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光，串起时间的碎片（一）

安亭溪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她只是需要——好好想想。

当思路理不清时，从头来过未尝不是一个办法。这样想着，亭溪出了巷子来到街面上，信步朝她最初上岸的地方走去。正值上午，河堤上人来人往，让安亭溪想起自己来到这里的第二天，跟着李老伯去李清照家的情景。那天大概也是这个时候，路人好像还没这么多，不过细看之下，大家脸上都带了些慌张的神色。遇到相熟的人，还会站下来议论几句。起先，安亭溪因为自己满腹心事也没有在意，当与那些低声交谈的人擦肩而过时，偶尔有那么一句两句话飘进耳内，好像议论的都是“要不要离开这里，什么时候走，往哪里走……”之类。

一路走下去，人们的议论不绝于耳，让亭溪也莫名慌张起来。方才意识到金兵再次南下的消息早已在赵皇帝刚建立的临安府里四下传开了，随着传开的，就是这种莫名慌张的情绪。带着这样的情绪，安亭溪最终找到了那段自己从西湖中爬上岸来的河堤。荷花已经谢得寥寥无几，荷叶虽说依旧连成了片，却掩饰不住地开始泛黄，和岸上人们惊惶的面孔交相呼应。亭溪不免疑惑，短短不到半月的时间，何至于此？再朝湖里看去，不知是因为现在正值上午，还是因为战乱风声日紧，湖面上的运船画舫加在一块儿一只手就能数完。是啊，船不知道该往哪儿去可以停住不动，人不知道该往哪儿去腿可以不动，心却是乱到根本停不下来。

安亭溪不想在呆在这里了，因为她根本没找到来这里的意义，抬脚往回走去，满世界都是和她一样出来走走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的人。重新来到李宅所在的那个巷口，亭溪想了想，路过，继续往前。往前又会是哪里，可还有她认识的地方……安亭溪满心茫然，索性把所有的权力都交给了双脚，任由它带着她往前，不管去哪儿，只是不要停下来……

当她信步走到一个两旁都是柳树的岔路口无意中一瞥，总觉得似曾相识。就像其他人碰到熟人之后要站下来说会儿话一样，安亭溪既然碰到个熟悉的岔路口，便也停了下来，歪着头想了想……对了，灵隐寺。安亭溪心中一动，世间如此烦恼，倒不如去那方外之地走走，说不定心里就清净了。何况，自己离开杭州几成定局，顺便去那里看望一下赵明诚和綦友嘉的爸爸妈妈，就当道个别吧……自己这算是在跟谁道别？安亭溪不免心中又一动。

哎，算了，现在自己心里的弯弯绕怎么越来越多，还真是烦人呢……她抬脚拐上了去往灵隐寺的岔路，进了正大门，径直就往安放长生牌位的长生殿走去——既然说了要道别，就先去道别再四处走走也不迟，反正自己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里，做什么？

心不在焉地走了不多会儿，长生殿已然清晰可见，安亭溪身边来来往往的人比上次和青果来这里的时候多了许多。抬眼望去，长生殿三扇对开门前也都有人进出……等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小丫鬟的搀扶下手持团扇轻撩裙摆款款跨过了长生殿的门槛。安亭溪不由一愣，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