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他不准我哭。
“不是胃癌。”他说。
黎澜跑到沙发前抱住他,哭得像个小孩。
他说不是就不是了。
不是就好。
男生回拥她,“岑黎澜,你舍不得我死,是吗?”
“我舍不得。”她宁愿自己去死。
感到胸前滚烫的潮湿越来越大,男生在黑暗中叹气,摸着她丝缎一样柔滑的头发。
他不知道其他女孩子的头发是不是也像她一样光滑,只晓得自己很喜欢她的头发。喜欢到在她洗脸找不到发圈的时候,像个仆人那样站在一旁,亲手替她束着头发。
她这把头发,让人只想多哄哄她。
心里是这么想的,但他嘴里依旧说着残忍话:“不要喜欢我,岑黎澜。”
不然,我会因为怕你伤心而回应你。
你会因为我的回应,没法去爱别人。
这样一来,我和你都会活得很辛苦。
岑黎澜,求你了。
“谁说我喜欢你的?我才不喜欢你,我一点也不喜欢你。”
明知她是嘴硬孩子气,男生依然松了一口气:“Good girl。”
除了洗澡上厕所,黎澜几乎对男生寸步不离。
倒是男生趁她睡午觉,偷溜出去给两只猫买小鱼,怕她生气,回来时给她带了冰激凌。
但黎澜还是跟他赌气了两小时才原谅他。
那之后男生几乎就不出门了,不是在床上躺着看小说,就是在沙发上躺着翻画册,活像个懒鬼。
除了准备一日三餐,黎澜什么也不干。他在哪儿,她就在边上逗猫吃零食。
他们的生活一如往昔,但男生知道她整晚整晚地睡不着。
“要不,你喝点这个?”男生翻出仓库里唯一一瓶没过期的红酒。
黎澜不但没拒绝这份危险,还喝完了一整瓶。
喝醉了就一边傻笑,一边拉他跳舞。
看得出来,她专门学过。
就算喝醉了,依然能把圈圈转得很漂亮。
男生看她痴,看她舞,看她笑,每每在她即将绊倒的时候伸手搭一把。
闹够了,她乖乖地自己钻进布袋。
男生给她盖好毯子,长久地凝视她,久到双眼发酸才合衣躺下。
他睡得很浅,抽泣声响起的刹那,他立时就醒了。
“岑黎澜,你在哭吗?”
“我没有。”
男生转身,将她掰到自己这边,捧住她的脸不让她躲开。
“为什么哭,岑黎澜?”
“我难过。”
“难过什么?”
“我喜欢上一个人,可他却生病了。他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也不让我帮他,我觉得自己好没用……”
男生紧抿双唇,语气严厉:“他对你一点也不好,你干嘛喜欢这种人。”
“我从没喜欢过谁,我不知道啊,我没办法。”
“不准哭,岑黎澜。”
“你,你这个人怎么这样霸道?”
男生抹去她的泪痕,对上她通红的泪眼,努力讲道理:“喜欢一个人是件很累的事情,我不想你这么累。BE HEALTHY.HAVE FUN.岑黎澜。”
黎澜含泪看他,哽咽着请求:“那你抱抱我啊,不然我忍不住……”
男生依言,紧紧地将她抱住。
他们以自己的方式将暴风雨化为一团温柔,可他们都清醒地知道,他们之间难以逾越地高山和海洋。
凌晨四点,男生在一片清冷中醒来,她并不在。
男生找遍了整个家也没找到她,连外套都没穿就冲了出来。
好在岛屿并不大,环岛找了一圈,正打算回去,被初升的太阳染成橙红色的灯塔突然出现在视线中。
几天前他们在院子里看星星,男生教她怎么辨认猎户座和轩辕十四,她学得一塌糊涂,指着灯塔一闪一闪的灯问他:“那颗是什么星星?”
“那是你该去的星星。”
这个傻瓜。
男生沿着碎石径爬上山顶,终于在灯塔北侧发现了那个傻瓜。
还不算太笨,知道裹着薄被单出来。
“你看日出不叫我?”男生气喘吁吁地叉腰埋怨,全然不提她离家出走的事。
黎澜从地上起来,山顶的风很大,吹得她脸很疼,眼泪刚出眼眶就干了。
“你怎么来了?”她将被单分他一半。
“找你啊。”男生对着风喊,“你又来干什么?”
黎澜看着他的嘴型分辨,大声回答:“我来许愿。”
这里是整座岛最高的地方,想必她的愿望一定能更快被天上的神明听见吧。
“你许什么?”男生问。
黎澜微笑,轻声说:“我来告诉神,我爱你。”
“什么,风太大了,我没听见。”男生伏低身子,将耳朵凑到她嘴边,让她再说一遍。
黎澜嘴角上扬。
我说,我不喜欢你。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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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又有一批新生在操场参加军训。
在论坛下资料,意外看见“那个总在快递收发处取猫罐头的漂亮学姐叫什么啊”的热帖,黎澜低头看了眼脚边那对被她喂得圆滚滚的兄妹,轻轻摇头。
转眼又是中秋,黎澜带了月饼给少蓝,正好卫扬在诊所加班不在家,黎澜便开门见山地说:“他已经有一个月没接我电话了。”
少蓝抽了一口烟,弹走烟灰,“卫扬什么都不肯说。”
闻言,黎澜苦笑:“那,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离岛那天,男生很干脆地随她一起乘船回陆地。
本来她已经想好怎么劝说,结果一肚子的说辞半句没用上。
上了陆地,又转乘大巴。
他一直将她送到惊雀巷口,像以往的每一次那样,说完“再见”,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紧接着,他开始不回短信,不接电话,论坛账号一直灰着头像。他擅自切断了所有丝线,只为不被她找到。
黎澜问过丁善,找过卫扬,甚至趁国庆长假一一拜访了他们曾经去过的所有地方。
咖啡馆,画廊,他教她写药理学作业的行政酒廊。
有时下了课,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他住过的公寓楼下。按照他的生活轨迹,摸索他从前上学的路径,常光顾的小吃店,买画材的文具行,然后拍成一组照片发给他,告诉他一切都没有变。
可他从来不回。
旋转餐厅她也去了很多次,有次待到凌晨两点,服务生终于忍不住问:“小姐,您还需要点什么?”
她需要一个邱清乾。
服务生慌张地递来纸巾,她这才发现自己又哭了。
后来,那家餐厅的职员间一直流传:
有位打扮精致的年轻小姐,时常来点一块茉莉蛋糕和一块草莓蛋糕。如果有时间,她会坐到深夜,离开前会给丰厚的小费。如果赶时间,她只在窗边坐一小会儿。但无论如何,她都不吃草莓蛋糕上的草莓。
真是位奇怪的小姐。
十一月,因为要参加网球比赛,黎澜减少了回家的次数,有空就和队员们一起训练。
偶尔碰见起云,她也接他递来的矿泉水,闲谈几句。
有关于他俩的闲言碎语依旧还在,始终不见起云谈新女友,女生们都不由夸他专情,暗骂黎澜狠心。
黎澜苦笑,你们哪里知道什么叫狠心?
我再狠也狠不过邱清乾。
黎澜和邵鸽和好了。
过程很简单,有天黎澜独自在食堂吃饭,邵鸽端着盘子在对面坐下,陪她吃完了一顿饭。
这样就算和好了。
虽然黎澜依旧一个人住404,但邵鸽也有了钥匙,时常来串门,训练黎澜喝酒。
短短一个月,她俩几乎把学校周边的小酒馆光顾了个遍。
黎澜最喜欢的那家没什么客人,老板总是很丧,选得歌也很容易让人哭。
但黎澜很喜欢,这里不像其他酒馆,总有莫名其妙的人跳出来请她喝酒。
“我看起来很穷吗?”她捏着筷子敲桌,盘子里的毛豆们纷纷颤栗。
邵鸽将她手边的酒瓶拿到远处,一边劝:“好好好,你有钱,咱们自己买酒喝嗷。”
她红着脸嘟囔一声,“小瞧人!”
醉倒时,漂亮的脸蛋被桌角磕出了一块青。
后来邵鸽一边给她上药一边说:“黎澜,你说奇怪吧,你明知道那个不喜欢你的人,可能这辈子也不会看上你,可你偏偏就只喜欢他。一厢情愿,是不是很悲剧?”
黎澜忍着剧烈头痛,但还是很想再给自己倒一杯酒。
“黎澜,你也有喜欢的人吗?”
“大概有吧。”
“大概?他不喜欢你吗?”
“大概是吧。”
“我要是有你一半好,那人却不喜欢我,我一定会哭的。”邵鸽说。
“我也想,可他不准我哭。”
BE HEALTHY.
HAVE FUN.
狗屁!
他就这样藏起来,她怎么还能健康?还能开心得起来?
但她隐约还是猜到了什么吧,不然不会早就想好等他出现应该怎么原谅他。
有天喝得烂醉回寝室,邵鸽说她抱着“兰兰”一个劲求:大家都说猫有九条命,兰兰你分一条给哥哥好不好,好不好?
醒来她完全不记得这回事,只知道想抱“兰兰”的时候,被一向好脾气的“兰兰”挠了一道。
第二天,“兰兰”就被她送走了。
奶奶在电话里问她怎么突然把猫送到她那,黎澜委屈巴巴地跟奶奶告状:“它挠我,好疼的。”
活像个任性到家的小孩子。
而卫扬收到帮她把猫送走的嘱托时,只是皱了皱眉,依旧什么也没说。
你看,想要避开一个人,其实很简单。
就像她在他的母校收集到的花种一样,足足等了一个春天也不见它们发芽,她只好放弃了。
因为她知道,只要它们不肯,她就没办法。
唯一一次黎澜觉得他出现过,是班上发护士服的那天。
邵鸽穿上后就不愿意脱下来,还不让黎澜脱,到处找地方拍纪念照。
新学期伊始,学校在那棵英俊的凤凰树下新建了一座南丁格尔的雕像,一群女生纷纷选中这块风水宝地。
好不容易拍完,女生们结伴回宿舍。黎澜意外看见丁善,便打了个招呼。
“师兄你来办事?”黎澜疑惑这个时间在女生宿舍门口看见他。
丁善不答反问,眼睛亮得吓人,哇哇赞叹:“我见过这么多女孩子穿护士服,也就属你最好看了。来来来,这位同学,来帮我们拍张照。”
邵鸽不情愿地被塞了手机。
黎澜尴尬地被丁善拉走。
丁善转了一圈,最后选在了一辆停在路边的轿车前。
“这光线好。”丁善强词夺理。
宿舍门口来往的人特别多,黎澜穿着护士服有种莫名的羞耻,但这么多人看着,只好尽力配合,以便赶紧送走这尊大神。
因为位置选得不好,所以不意外照片也拍得很烂。
丁善本就不多的颜值基本成了负数,全靠黎澜勉强拉平衡值。
等丁善捧着手机走远,邵鸽忍不住吐槽:“学医果然容易疯。”
黎澜失笑,回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停在路边的轿车,总觉得车里有人在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