跨入21世纪以来,出现了四篇有关巴拉丁斯基的博士论文,分别就巴拉丁斯基与20世纪抒情诗歌的关系、19世纪二三十年代巴拉丁斯基的文学立场、巴拉丁斯基与19世纪的玄学派诗歌、巴拉丁斯基抒情诗中有关“灵魂、精神、思想、理智”的概念这些问题展开探讨与研究。

但是,尽管在俄罗斯有关巴拉丁斯基的研究已经比较丰富,关于巴拉丁斯基诗歌中的个体观念、时间和空间、过去和未来的关系问题及诗歌中的对话问题依旧是研究的盲点与空白点,本著作将对这些问题加以关注与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