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菲克斯同菲利亚·福格短兵相接
当小酒馆的这一幕也许就要极其严重地危及福格先生的未来时,福格先生正陪着爱乌达夫人在英国属下的这个城市的街道上散步。自从爱乌达夫人接受了他的邀请跟他去欧洲,他大概在考虑这么漫长旅途的方方面面。像他这样的一个英国人,提着旅行袋环游世界还是不成问题的,但一个女人就无法在这种情况下完成这样的一种旅行了,所以,就得买衣服以及旅行所必需之物品。这个年轻寡妇因他这么好心而很是过意不去,一再推让、反对,但福格先生仍以他惯有的冷静态度完成了这个任务。
“这都是我路上要用的,这是我早打算要买的。”福格先生总这么回答。
买完必需物品之后,福格先生和年轻女子回到了旅馆,享用了预订好的丰盛晚餐。然后,有点儿累了的爱乌达夫人按英国人的习惯握了握冷静的救命恩人的手,回到楼上套房去。
尊贵的绅士却整个晚上都在埋头阅读《泰晤士报》和《伦敦新闻画报》。
假如福格先生是个疑心重的人的话,他就会发现,天都这么晚了,他的仆人却还没有回来。不过,他知道去横滨的轮船第二天早晨之前是不会开出香港的,所以他也就不怎么着急了。第二天,福格先生按铃唤人,可“万事达”却没在。
见自己的仆人一夜未归,尊贵的绅士做何想法,谁都不会知晓。他只是拿起旅行袋来,叫人去通知爱乌达夫人,并叫人去雇一乘轿子。
已经8点钟了,涨潮预计在9点30分,“卡纳蒂克号”将趁涨潮驶出航道。
轿子来到旅馆大门口,福格先生和爱乌达夫人上了这舒服的“轿车”,行李物品则放在后面的一辆小推车上。
半小时后,二人来到了轮船码头,福格先生这才知道“卡纳蒂克号”头天晚上就已经开走了。
福格先生原以为在码头上同时见到班船和自己的仆人的,可却一个也没见着。但是,他的脸上却丝毫未见失望沮丧,当爱乌达夫人焦虑不安地看着他时,他只不过说了一句:“这是个意外。夫人,没什么大不了的。”
此刻,有一个人一直在注意地看着他,向他走过来。此人便是菲克斯警探,他向福格先生致意后说:“先生,您同我一样,是‘仰光号’的一个旅客,昨天到的,对吧?”
“是的,先生,”福格先生冷冷地回答,“可我尚不知……”
“请您原谅,我原以为能在这儿见到您的仆人的。”
“您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先生?”年轻女子急切地问。
“什么!”菲克斯假装惊奇地回答说,“他没同你们在一起?”
“没有,”爱乌达夫人说,“他从昨天起就不见了。他是不是没等我们就自己上了‘卡纳蒂克号’了?”
“没等你们?夫人……”警探答道,“对不起,我想问一声,你们难道是原打算乘这条船走的?”
“是的,先生。”
“我也是,夫人,您看我这一下可够惨的了。‘卡纳蒂克号’修理好之后,12小时前就离开香港走了,没有提前通知任何人,现在只好再等上8天,乘下一班船了!”
菲克斯在说“8天”两个字的时候,感到心都高兴得要蹦出来了。8天!福格被拖在香港8天!他就可能来得及拿到逮捕令了。总之,这个法律的代表算是交了好运了。
可是,当他听见菲利亚·福格以平静的语气说了下面这句话时,大家可以想象,这不啻是对他的当头一棒:“可是,我觉得,除了‘卡纳蒂克号’以外,香港码头还有其他船只的。”
于是,福格先生让爱乌达夫人挽着自己的胳膊,走向船坞,去寻找马上要开出的船。
菲克斯傻眼了,他跟着他俩去了,就好像有一根线在扯着他似的。
然而,此前一直看顾福格先生的好运好像真的弃他不顾了。整整3个小时,菲利亚·福格跑遍了港口各处。决心万不得已时,哪怕租一条船也要去横滨。可是,他所见到的船,不是在装货就是在卸货,因此,不会马上开航的。菲克斯又来了希望。
不过,福格先生并未气馁,他仍在继续地寻觅着,哪怕是一直寻到澳门去。正在这时候,他在新港看见一个水手走过来。
“先生是在找船吗?”水手脱下帽子问。
“您有没有现在就开的船啊?”福格先生回问道。
“有啊,先生,是一条引水船,43号,是船队中最好的船。”
“开得快吗?”
“时速将近八九海里。您要不要看一看啊?”
“好的。”
“先生会满意的。是去海上转转吗?”
“不是。是远行。”
“远行?”
“您能把我送到横滨吗?”
水手闻听这话,双手垂下晃荡着,眼睛瞪得老大。
“先生是在开玩笑吧?”水手说。
“不是!我没赶上‘卡纳蒂克号’,可我又必须最迟在14日赶到横滨,以便搭乘去旧金山的轮船。”
“非常遗憾,”水手说,“这不可能。”
“我每天付给您100英镑,另外,如果及时赶到,外加200英镑的奖赏。”
“此话当真?”水手问。
“当然当真!”福格先生回答。
水手走到一旁,望着大海,很显然,内心充满着矛盾:又想得到这一大笔钱,又害怕跑这么远有危险。菲克斯可就急得要死了。
这时,福格先生转向爱乌达夫人。
“您不会害怕吧,夫人?”他问她。
“同您在一起就不害怕,先生。”年轻女子回答道。
水手又回到绅士身边来,两只手转动着帽子。
“怎么样,水手?”
“喏,先生,”水手回答,“我不能拿我的人,拿我自己,拿您去冒险,因为路程这么远,船又只有20吨,又是这么个季节。再说,我们也不会及时赶到的,因为香港到横滨是1650海里。”
“只有1600海里。”福格先生说。
“这是差不多的事。”
菲克斯深深地喘了口气。
“不过,”水手补充说道,“也许还有其他办法。”
“什么办法?”菲利亚·福格问。
“去长崎,在日本的南端,只有1100海里;或者就去上海,离香港只有800海里。去上海的话,可沿着中国海岸走。这是个很有利的条件,因为沿岸海水是往北流的。”
“水手,”菲利亚·福格说,“我是要去横滨搭乘美国轮船,而不是去上海或长崎。”
“为什么不行呢?”水手回答说,“去旧金山的船不从横滨出发,只是在横滨和长崎中途停靠一下,始发港是上海。”
“您对您说的有把握吗?”
“有把握。”
“去旧金山的船什么时候离开上海?”
“11日晚7点。因此,我们有4天的时间。4天就是96小时,按平均时速8海里计,如果操作得好,如果始终刮东南风,如果海上风平浪静,我们就能按时跑完香港到上海的这800海里。”
“您的船何时能开?”
“过一小时。买食物和准备开船需要这么长时间。”
“就这么定了……您就是这条船的船主?”
“是的,我是‘坦卡代尔号’船主,约翰·邦斯比。”
“您要定金吗?”
“如果先生愿意的话。”
“这是200英镑定金……先生。”菲利亚·福格转向菲克斯问道,“您愿不愿意搭……”
“先生,”菲克斯当机立断地回答,“我正想求您帮这个忙哩。”
“好吧。过半小时我们上船。”
“可那个可怜的小伙子……”爱乌达夫人说,“万事达”的失踪让她极其不安。
“我将替他尽我所能安排一下。”菲利亚·福格回答说。
当烦躁、焦急、愤怒的菲克斯向领港船走去的时候,福格先生和爱乌达夫人则朝着香港警察局走去。菲利亚·福格向警方报告了“万事达”的外貌特征,并留下了一笔足够把他送回英国的钱。接着,他俩又去法国领事馆,办理了同样的手续,这才回到旅馆,取了行李,乘上轿子,回到港口。
3点整,43号领港船的船员已在船上,食物也已备齐,准备起锚了。
“坦卡代尔号”是一只很漂亮的小型双桅纵帆帆船,重20吨,船头尖尖,落落大方,吃水很深,活脱一只竞赛快艇。船上铜器闪亮,铁器镀锌,甲板如象牙一般洁白,这说明船主约翰·邦斯比很会保养他的船。船上的两根主桅略向后倾。船上还装备有后桅帆、前桅帆、船首三角帆、后桅三角帆、顶桅帆,顺风时,扯满这所有的船帆,可以大大地加快船速。它跑起来一定快极了,而且,事实上,它在快艇比赛中多次获奖。
“坦卡代尔号”除船主约翰·邦斯比外,还有4名船员。他们都是勇敢的水手,不论什么天气,都要闯进大海去寻找船只,引领进港,他们对大海了如指掌。约翰·邦斯比45岁光景,身体壮实,皮肤晒得黑黑的,两眼炯炯有神,一脸坚定、沉着、善于使船的样子,最胆小的人见了他心中也有了底。
菲利亚·福格和爱乌达夫人上了船,而菲克斯已经先上船了。他俩从船后舱下到一间正方形船舱。船舱壁上有凹进去的吊铺,铺下有一只圆形沙发凳,中间有一张桌子,由一盏晃动着的灯照亮着。船舱很小,但却很干净。
“很抱歉,没有更舒服点儿的地方。”福格先生对菲克斯说。后者点头致意,没有回答。
警探感到这么叨扰福格先生,心里反倒像是受到侮辱似的。
“毫无疑问,”菲克斯寻思,“他是个极讲礼貌的混蛋,但毕竟还是个混蛋!”
3点10分,船帆升挂上了。快艇响起号角,英国国旗升了起来。旅客们坐在甲板上。福格先生和爱乌达夫人最后看了一眼码头,看看“万事达”会不会出现。
菲克斯不无担心,因为说不定碰巧了,被他卑鄙地坑害的倒霉小伙子会突然出现在码头上。那他可就说不清道不明了,那可就要他的好看了。但法国小伙子并没有出现,想必鸦片的麻醉劲儿还没有过去。
约翰·邦斯比驾着船终于驶入大海。“坦卡代尔号”的后桅帆、顶桅帆和后桅三角帆兜满了海风,破浪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