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迷途人哪知归路
犬默岭的方位偏向南方，气候温暖湿润，很适合植物生长。
这些植株都蒙上一层灰白，病态般耷拉着枝条与叶梢，零散斑驳地支楞在地面上，周遭阴森森混着潮气，泛起灰黑色的苔藓。
比起他们之前所经过的那些芳草遍地、丛林交汇、动物多样的地方，此处没有听到风声水声，也没有闻到花香鸟鸣，更没有见到爬物飞虫，一切安静的可怕。
难道犬默岭这名字就是狗来了都要沉默的意思吗？
老三头发蓬乱，蹲在地上，把身子蜷缩成一团，嘴里也不知道在念些什么。
刚才的呻吟声就是从老三嘴里发出来的，宗顾喊了他几声，他就停了声音，也不回答，直接将头埋得更深，头发盖住眼睛，浑身颤抖，好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宗顾刚抬起手准备拍他，老三就突然蹿到一边灵巧地躲避开，惊恐地挡住自己的脑袋大叫起来：
“哎呀，别杀我！”
宗顾哭笑不得：“我杀你干什么？”
老三扒开头发，露出小眼睛盯了他半晌，反复确认是他了才撇起嘴：
“真是向导你啊！”
宗顾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老三深吸一口气，把头发规规矩矩地整理到两边，弄成他还算满意的中分造型，算是定了心神：
“向导你别怪我胆子小，到这鬼地方，我算是把该见的和不该见的都见了。”
他说完又想起老五倒在他旁边，睁大眼睛，成百上千的白虫子从他嘴里进进出出；然后大家不停地拍打着身体，掉落出一粒接着一粒的大黄豆，踩扁之后都是血；平时精明的老四被摔得血肉模糊，到最后落得个埋骨他乡的下场；还有那些又小又硬的虫子，成群地钻到他们的身体里吸血……
忍住对这鬼地方厌恶，他继续说道：
“咱们刚到达这里的时候，我就听到一阵铃音，接着就看到好多虫子向我冲过来，我吓坏了，也不敢动，更不敢打虫子，我就到处找你，可找不到。我想着老五、老四他们都死了，我干脆也坐着等死好了！就找个石头直接等虫子来咬，可这一坐定，我就想起来那个草了，预备点了药熏它，可找不到火褶子，我就拿着草准备跟它死磕到底了，死也得拼一把是不？结果我这一不怕它，这虫子反倒不过来了。”
老三难得露出些笑容：“后面才发现就是做了一场梦而已！”
按照老三的说法，让他们产生幻觉的应该是那个铃音，他能在幻境中冷静下来，可见此人心思较为单纯，虽偶有粗语，本性却还不坏。
宗顾看向那四人：“这几个人呢？”
老三收回笑容：“我醒过来之后就看到他们四个在打架，还都是杀招，其他人都站在那里不动也不管，我知道可能有问题，就跑过去叫他们不要打了，他们却杀红了眼，直到把对方杀死才罢手，我怕自己也连累进去，就跑过去叫别人了。”
他叹了口气，指向其中一人：
“我还记得那时候他还剩一口气，嘴里念着杀啊杀啊，却拿刀把自己捅死了……我当时吓得魂儿都没了。”
宗顾看向远处：“是那些雾气令大家产生了幻觉，内心越害怕什么就越会看到什么，只有克服心中的恐惧才可以解除。”
老三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会看到那么多的虫子，而之后等他不害怕了，那虫子就自己消失了。
“之后呢？”
“我把老大叫醒之后，他们四个已经死了，没办法，我们再一个个弄醒其他人，到你这就一直叫不醒。我们各自去洗把脸，准备等你醒了一起走。”
老三眼光闪烁起来：“后来就有个村民冲我们这边跑过来，徐少就问他怎么了，那人就边哆嗦边说有山匪。老大当下就来精神了，问在哪里，那人就指向一条小路，说顺着这条路一直走，有个叫切什么洞的地方，那边有好多山匪，说还好自己跑得快。”
宗顾脱口而出：“切榕洞？”
老三竖起拇指：“就是这个名字，不愧是向导。老大得了方向，撸胳膊挽袖子就准备出发。”
他迟疑了一下：“嗯……徐少就说不行留个人照顾你，其他人先过去看看，我就自告奋勇地留下了。当时我也怕山匪会过来，所以就把自己弄得乱糟糟的，装傻充愣，这样也好糊弄过去。”
老三的异常举止瞒不过宗顾的眼睛，他肯定是在哪一个环节撒了谎，不过这种撒谎更像是某种自保的方式，宗顾也不想追究，验证的方式只有去看看才知道了。
“走多久了？”
老三望向一个方向：“他们怎么也走了二两三个时辰了，现在还没有回来的话，可能凶多吉少了。”
宗顾顺着望去，远处幽深的小路不见尽头，前方的榕树根须，一排排立着，像守护的士兵。
好像切榕洞就在那最深处，等待急于朝见的人们。
这个地方太过神秘，他甚至都怀疑洞里面是不是住了什么高深莫测的人，那人或许有个会制造铃音的法器，可以让人陷入幻觉，令迷途之人有所顿悟，使心术不正之人无所遁形。
老三站立起来，拍拍身上的灰：
“我是没有胆子再往前走了，这鬼地方我也不想再待下去。你救过我，我也有守你安全，咱们就算扯平了，我就可以放心回去了。如果你找到他们时他们还活着，还会问起我的话，你实话实说就成。”
宗顾叹口气，地图或许是被老三拿走的吧。
一条弯曲的大路离此不远，应该也是宗德曾经过之路，于是他指过去：
“你走官道，很快就能回去了。”
老三的眼神有所动，笑着抱拳：“多谢。”
往前走了几步，老三又回首道：“我在里面行三，他们都叫我老三。”
宗顾默默看向他，等待他后面真正要说的话。
“我觉得你不是一般的向导，或者说，不是一般的人物。如果你真的要过去，还请多加小心，尤其要小心徐少。言尽于此，还请珍重。”
老五，等着我，我这就接你回家。
老三郑重地再一抱拳，转身而去。
小心徐铭？
宗顾有些不解，抬头欲望回那面书有“犬默岭”的山壁，瞳孔却在一时间骤然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