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其名为绵
翌日，阎王爷遇刺身亡，阎王府被血洗一空的消息震惊了全城，不过此事引起的波澜暂时没有蔓延至位于山顶的伏冥家。
瑞雪麒麟已被凌琛带回来，华甄小心翼翼的将它从笼子里拿出，小兽一开始还呜咽着，身体微微颤抖，似乎还有些害怕，华甄温柔的帮它顺着毛，不过一会儿，小兽不再如初时般害怕，竟也与她互动起来，用头蹭着她的手，华甄微微一笑。
她轻轻将瑞雪麒麟提起，这小兽体长不足一尺，还未成年，头顶的角才冒出个头，浑身的毛柔软无比，隐隐泛有水光，眼睛为饱满而透亮的蓝绿色，五条尾巴毛发蓬松微卷，展开时如凤尾般富丽堂皇，蜷缩起来时又能将整个身体包住。如此奇兽，难怪被叫做“麒麟”。
她灵机一动，将小兽放下，小兽原地转了个圈窝了下来。而她捣鼓一阵，不一会儿将一块小巧的玉提到了它的面前，小兽又抬头，华甄笑眯眯的看着它，将玉佩转了一面，玉佩后刻着她刚刻上去的两个字：风隐。
她说：“你以后就叫这个名字啦。”说罢将玉佩戴在了风隐的脖子上。风隐用爪子挠了两下脖子上的玉石，似懂非懂的叫了一声。
“噗。”一声轻笑传来。
华甄本欲说什么，可是忽然意识到……不对啊，房间里就她一人，可身后怎么传来了一个女子的笑声……
她的表情瞬间凝固，只觉得寒意从脚底蔓延至整个背脊。
一声惊叫从华甄房间里传出来，凌琛和伏冥抢进来，见华甄一脸惊恐，急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华甄梗着脖子，面无血色的问伏冥：“伏冥，你昨晚追出去时，可有看见什么？”
伏冥摇摇头。
闻言华甄欲哭无泪，“你没有看见吗！？连我都看见了，你怎么会没看见呢？”
伏冥微皱眉：“什么？”昨晚他确实什么都没看见，追出去是因为察觉到了风声，而非看见了什么东西。后来他还以为这是“阎王”的调虎离山之计。
华甄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昨晚，分明是一个白影在围着我们转，”闻言两人神色一凝，而华甄又道：“刚刚，我又听到了一个女子的笑声……”
凌琛和伏冥微讶，皱眉不语，房中起了一阵微风，这时风隐突然转头看向一侧。三人皆意识到此刻房内除了他们，还有其他什么“东西”。
华甄僵硬的转头。
……
什么都没有。凌琛和伏冥看了半晌，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头，但还是什么都没看到。
片刻后，华甄却转回头道：“伏冥，她说她是‘伏绵’。”
闻言伏冥猛然抬头，然而眼前却空无一人。他不知道，看不到，也触碰不到，此刻伏绵正在他身边。
……
屋顶上，华甄坐在屋脊上看满城风景，风隐窝在她腿上睡觉，凌琛坐在她身边。
“伏绵是谁？”华甄给风隐顺着毛，问。
“是伏冥的师妹，”凌琛说。
华甄微讶。
见华甄已做好了听故事的准备，凌琛理了理思绪，该从何说起呢？
生于乱世，他们的命运都大同小异，伏冥原本不叫伏冥，但是时间太过久远，原本叫什么也不记得了。
五岁时，为躲避追杀伏冥随父母一路逃亡，然而父母家人接连遇害，最后唯独他一人侥幸活了下来。在荒凉的山中独自走了三日，瘦弱的小男孩儿最后倒在了魑城门口。
可在这样一个地方，死人是常事，没人会在乎一个小孩的死活。人来人往的城门口，却没有一个人施舍哪怕一点怜悯的目光给他。入夜时，醒来的伏冥又独自爬了起来，走入了这座城。
十数年前的魑城和如今并无区别，那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小孩走在一片醉生梦死中，却又仿佛置身事外，一切缥缈如在梦中。
在这样的地方，要弄到食物其实很简单，店后最肮脏的巷子里，每晚都会有许多酒馆倒掉的剩饭菜，伏冥就靠这些在城里度过了两个月。
有时，会遇到凶猛的野猫野狗抢食，他盯着发出低吼声面露凶光的野狗，缓缓蹲下捡起一根硕大的牛骨，将骨头握紧，在野狗冲上来时一把挥了过去……一开始，和野猫野狗的战斗还有输有赢，可渐渐的，野狗们不再是他的对手，见着他再不敢呲牙攻击，纷纷夹着尾巴退开。
他也并不吃独食，会将肉分给这些无家可归的动物们，于是人兽成为了一个团体，他成为了这个团体的领袖。
就这样，又过了半年，伏冥已习惯了流浪的生活。白日时，他要么四处探寻，任何偏僻荒废的地方，都是他的据点；要么就躺在某处假寐，看浮世三千。晚上，就和流浪猫狗们去找吃食，有时躲在暗处，打打杀杀的人从身旁跑过一波又一波，而他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
直到有一天，城里新来了一只猞猁，这种野兽凶狠迅猛，野猫野狗们根本不是对手，只能躲在伏冥身后弓起身子防备着。
猞猁看出伏冥是这块领地的主人，露出尖利的獠牙威胁挑衅，而伏冥甚至没用武器，只用又旧又脏的布条在手上关节处缠了几圈。那时的他，目光里有着不符合年龄的镇定。
猞猁冲过来，他在它近身跃起时突然跪倒，仰头往前滑了出去，猞猁就从他上方飞过。而后他迅速起身，爬上不远处的杂物堆，这时猞猁已追了上来。他一个奋力跳起，在空中转了个身，抓住高处斜出的树枝，借力一脚朝那猞猁脑袋上踢去。猞猁跃到一半堪堪直接往下栽去，而伏冥落地时单手撑地，已做好了下一轮交战的准备。
他不知，不远处，一人将此尽收眼底。
那猞猁站起来摇了摇头，复又冲向伏冥……又是几个回合下来，猞猁纠缠不休，伏冥身上也挂了几处彩，气息开始变得紊乱，伏冥意识到自己渐渐处于劣势，可眼神依旧倔强，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
可是，一个小孩能徒手与一只猞猁对抗这么久已属奇迹，要想打败它根本不可能。
伏冥被扑倒在地，抵抗着猞猁发了狂的撕咬。就在他以为自己终要结果于此时，那个总爱捉弄人的老天还是眷顾了他……
他晕过去了一会儿，模模糊糊间，感受到鲜血和汗水、污渍混在一起，黏在皮肤上，十分不舒服。他被谁从后提着，脑袋和四肢皆垂下来，两只脚更是拖在地上，一路磕磕碰碰，离开肮脏的后巷，往有光的地方去……他有些痛，哪都痛，然而一切难受和痛苦，都是他还活着的证明。
活着，只要活着……他微微一笑，彻底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