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菲利亚·福格只是尽了自己的职责
包括“万事达”在内,有3名旅客失踪。他们是在战斗中被打死的抑或是被西乌人抓去了,大家还都无法知晓。
受伤者为数不少,但可以看出都不是致命伤。受伤最严重的人之一是普罗克特上校。他打得很勇敢,腹股沟中了一弹,被击倒了。他同其他需要立即治疗的受伤旅客一起被抬到车站。
爱乌达夫人安然无恙。菲利亚·福格虽然也拼命作战了,但连皮都没有擦破。菲克斯胳膊上挂了彩,但伤得不重。只是不见“万事达”,年轻女子忍不住泪水涟涟。
这时候,所有的旅客都离开了列车。车轮上血迹斑斑。车辐和车毂上沾满一块块烂肉。白茫茫的平原上,一条条鲜红的血迹延伸着,看不到尽头。逃在最后面的印第安人此时已消失在南边共和河岸边了。
福格先生搂抱着双臂,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他必须做出一个严肃的决定。爱乌达夫人在他身旁,一声不响地看着他……他明白她目光中的含义。如果他的仆人被印第安人捉去了,他难道不该不惜一切代价去把他从对方手中夺回来吗?……
“不管他是死是活,我都要找到他!”他简单地对爱乌达夫人说。
“啊!先生……福格先生!”年轻女子嚷叫道,一面抓起她的同伴的手,上面滴满了她的泪水。
“他不会死的!”福格先生补充说,“如果我们分秒必争的话!”
菲利亚·福格下了这一横心,准备豁出去了。这等于是毁了自己。哪怕耽搁一天,他就赶不上纽约的轮船。那他打的赌就输定了。但是,他想到的是“这是我责无旁贷的”!所以他毫不迟疑。
卡尼兵营的上尉就在这儿。他的部下——将近100来个士兵——已做好防御准备,一旦西乌人直接攻打车站,他们好把敌人击退。
“先生,”福格先生对上尉说,“有3名旅客失踪了。”
“死了?”上尉问道。
“不是死了就是被抓走了,”菲利亚·福格回答说,“这是必须搞清楚的。您是否准备追击西乌人?”
“这是困难的,先生。”上尉说,“这帮印第安人可能一直逃到阿肯色州并已远去了!我奉命守卫要塞,我不会丢下它不管的。”
“先生,”菲利亚·福格又说,“事关3个人的性命啊。”
“当然啰……可是,我能用50个人的生命去冒险救回3个人吗?”
“我不知道您能不能,先生,但您应该这样去做。”
“先生,”上尉回答说,“在这里,没有人有权教给我我的职责是什么。”
“那好吧,”菲利亚·福格冷冷地说,“我一个人去!”
“先生!”菲克斯已经走上前来了,他叫嚷道,“您一个人去追印第安人!”
“这儿的人能活下来全亏了‘万事达’,您难道让我撇下那可怜人不管吗?我要去。”
“嗯,不行,您不能一个人去!”上尉情不自禁地激动地嚷道。“不行!您心地真善良!……我要30名意志坚强的人!”他转身冲着他的部下们补充说道。
全连士兵全都向前一步。上尉只需在这些勇敢的士兵中挑选一下就行了。30名士兵选定了,由一名老上士带领着。
“谢谢您,上尉!”福格先生说。
“您能允许我陪您一同去吗?”菲克斯问绅士。
“悉听尊便,先生。”菲利亚·福格回答他说,“不过,如果您想帮我个忙的话,那就请您留下来陪陪爱乌达夫人。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的……”
警探脸上突然一阵苍白。离开这个他寸步不离地一直盯着的人!让他就这么在荒漠之中去冒险!菲克斯注意地看了看绅士,不管他对他抱有什么偏见,不管他是如何与他较量的,反正他看着绅士那冷静而坦荡的目光,垂下了自己的头。
“我留下。”警探说。
一会儿过后,福格先生握了握年轻女子的手,然后,把他那只装钱的旅行袋交给了她。随后,他便同上士及其一小队人马一起出发了。
临行前,他对士兵们说道:“朋友们,如果我们能把被捉去的人救回来,你们将得到1000英镑!”
此时天刚过晌。
爱乌达夫人走进车站的一间房间里,独自一人在等待着,心里在想菲利亚·福格,在想他那平凡而又伟大的男子汉气概,在想他那沉着而勇敢的精神。福格先生牺牲了自己的财产,现在又不顾自己的死活,而这一切又都是毫不犹豫地去做的,一句大话都不说,完全是出自责任感。在她的眼里,菲利亚·福格是个英雄。
菲克斯警探却不这么想,他心里烦躁极了。他在站台上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走来走去。刚才脑子一时糊涂,现在清醒了。福格走了,他现在才回过味儿来,自己真蠢,竟然把他给放跑了。怪事!他紧跟着这人环游地球,竟然同意他走开!他那警探的本性又占了上风,一个劲儿地在自己骂自己,自己责怪自己,那架势仿佛自己是伦敦警视厅厅长在训斥一个因无知愚蠢而放跑了一个人犯的探员似的。
“我真傻呀!”他心里在想,“‘万事达’一定把我的身份告诉他了!他走了,不会回来了!我现在还到哪儿去抓他呀?我怎么会就这样被他给蒙住了呢?我,菲克斯,我兜里可是装着他的逮捕令的呀!我的的确确是个大笨蛋啊!”
警探一直在这么推断着,他觉得真是度日如年,不知如何是好。有时候,他真想把真相告诉爱乌达夫人,但他明白年轻女子是不会给他好脸看的。怎么办才好呢?他真想穿过白茫茫的大平原,去追踪那个福格!他觉得不会找不到他的。雪地上还留有小分队的足印!……但是,过不了多大会儿,那片足印便被新落下的雪给覆盖住了。
这时候,菲克斯像泄了气的皮球。他实在是想放弃继续跟踪福格了。可是,正好在这时候,来了机会,他可以离开卡尼堡车站,继续这个多灾多难的旅行。
的确,午后两点,雪像扯棉拉絮似的在下着,只听见从东边传来一阵阵长长的汽笛鸣响。一个黑乎乎的庞然大物,头前射出浅黄色的光亮,慢慢腾腾地向这边驶来。由于浓雾的关系,它显得奇大无比,宛如一个大怪物。
然而,没人想到会有火车从东边开来。通过电报要求派来解困济危的火车,不会这么快就到的,而从奥马哈到旧金山的火车要到第二天才会通过这里……大家很快就明白了。
汽笛长鸣、缓缓驶来的这辆机车就是原先的那一辆。它甩下了列车之后,载着已昏迷不醒的司机和司炉继续飞速行驶。它在铁轨上飞驶了好几英里之后,煤火不旺了,无法继续加煤,蒸汽也小了,一小时之后,速度慢慢地减了下来,最后,在离卡尼堡车站20英里处停住不走了。
司机和司炉都没有死,昏迷了好长一段时间之后,他们就苏醒过来了。
机车停了下来。司机发现只剩一个火车头在这片荒野之中,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火车头是怎么与列车脱节的,他无法猜到,但是,列车被甩在后面,一定是陷入困境了,这一点他是深信不疑的。
继续朝奥马哈开去是个谨慎稳妥的办法;向列车方向退回去,也许印第安人还在洗劫,那是危险的……司机没有犹豫,当机立断,管它呢!他往炉膛里添足了煤和木柴,火旺起来了,压力上来了,午后两点,火车头向后倒行,向卡尼堡站退回去。雾中汽笛长鸣的就是它。
当旅客们看到列车又挂在火车头上时,一个个高兴极了。他们马上就可以继续进行被如此不幸地中断的旅行了。
在火车头开来的时候,爱乌达夫人从车站房间里走了出来,冲车长说:“你们要走?”
“马上就走,夫人。”
“可是,那些被抓去的人……我们可怜的同伴们……”
“我不能中断列车运行,”车长回答,“我们已经晚了3个小时了。”
“从旧金山来的车什么时间通过这儿?”
“明天晚上,夫人。”
“明天晚上!那太晚了。必须等着……”
“这不可能,”车长回答,“如果您想走的话,请上车吧。”
“我不会走的!”年轻女子回答道。
菲克斯听见了他们的谈话。刚才,任何运输工具都没有的时候,他曾决定离开卡尼堡,而现在,火车就在面前,正准备开行,只要回到车厢里去就行了,可却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把他钉牢在地上。他觉得车站的这个站台在烫他的脚,但他却无法拔起脚来就走。失败使他气愤难耐。他想战斗到底。
这时,旅客们以及几个伤者——其中包括普罗克特上校,他的伤势严重——已经回到了车厢里。火车头的锅炉已经烧得很热了,只听见它发出的呼哧声,蒸汽也在从气门往外喷。司机拉响汽笛,列车开始启动,转瞬间,它已消失不见,只见白烟交织在鹅毛大雪之中。
警探菲克斯留下没走。
几个小时过去了。天气糟透了,严寒刺骨。菲克斯坐在车站的一张长椅上,纹丝不动,仿佛睡着了一般。爱乌达夫人不顾寒风刺骨,老是走出供她休息的那间房间。她来到站台顶端,在风雪交加中张望着,想隔着这阻断视线的雪障,听到点儿什么。但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于是,她往回走来,身子快冻僵了,等暖和一下之后,再出来看看,但始终是大失所望。
天晚了。小分队还没归来。他们现在何处?他们找到印第安人没有?是否打起来了?抑或是士兵们在雪雾中迷了路,在乱闯乱撞?卡尼堡兵营的上尉焦急不安,尽管脸上不愿流露出来。
夜幕降临,雪下得不那么急了,但天却更加冷得厉害。即使最英勇不屈的人,看到这黑茫茫的一片,也会毛骨悚然的。原野上万籁俱寂,不见飞鸟,不见走兽,只有这死一般的沉寂笼罩在大地上。
这整整一夜,爱乌达夫人脑子里充满不祥的预感,她心急如焚,在草原边上不停地徘徊。她被想象引向远方,看见的是千般险万种难。在这漫漫长夜里,她的痛苦真是一言难尽。
菲克斯始终待在原地一动不动,但是,他也没有睡。有这么一会儿,曾有个人向他走过来,还问了他一句什么,但他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把那人打发走了。
一夜就这么过去了。黎明时分,昏暗的太阳在雪雾迷茫的地平线上升起。这时,肉眼已经能够看出两英里以外去了。菲利亚·福格和小分队是朝南边去的……南边空寂无物。此刻已是早晨7点钟了。
上尉忧心忡忡,不知如何是好。是否应该再派一队人马去增援?眼看希望渺茫,该不该再派人去冒险搭救先前被捉去的人?但他只犹豫了不大的一会儿,便招手叫来他的一名中尉,命令他往更南边一些去侦察一番。正在这时候,只听见几声枪响。是发出的信号?士兵们全冲出兵营,只见半英里外,有一小队人马队列整齐地在往回走。
福格先生走在队伍的前头。他身边是从西乌人手中解救出来的“万事达”和另两名旅客。
在卡尼堡南边10英里处曾发生过激战。在小分队到达之前,“万事达”及另两名旅客已经同押送他们的西乌人打起来了。法国小伙子用拳头揍倒了3个西乌人,这时,他主人及小分队冲上来救他们了。
救人者和被救者全都发出热烈的欢呼。菲利亚·福格把许诺的赏金分发给士兵们。这时候,“万事达”不无道理地自言自语:“说实在的,必须承认,我可没让我的主人少为我花钱啊!”
菲克斯一言不发地看着福格先生,很难分析他此时此刻心里都在想些什么。而爱乌达夫人则抓住绅士的手,双手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万事达”一到车站,就在寻找火车。他原以为列车就停在站上,准备开往奥马哈,希望还能把失去的时间赶回来。
“火车呢?火车呢?”他嚷叫着。
“开走了。”菲克斯回答。
“那下一趟火车什么时候过来?”菲利亚·福格问道。
“要到今天晚上。”
“啊!”冷静的绅士只是“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