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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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残兵陈村劫米粮

晨曦下的森林中起了淡淡薄雾,能见度在几十米之外,林中地形起伏不平,远远看去就像交错的梯田。林祈年收拢队伍停在山谷中,翻过这座山头,对面就是通往安曲县的官道。

他不想再领着队伍翻山越岭,不只耗费体力,还耗费时间。但官道上是个什么情形没人知道,决定先派人出去探寻一下。

他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这些人是后勤部队,根本就没有擅长隐匿侦查的斥候,随便派个人出去容易暴露,还是自己亲自出去看一下吧。

“你们就在这里候着,我出去查看一下有无敌情。”说完便要提剑往山上走。

“大人,校尉大人。”这个声音听起来微弱没有底气。他转过身来,看见那小六子从人群中探出半个头,涨红了脸说话。

“校尉大人,卑职被招揽进策玄卫之前,原本就在军中担当斥候,我愿自告奋勇,侦查官道上的敌情。”

林祈年很意外,赞许地点了点头:“去吧,你自己小心点儿。”

“遵命!”

小六子快步走上山坡,他身形矫健,行动敏捷,三米高的大石他轻松便能攀身翻上,再纵身一跃,抓住了一棵槐树的横枝,像个猴子般灵活轻松落到了坡头,然后蹬着土坡钻进浓密的灌木丛,枝叶参差遮挡了他的身影。

这小六子不愧是从策玄卫出来的人,虽然性格比起旁人有些怯懦,这身斥候的本事还真不是盖的,日后可以让他负责组建一个斥候队。

林祈年和兵卒们坐在树下耐心等待,日头渐渐升高,林中的雾气也渐渐被驱散,空气通透澄净,千株树影平行倒在地面上。他头顶光线被树叶阻挡,日光分解成丝丝缕缕,变作清晰可辨细密的多彩光谱。

“小六子去了有一段时间了,怎么还不见回来?”

史江站在林祈年身边,疑心地捏着下巴。

另一名军士犹豫地说:“该不会,这小子是独自跑路了吧。”

林祈年没有说话,他认为小六子没有跑的可能,还是耐下心来等吧。

没过多长时间,从山头上跳下猴子般敏捷的人影,他奔得十分快,肢体动作带着几分滑稽和兴奋,连蹦带跳扑到林祈年面前,单膝跪地来了个利落的抱拳:“禀告大人。”

“站起来说话。”

小六子抬手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站起来,气息稍稍有些不匀,大口喘了几下说道:“校尉大人,官道上的没有陈军,我前后探了十里多地,沿途也没有任何陈军驻扎,应该是从安曲县城攻往凤西城了。不过,我倒是在前方三里地发现村落,有十几个溃兵在村中抢劫百姓。”

“有溃兵?”林祈年眯起了眼睛,这对他来说是个意外收获。“能看出来是哪部分的吗?”

小六子遗憾地摇了摇头,随后又补充说:“可能是九曲关战败溃逃的散兵。”

林祈年手扶剑柄,指着前方山丘道:“既然有溃兵,我们就去把这些溃兵收服,逐渐扩大我们的阵容。”

他当先就踩着厚厚的落叶堆往前走。

“等一下。”

“又出什么幺蛾子?”林祈年转过身问。

容晏端详了一下他的装束,头上用细麻绳扎着发髻,扎了一根竹钗,身穿山上的细麻衣,披着只能护到肚脐的竹片甲,下身穿着膝盖上有补丁的麻裤,就他姨娘做的靴子还齐整些,可惜右脚的拇指盖从破洞中露出。

穿成这样的,敢去冒充虎贲校尉,也只有林祈年这种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货。

“你这样,不行,这行头还比不上青龙岗上的小头领,你去收服溃兵,总得有周整的全套铠甲,不然会惹人耻笑。”

林祈年把手按在剑柄上,目光聚起锋芒:“谁敢笑话我,先斩下人头!”

得,就知道你会这样说。

“那也不行,”容晏很笃定:“演戏就要演全套,头盔必须有,还有这护腹铜兽,我解下来给你栓上。”

史江连忙把头盔摘了下来:“大人,用我的头盔吧,咱俩头型……大小差不多。”

小六子也蚊蚋似地小声说:“我这身全套的玄甲,都可以献给大人。”

“滚一边儿去!”宋横回头瞪了他一眼:“策玄卫臭名昭著,就你那身狗皮,也不怕污浊了大人的名声!宋某身上这铁制两档铠校尉大人尽管披挂。”

小六子羞臊地低着头,弓着身子退到了人群后面。

林祈年把青铜盔接在手里,对宋横说:“甲就不要脱了,本大人收服溃军,靠的不是这些光鲜表皮,而是赫赫威名。”

容晏想要吐槽,你一个假冒的校尉,哪儿来的赫赫威名?

他戴上这青铜盔之后,反而显得更招笑,身体失去了黄金比例美感,跟那端午庙会上扭花鼓的大头瓷娃娃差不多。

林祈年自己当然感觉不到,他提着剑带领众人爬上山坡,从浓密的山林中攀下山脚,官道已尽在眼前。

宽阔的黄土路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细尘,还有无数点缀其中的马粪。这就是十万大军过境带来的后果,人和马匹踏出弥漫飞扬的尘土,三天三夜都不落,落下来后就是这副景象。这尘土细密到脚踩进去,立刻迸溅出无数灰尘在空中飘荡。

他这三百多人的小队伍踏在浮土尘上,也产生了尘土飞扬的效果。

……

官道三里地外的陈家村里鸡飞狗跳,十几个持刀的溃军在村里大肆抢劫。陈国大军过境时,村里倒没有遭受劫难,反倒是从边关逃过来的溃军,干起了禽兽的勾当。

“咯咯!咯!”一只母鸡跳上了光秃秃的夯土墙,在墙头上惊叫徘徊。突然飞下来一顶铁盔,砸出了纷飞的鸡毛。母鸡飞到地上,披着铠甲的身影扑出墙头,哗啦声蹬塌了半面墙壁,土块坷垃飞溅了一地。

“嘿,往哪儿跑!”

另一名溃兵从柴门中跑出,跟这名兵卒一前一后围堵起了母鸡,两人撞成一团,终于把这鸡提在了手中。

“今天晚上终于能开荤了!”

院子里的土坯茅草屋木门紧闭,窗棂上的糊窗麻布破了两块,布片在风中轻轻摇摆。破口处的黑暗透出一老一少两只眼睛,眼睁睁地看着母鸡被人揪住双翅。

“奶,他们把咱能生蛋的母鸡抢走了。”

老妇慌忙捂住了孩子的嘴。

“憋说话。”

她皱纹丛生的鼻头一张一翕地抽噎着,殷红的眼眶中流出两条泪道道。

村东头的柴门中走出两个兵卒,其中一人的身后背着半布袋粮食。

“你们这些畜生!这是俺家的口粮啊!”蓬头垢面的妇人挣脱了丈夫的拉扯,冲上去抓住粮袋子要抢回去。

兵卒回头一脚踹在妇人的肚子上,将她蹬回到了院子里。

“贼婆娘!再敢追上来,老子一刀剁了你!”

这十几名溃兵一路搜刮着来到村里唯一大户陈秀才院门口,这院子门墙高大,门前立有缺角上马石,虽然墙皮脱落,房顶瓦砾破碎,看上去年久失修,但这算是陈家村唯一的地标建筑。

溃兵头目头戴青铜盔,身披铁片两裆铠,将手中钢刀拄在地上,回头鄙夷地看了众兵丁一眼,指着前方大门笑道:“瞧你们那点儿小家子气,这才是真正的肥肉,家里没个几十石米粮,他好意思叫大户吗?”

“走,兄弟们跟咱进去吃大户去!”

一名兵卒当先冲了上去,用肩膀硬扛了一下门壁,感觉纹丝不动,抽出钢刀伸进缝隙拨门栓,门栓却是被锁死了,大门后面好像还撑着顶门棍。

“队正,这陈秀才从里面把门给封死了。”

“封死了?”溃兵头目恼怒地翘起了小胡子“他娘的!给我撞!给我砸!我就不信砸不开这破门!”

兵卒们到处去寻找作案工具,不知从什么地方找来一株干裂杨木,几个人抱着往门上撞去。

咚!

听得声音挺大,但那大门却是纹丝不动。

“再来!”

“再来!”

接连撞了十几下,门上顶多被蹭掉些木屑,仍然稳如磐石。

头目擤着鼻涕骂道:“一个个没吃饱饭是不是!他娘的给我用点儿力!”

众兵卒气喘吁吁扔下杨木坐倒在地,哭丧着脸嚷嚷道:“队正,俺们不是没吃饱饭,是压根儿两天没吃饭!这大户家的门贼结实,我看咱们还是找个地方先吃饱饭,再来撞他娘的。”

头目也捏着下巴嘀咕,有道是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就心慌,当兵的要是没了力气,还不如穷老百姓。眼下倒不如守在这大户门外,把抢来的米肉先消耗了再说。

他刚准备转身,身后大门抽掉了门栓,哗啦一声朝两边大开。

只见一中年书生身着夹袄长衫,将双手负于身后,挺胸昂首,自有一派文人风骨,双目如电盯着眼前的众溃兵。

陈秀才自认为他有文人风骨,双目中自然也是有电的。

头目捏着下巴乐了,这陈秀才脑子不够用啊,单凭那大门的厚实,他们吃饱饭也不一定能撞得开,这家伙居然自己给开了。

“尔等还算是我大周军卒吗!骚扰百姓,抢劫粮财!敌军过境之时,尚且没有劫掠我陈家村。尔等身为军人,不去前线杀敌,却来残害百姓!是何道理!”

头目呵嘿一声笑道:“陈军人家那是不抢你吗?人家那是看不上你这穷乡僻壤,他们真正要抢的是凤西郡城,是离原郡和云都。哥几个,走,进去搬粮食!”

“你们干什么!你们还有没有王法!站住!”

十几个溃兵一窝蜂地冲进去,肩膀硬扛着把那陈秀才挤倒,脚踩着他那布袍进入院子,钻入东西厢房四处翻腾,翻倒米缸,掀起竹篾,见鸡捉鸡,见狗杀狗。陈秀才的婆娘尖叫着冲上去拉扯,被溃兵推倒在院子里。

秀才婆娘襦裙上沾满尘土,盘膝坐在院子中央拍腿嚎啕大哭:“姓陈你这个杀千刀的!我不让你去开门,你偏要去开!你个缺心眼的!傻了吧唧!你咋不去以理‘复’人了呢!你咋不去痛‘吃’贼兵了呢!你这个怂货!你不拿刀跟他们拼命等啥呢!”

兵卒们一边抢劫一边哈哈大笑,陈秀才坐倒在大门角落,怆然大叫:“还有没有王法!吾乃秀才,尔等行抢是要坐牢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