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不确定的回溯-6

这些微蓝的闪烁有些晃眼。

是因为舱壁上方的两排条形灯吗？它们是带有一些青色的。还是源于舷窗外无垠的星河？它们在灰蓝的黑暗中眨着眼睛。

她知道自己今天格外漂亮，头上戴着他喜欢的那种绿色发卡，不对称的细腰带，中间嵌着醒目的大花，这样的装扮是不是太新卫一星了？

研究员黛兰在犹豫和等待了很久之后，终于坐上了这趟几乎没有乘客的太空飞船。她满心兴奋，因为即将见到她的网络恋人弗格，如果没有这场新瑞爱星上的约会，今天对她来说，仍旧会是在新卫一星实验中心里，面对着碳回收板、补偿器和思念的一天。

太空飞船飞向无垠的宇宙，新卫一星荒凉炽热的土地离她越来越远，在后方变成了一颗淡黄色的星球，环绕着纤薄美丽的星环，好像从机尾缓缓落下的宝石。

“您需要防晕药吗？”乘务员沿着过道走过来，俯下身来问她。

“不用，谢谢。”我只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兴奋。

本来她和摄影师弗格可以更早相见的，但是此前弗格的新卫一星之旅被索斯机场的未检门打断了。这件事给了黛兰极大的冲击和困扰，不仅因为失去了一次早日相见的机会，更是因为她第一次知道了弗格的仿真人身份。

人与仿真人的恋爱，一直受到新瑞爱星保守派的攻击，黛兰也曾一度对自己的感情产生了动摇，但是一想到和他在一起度过的那些愉快的时间，又感到难舍难分，一幅幅显示器上的生动画面浮现在眼前，他是其中每一幅画面里当然的主角。尽管只是远程的交往，但那些欢乐是她从任何人身上都未曾体会到的。爱情犹如一道闪电，照亮了她的生活。这两种矛盾的思绪对立着，对她造成了相当的困扰。

她花了很长时间进行思考。如果她从来都不知道他是仿真人的话，她完全不会怀疑自己对他的感情。现在有什么改变吗？他是一个仿真人又怎么样呢？弗格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足够的魅力和激情满足她对爱情的一切幻想。她最终确认了自己无法放弃这份难得的感情，即使需要她付出相应的代价。这次前往新瑞爱星的旅程会花掉她大部分的积蓄，她坚信这是缘分的价值。

“我的一个投资人是这条航线的股东，也许能买到优惠的太空飞船票。”休门对她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现在给她的印象一直和面对着休模机的形象分不开。

“我带了新卫一星上的新茶回来，”我对休门说，他坐在客厅里，一张漂亮的椅子上，“等一会儿让你尝尝怎么样。”

他把休模机收了起来，对我说，“是不是有铁锈的颜色，但是没有铁锈的味道？”我笑了，他还记得上次来新卫一星时在我们实验中心的茶室里喝到的茶的味道。

太空飞船穿越无垠的宇宙，时间过得很慢，是因为我的急切的心情吗？时间又过得很快，她听到舱内广播响了起来，“我们现在已经进入了新瑞爱星的轨道。”

黛兰揉了揉眼睛，向窗外看去，那颗蓝色的星球表面依稀可辨。她在那里出生、升学、参加工作，结交了不再来往的朋友，自愿前往新卫一星，因为对未知世界的一切充满了好奇。

新瑞爱星的地表在飞船的下方移动着，周而复始，每一周都会更加接近。她仔细地辨认着那些标志性的地方。

她看见了著名的那耶山，表情却变得严峻了起来。那耶山山顶标志性的云雾消失了，没有积雪，没有山间冰冻的湖面，海面没过了原先的山脚，难以想象居住在那里的人们的命运。她意识到，多年过去，这颗星球已经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飞船从达通洋上空飞过，下方出现了海滨城市亦卢，被一片灰色的烟雾笼罩，毗邻城市的亦岭山区正在发生几处森林大火，烟雾中闪现着一道道红色的火带。休门为什么从未提及此事？

索斯，那个四季如春的城市，现在竟然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它们好像是从遥远的那耶山山顶搬过来的。谁会为曾经的繁华做证？她想起了一首悲天悯人的歌。市内纵横交错的河道已经冰封，河水只在她的记忆中流淌着，在白茫茫的一片之中显示出一条条难以捉摸的深色。

索斯机场的飞行跑道也是呈现出深色的地方，一艘来自异星的太空飞船正在那里降落。弗格透过候机楼里宽阔的落地窗户凝望着它，知道上边有他在等的人。

黛兰提着随身携带的行李走出太空飞船的舱门，通过廊桥走进了候机楼。她在缓缓下行的扶梯上，看见了位于安检处那里的未检门，它冷漠地伫立在那里，门前排着不多的几个乘客。安检员坐在未检门旁边的电脑显示器后边，几乎遮住了她的脸。佩戴着袖标的班长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儿，转身走进了监控室。

黛兰走下扶梯，向那里走了过去，排在其他旅客的后边。她还从来没有从星际到达区走出去过，不过大致的路径已经事先搞清楚了，从未检门过去之后向右拐，有去出口的往返摆渡车，弗格会在下车的地方等我，手捧鲜花站在出口的人群里，想想他的热情就会心潮澎湃。那份隐忧不再困扰她，她已经下了决心，心里轻松了许多，既然接受了一份仿真人的爱情，就要接受他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