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箱子大学”
西南联大当时在国外还有一个雅号“煤油箱子大学”。李佩学长:
1938年,我刚到昆明,住在农业大学院里。我跟杨典华,另外还有俞平伯的两个女儿同住。农业大学教学楼的旁边,有两排就变成了女生宿舍。每一排有七八间,我们有一个舍监。十个女生住一个屋子,五张双人床,两人一张,高低的双人床,木头的。每人有一个床位,还给木头的煤油箱子。
所以那个时候,国外管我们叫做“煤油箱子大学”,那就是西南联大。一到我们那参观,我们放书等东西的都是煤油箱子。煤油箱子是指装煤油的铁桶,外面有一个木头箱子。等到这个铁桶拿到飞机场去,木头箱子要扔掉了,都给我们学校。我们学校就分给每个学生两个煤油箱子。
煤油箱子是学生的一件财产,走的时候,把它赠送给下面的同学。
比我早来的学生,她毕业走了,说“我这两个煤油箱子送给你”。还有一个同学,说“我这还有一张藤椅”,她一直都觉得非常珍贵的,“送给你们那屋子”。我们的屋子又多了一张藤椅。有四张书桌,排成两排,学习什么的都方便了。
中国人对于雅俗的看法,从来是取向于内在、内质的。古人作《陋室铭》,就是一种精神的自傲。居室陈设,从来无碍于文化人的内心活动,何况古语还有“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样的名言警句。
这些分配给联大学生装书、装日用品的煤油箱子,如同那一排排茅屋一样,可谓是内盛金玉,不过外观粗相。
今多豪华书房,然而里面有无精神活动、精神产品,不可追究也。
李佩说:“那时候我们都是点煤油灯。后来我们大家回忆起来,虽然生活很艰苦,但都非常留恋那一段时间的生活。”女学生们对生活格外有一种能干和细腻。联大女生管伙食是出名的,主管人非常能干,为了可以买到便宜一些的米和菜,不惜到郊区去。
我刚到昆明时,昆明还用老滇票,我们的伙食就非常好,向我们收八块钱一个月的饭钱。后来云南改了币制,滇票完全不用了,那伙食就不行了。在1939年,女同学成立一个女同学会,女生食堂的伙食就由女同学会来管。女同学会里有一个人叫徐俊,她是一个地下党。还有一个叫池际生,她身体非常好,跟着男生去勘察地质。她对跑过的城市非常熟。徐和池管女生饭堂,跟着去买菜,天天算账,花很多时间。因为有这么负责的人,所以我们女生的伙食就比较好。
郑敏用“奇怪”来说联大生活,其实是指一种另类的自由:
联大的生活是非常奇怪的。宿舍都是很古怪的房子。我们那时候在戏院住。一进一进的,那种老房子。女生宿舍有一个女服务员,她每天总是很忙。进出非常自由,每天很晚回来,也没人管你。那时候生活很奇怪,宿舍也不像宿舍,就好像你在外面租的房子似的,反正一切都是非常放松的感觉。
我有一首诗,叫《寂寞》:
有一天我在黄昏的时候,
我在外头回来,
坐在我的屋子里头,
看到外面有一个棕榈树。
这种地方有点像现在美国的研究生生活。她们事实上是本科生,但是完全是研究生的教育。“这些教育当时未见得有效。但是长久以后,它会留在你的精神世界里面。在一定的时候,这种境界会有很强的影响。它给你自己选择的时候,你成长更快。”
她的回顾总是充满了一种对于成长、对于人生的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