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夫人（一）

安亭溪背着她从不离身的灰蓝色小包，顶着李妈妈为她梳的小厮发髻，跟在李贵身后，两人一前一后沿湖岸走了有二十多分钟就来到街面上。

这里还真是热闹非凡，丝毫看不出几个月前曾经历过战乱。安亭溪左顾右盼，仿佛走进清明上河图里去了。身边的人川流不息，河道里的船只亦是如此。眼看着两艘乌篷船迎面就要撞上了，居然被立在船尾的两个船家给摇着橹轻巧地避过去，末了，两人还在擦肩而过的瞬间相视一笑……等他们行得远了，亭溪这才发现找不见了李贵，急忙往前赶去。若没有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想在这杭州城中找人怕是不容易。还好，走出去十多米，就看见李贵正在一家药铺下面等她。见安亭溪一路小跑着跟上来后，便用手指了指道旁的一条小巷，对亭溪说：“咱们往这里进去。”

一拐进小巷，熙熙攘攘的人声渐渐远了。一路的青石板，让人在这炎热的天气里能心生凉意。安亭溪仔细听着自己的脚在石板路上踏出的轻微的回声，感觉心情还不错。只是越往巷子深处走，偶尔也能瞥见几处不及修葺的断壁残垣。安亭溪对战争的概念仅限于书本和电视画面，却是过目即忘，这也是到目前为止，战争能带给她的唯一困扰——背不下来，就考不了高分。而此刻，这些断壁残垣单只是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就让安亭溪有种莫名的惶恐。她不由在一处被烧得发黑的雕花窗棂下停住脚步，李贵只道亭溪是想起了自己逃难时离散的家人来，便也不催她，只站在一旁等候。却再想不到安亭溪此刻正在为自己记不住那些战争的年份而大为懊恼。因为，此刻安亭溪忽然意识到，如果自己能记得南宋初年那些战乱的大致日期，不就可以提醒李老伯他们提前躲避了吗？哎，知识改变命运呀，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一直走到巷子最深处，李贵才在一扇乌木大门前停下来，伸手拍了拍门，大声道：“青果，今天是你值门吗？”门很快就打开了，一个小厮探头出来，看见是李贵，笑道：“贵叔，怎么是你老人家，不是今天要出远门的吗？”

李贵双手背在身后，甚是有些倚老卖老地道：“嗯，再说吧。赶紧开门，我今天有事要跟夫人支会一声。”见青果闪身到一边，李贵回头朝安亭溪招了招手。亭溪急忙跟着李贵进了天井，看见他已经朝左边的院门拐去。安亭溪跟进去之前，好奇地朝右边那扇小些的门内看了看，甬道上堆着些柴火，想来应该是厨房。回过头刚要抬脚进院门，就见一个二十多岁五官精巧、眉眼妖娆的年轻女子手持团扇，从院落的正房里婷婷聘聘走了出来。看到李贵，也像青果一样，惊讶地问道：“贵叔，你老不是去会稽了吗，怎的又回来了？”

李贵冷着一张脸，道：“怎么，小娘子有什么要吩咐老奴去办的吗？”

那小娘子微微欠了欠身，依旧笑容满面地道：“贵叔可是大娘子身边的老人家，我哪有那身份支使您老啊？不过随口问一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