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两军对垒乌浒水北岸
一个时辰之后,黄昏已快到尽头。
高楚之飞抵康国北境,从空中向南遥望过去,只见撒马尔罕城中华灯初亮,炊烟袅袅,一片安详。
高楚之猛地舒了一口气,心想这下总算没有因为我误了大事,心情一下轻松了。
他正要减速下降,做好入城准备,忽然,他余光看见撒马尔罕城西面几十里处,立着几十个营帐。
他大吃一惊,以为是突厥人扎下的营帐,仔细一瞧后,发现中间大旗上写着粟特文字,才舒了一口气。一定是撒马尔罕的常驻城外西大营军队。
正当他略微调低了些飞行高度后,突然发觉还是不对,若是正常在城外驻扎的军队,一般不会像这样营帐相连,摆出一副严阵以待的阵型,而一般会把营帐排列的较为松散,以给将士留足生活空间。且哨守岗所只依常例而设,绝不似这般密集。
高楚之意识到情况不对之后,心情立马紧张起来,他又重新将身体拉高,向西方残阳落下的天际遥望而去,眼前的场景只让他惊得瞪大了眼睛,心跳骤然顿了一下。
只见一条宽阔的大河延东西方向横断在大地之上,残阳的血光把河面染红,粼粼闪耀。河的西面直到天际尽头,是一片辽阔的大草原,水草丰美,景色秀丽。
这条河便是乌浒水,今称阿姆河。
河的北岸,两支军队正延河布阵,一东一西,拉开了架势,互不相让。
东边的军队营帐皆为长方形,阵型齐整,唐军和康国军队合成一军,以康军人数为主,中军是唐军骑兵,两翼为康军骑步兵混成兵团,共计万余人。高楚之定睛一看,中军帐上空飘着一面巨大旗帜,一个“唐”字正威风八面的迎风呼啸,旁有一面小旗,上有一个“封”字,也在飘舞。
唐军西面几里处,一支满是圆顶帐篷的军队也扎下营盘,阵型粗犷,更显虎狼猛势,共有万余铁骑,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东方的军队。
高楚之一见之下,立马明白,柯伦说突厥人挥转马头西去了,果真如此。
他遥望着西方天际处的广袤草原,心想:“阿史那贺鲁一定是看中了这片牧场了,此处属康国西境,占领了这里,一是得到了朝思暮想的优美牧场,二也羞辱了一下撒马尔罕的粟特人,一举两得。”
他见战场两侧尚无血迹,料想两军也是刚刚扎下营盘对垒,尚未有攻伐。父亲交待,如今长安形势复杂,西域不可有大战,需想办法止此干戈方好。
于是他极速转向西去,缓缓调低飞行高度,慢慢降低飞行速度,向唐军中军大帐径直飞去。
约一盏茶时分,高楚之稳稳降落在唐字大旗之下,数十位手拿长枪短剑的高大军士合拢上来,一瞬之间将他围的水泄不通。
但众军士见他从天而降,面貌英气勃发,恍若天神下凡,谁也不敢向前踏上一步,都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来…者…何…人……”
其中一个军官模样的大汉哆嗦着说道。
“我乃安西都护府偏将高楚之,自龟兹来,此有都护大人亲笔书信一封,请带我去见封常清将军,一切自然明了。”高楚之环视着四周,朗声说道。
那军官听他自称高楚之,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久闻风之子气势非凡,没想到竟到了有如仙神一般的存在,急忙跑进了中军大帐。
少刻,一个身形高大,魁梧壮硕,面貌朴厚的身影从大账中疾步而出。只见他身穿大唐黑色战甲,后披黑色披风,行走之间,气势磅礴,尽显大将风范,正是封常清。
封常清远远便望见了被人群包围的高楚之,尚未到近前,便朗声喊道:“众位兄弟散了吧,这位是府衙的高副将。”
人群即刻散去,各回岗所,严阵以待。
高楚之见是封常清,赶忙疾步走上前去说道:“封大哥恕罪,小弟途中……”话未说完。
“无碍无碍,你没事就好,我料没人能伤你。书信可在?”封常清摆摆手道。
高楚之拿出怀中书信,交给封常清,两人并肩步入中军大帐,已有一位康国将军在内,五官刚烈,气势威猛,年龄比封常清还稍大些,正在仔细观看一幅地图。他见封常清和高楚之进来,也站起身来。
“楚之,这位是康国大将军达多。达多将军,这位是都护府偏将高楚之。”封常清道。
高楚之和达多按照西域风俗,碰了一下拳。
“久闻风之子大名,今日一见,真人更胜传闻。”达多缓缓说道,声音苍劲有力。
“达多将军身经百战,名震葱岭东西,楚之心中敬佩,神交已久了。”高楚之恭敬抱拳道。
封常清道:“达多将军,此是都护大人亲笔书信,烦请速呈王上。”
达多接过书信,急招来随身副将,对他说道:“你亲自飞马回城,速呈王上。”
那副将一刻不停,牵马出营,向东疾驰,往撒马尔罕去了。
封常清道:“楚之,目前战场形势双方持平,我军现在没有兵力优势速歼阿史那贺鲁的骑兵大军。但他若是与我军在城外决战,却也没有必胜把握。即使他赢了城外战斗,也会自损七八,无力再攻撒城。”
高楚之道:“突厥部原本元气已伤,在没有良好牧场的苦寒之地,尚能发展出这么一支大军……是个厉害对手。封大哥,突厥部可曾派人通信?放出什么口风没有?”
达多道:“哼,对我王上一番不敬,要让大唐圣上将康国西境直达咸海的广袤草原给他,说以后互不相扰,根本没有归顺的意思。”
封常清道:“以阿史那贺鲁的能力和野心,在这么一大片优美牧场上,不出三年,气候必成,到时……更麻烦呀。”
达多道:“此时除根,方绝后患,我军应寻机与他决战,即便自损七八,也要除了这个心腹大患,不然以后追悔莫及啊。”
封常清道:“是,不过都护大人的意思,是尽量此时免生战端,若能有办法将突厥人赶回夷播海以北去,倒最为稳妥。”
达多没有说话。
高楚之轻轻道:“若战,需一击必胜,于我无伤。若和,需令他退回北方,一刻不得耽误。或战或和,都不能给阿史那贺鲁留下发展壮大的条件。”
达多点了点头。
封常清道:“按我军目前掌握的情况,阿史那贺鲁麾下有三员猛将。第一个是他的大儿子,突厥部世子,阿史那斯烈,此人少年英雄,刀法绝伦,颇有其父才干。第二个是阿史那哥舒翰,此人是贺鲁族侄,智勇双全,颇有大将风度。第三个是一名巫师,名为原狼,善使火术,十分阴狠厉害。”
达多道:“这原狼是波斯人,故国被大食吞并后,便流落到了东方。传他是波斯拜火教中人,火上功夫十分了得。”
高楚之点点头,面色微冷,如临大敌。
封常清道:“从地势上来看,西高东低,我军处于劣势,虽然与敌阵拉开了一段距离……”话没说完。
帐外突然传来警哨声,声音尖锐,直刺人耳,人马的杂踏声随后呼呼传来。封常清三人急忙起身,知道这是有重大军情的信号。
帐外一阵急切地脚步声传来,少刻,帐门口飞奔进来一位康国传信兵,大声说到:“报封将军、达多将军,突厥部阵门大开,全军出动,正朝我方疾驰而来。”
封常清听了面色依旧,威立原地,似一只山中猛虎,立于涯前,目光中冷光森森。
“传令,唐军居中,康军分居两翼策应,以防御阵型展开,全军保持秩序,慌乱者斩!”
封常清说道,嗓音雄阔,威势迫人。那士兵大喊一声是,出账去了。
封常清三人出账上马,奔出大营西门。
时至二更,天已大黑,一轮完美无瑕的白玉月亮,直挂九天,清辉撒下,照着这片古老的草原,这条古老的河流,还有这一方水土养育的英雄儿女们。
封常清三人立于三军之前,遥望西面,只见一片密密麻麻的火把,似夏夜草丛中的萤火虫群一般,漫铺了整个西面草原,正极速朝东面奔驰而来,隐隐的马蹄声越来越响,震的大地颤动。
封常清骑在一匹高大黑马之上,那马通体乌黑,没有一丝杂色,神俊似黑龙一般。他掌中拿着一把亮银枪,月光照耀下,熠熠生辉,锋势非凡。风中,他静静的望着西面奔驰而来的草原铁骑,面容冷峻,目光锋利,心如止水,不起一丝波澜,似一只狮子,静静地等着它的对手前来挑战。
只见西面奔驰而来的铁骑,人人皮衣铁甲,手拿弯刀,脚踩马靴,都扎着粗辫,清一色的骑兵队伍,行至几里开外开始减速。
此时,清辉荡漾的乌浒水北岸,两支军队严阵以待,似两只雄狮,狭路相逢,正在相互试探。草原上突然一下静了下来,除了风声、呼吸声、心跳声之外,只剩一片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