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戏台惊魂(一)
戏子入画,一生天涯。彼年豆蔻,谁许谁地老天荒。夜微凉、灯微暗、暧昧散尽、笙歌婉转,红妆已淡,戏涯已了。—余清欢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金星妆成娇侍夜,玉楼宴罢醉和春。姊妹弟兄皆列士,可怜光彩生门户…”
戏台上正唱着一曲《长生殿》,台下听戏的人听的亦兴起,后台的人皆变了脸色。
“班主…我听着台上这唱的,不像柳老板的戏活儿啊。”
戏班子里跑腿子的小王觉着今日柳老板的音儿不对,怀里的黑猫闹腾了半日,到现在这会儿还没消停,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脏东西。
班主挑眉细细听了会儿,的确自家角儿今日有些不对劲儿,帘子一掀,底下听戏的听的津津有味,没有一丝异样,这就怪了。
小王怀里的黑猫忽然不闹了,定睛一窜。
“喵呜—”
一声猫叫,台上唱戏的柳老板晕倒在地,班主急急忙忙出去给各位听戏的贵客赔礼道歉,一抬眼,可把他的三魂吓走了六魄,台下哪儿有人,连个人影儿都没见着,真是活见鬼了。
“哎呦喂,你们几个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把柳老板搀下去。”
班主回头,见着那俩打杂的小厮正愣在那儿,就生生把自家角儿晾着,赶紧吩咐他俩将角儿扶起来,这戏台啊,是万万不能来了。
戏班子连夜收拾家当,匆忙离开了这家戏院,戏院崭新的牌匾上还刻着“梨花戏园”四个字。
素闻陵江有一规矩,唱戏不能去梨花戏园,梨花戏园自十五年前当家花旦余清欢神秘失踪后,梨花戏园就开始闹鬼,关于余清欢和梨花戏园的故事,民间众说纷纭,不知哪一个才是原版本。
梨花戏园门前小贩吆喝着,拉黄包车的跑来跑去,谁也不敢在这儿待到半夜,即使是打更的更夫,也不敢跑这儿。
据闻梨花戏园每到子时便传出唱戏地声音,以前还有人看到余清欢身穿戏中人的戏服出入梨花戏园。
据住在附近的人说,那戏只有两句,唱戏的人周而复始的唱着—
“拨云雾见青天苍苍覆盖,别梦回残月圆花落花开。”
一年的尽头要到了,再过二十日便是新年,很多人都搭着火车回来过年,一辆洋轿车从梨花戏园经过,车里坐着的是一家三口,女儿探头看到梨花戏园,指着戏园的大门,问道:“阿爸,那个戏园子怎么关着门啊?”
开着车的中年男人缓缓转头,当看到梨花戏园时,怔了怔,回道:“芷君,把头伸回来,这样很危险。”
“沉嘉~沉嘉~沉嘉~”
中年男人好像听到有人在唤自己,那声音极其熟悉,他不敢往回看,女儿却回头看去,她看到戏园子门口有一位身着戏服的女人正向自己挥手。
“阿爸,戏园子门口有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姐姐在看着我们的车子呢。”
车子突然一停,女儿没坐稳,额头往前面的椅背撞去,坐在女儿旁边的母亲连忙查看女儿有没有受伤。
“你怎么回事,女儿的命都不要了吗?”
“没…没事,我们回去吧。”
中年男人继续发动车子往前行驶,他额头上不知不觉的冒出了冷汗。
在车子走远后,梨花戏园还未到子时,便响起了戏声,仍旧是那句“拨云雾见青天苍苍覆盖,别梦回残月圆花落花开~”
听的人毛骨悚然。
深夜,中年男人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旁边熟睡的妻子,他的眼神中溢出满满的幸福,然而一想到今天女儿地话,他的神情立即变得很痛苦。
“拨云雾见青天苍苍覆盖,别梦回残月圆花落花开~”
“谁?”
“哐当”一声,窗户开了,原来是风,如今已是寒冬,不对,他明明将窗都锁上了,怎么还会开呢,难不成真的是她回来了,不,不可能,自己亲眼看着她死的…
“沉嘉~沉嘉~沉嘉~”
一声一声地呼唤,终是扰乱了他的思绪,他,阮沉嘉,堂堂一个大作曲家,有幸福美满的家庭,有温柔贤良的妻子和聪明可爱的女儿,这就是他的人生,至于那个人,他不认识。
阮沉嘉这样自我催眠着,沉沉的睡下了,他做了一个梦。
阮沉嘉梦见自己回到了过去,十五年前,那时的他在陵江是一个家道中落的富家少爷,家里的人都没了,只剩下他一个人无依无靠的,所以他一个富家少爷干起了乞丐的营生,开始讨饭,不断受以前认识的人欺辱,直到他遇见了梨花戏园的当家花旦余清欢。
余清欢带他进了梨花戏园,照顾着他的日常起居,戏园子里的人都在背后说他是余清欢养的小白脸,他不是不知道,这些事情一直都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虽然余清欢对自己很好,但阮沉嘉的心里并未好受过,他誓要出人头地,不再寄人篱下,余清欢喜欢他,他知道,余清欢比他大两岁,他以这个为由,拒绝着余清欢。
后来阮沉嘉写的戏文火了,余清欢衷心为他高兴,戏园子里的那些人也没说他是余清欢养的小白脸了,阮沉嘉这次扬眉吐气,使得很多生意找上门来,一时间阮沉嘉的名号在陵江声名大噪。
阮沉嘉戏文写的好,余清欢唱的又是一绝,二人在陵江可谓是金童玉女,才子佳人,而阮沉嘉亦慢慢接受了余清欢,两人坠入爱河,可终究是他天真了,生活哪儿有什么一帆风顺。
余清欢生的本就貌美,被陵江一位大户人家的少爷看上了,起初余清欢还信誓旦旦的同他海誓山盟,谁知在那位少爷的连番攻势下,渐渐心猿意马,阮沉嘉没有一点儿办法可以挽回她,他只能自己与自己生闷气。
都道戏子无情,阮沉嘉算是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余清欢自打攀上高枝,越来越看越看不上阮沉嘉。
十月十五那天雨夜,阮沉嘉终生难忘。
阮沉嘉被一群人绑去野外,一天一夜无尽的羞辱,无尽的打骂,当他好不容易走回去的时候,又看到余清欢衣衫不整的从班主屋里跑出来,那一刻,他的心彻底死了。
他真的想看看这个女人的心到底是用什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