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缘起当时
雪，茫茫无际的雪，夜空繁星璀璨，漫天的雪花不知从何而来。
两名女子立于雪地之中，衣着单薄，肤色极白，双眸泛着幽蓝。知自己正处于幻境之中，两人十分镇定，静静等候着幻境的主人。
不过一瞬，一人踏雪而来，两人皆颔首道：“仙上。”
浮笙停于不远处，缓缓道：“时机到了。”
两人相视一眼，一人道：“仙上是指浮笙剑的有缘人终于出现了？”她口中所指之人，正是彼时尚且年幼，刚死里逃生的凌琛。
浮笙神色悠远，“不仅如此，缘起于浮笙剑的孽，灵族的怨，终于可解了。”
闻言两人皆一怔，难掩痛苦之色，灵族已经覆灭，如今，也只剩她们几人还在苟延残喘，还活着的她们，背负着全族的悲痛。
浮笙又道：“灵王一脉，还有个刚出生的女儿，”她沉吟一阵，“把她交给洛玄吧。”
两人面露难色，毕竟这是灵王最后的血脉，于是不解道：“巫族穷追不舍，离了我们，如何保证公主的安全？”
浮笙道：“封印了她的灵力，让她做个普通人，巫族不会找到她。至于灵亡玉，暂由你们保管，等到时机成熟再交给她。”
当年灵族惨遭屠杀，私下里却保住了王族的一丝血脉，灵王之灵力为灵族最强，灵族覆灭后，历代灵王殒身之前便将自身灵力封入灵石之中，灵亡玉便是集结了所有灵王之力的神器。
两人又问：“何时…才是时机成熟之时？”
浮笙只道：“到那时，我会再来。”
两人默了默，浮笙淡淡道：“应邪给他下了咒，唯有结合灵族的力量，彻底激发出他的能力，才有可能打败他。”
……
浮笙临离开之际，一人望着她的背影忍不住问：“仙上……”
浮笙驻足，听她接着道：“您为上界之神，守护整个人界，比我们这些地仙不知厉害多少倍，可为何？……”为何却羽化于这放眼毫无对手的凡间？仅靠一缕气息飘荡在人间，如今连这般叮嘱，也只能在这特殊的幻境中完成。
浮笙难得默了默，最后只道：“人之命，由神定；神之命，由天定。”
说完，她走向雪地之中，身影渐渐淡化，两步之后，彻底化为了无形。
……
那年，云灦身死，云嚴变为凌琛，得到了浮笙剑；也是那一年，洛玄夫妇收养了尚在襁褓中的女婴，归隐深山，从此与世隔绝。
十七年后，华甄出世，浮笙入梦，她在昆仑山山脚遇到灵族人，拿回了灵亡玉，并吸收了灵亡玉的全部力量。
她身上的封印分为三层。在魑城面对阎王时，她冲破了第一层封印——见危难；后来从沐春风的行宫逃出时，她冲破了第二层封印——见生死，如今还剩最后一个，也是最强的封印——见真心。
洛氏夫妇怎会知幻生兽之事？那本换血禁术之书，怎会刚好转到华甄手中？……所有的一切，都有指引，所有的巧合，都非偶然。所变万千，然而从始至终，万变都未离其宗，谁也挣不脱，逃不过。
缘这一字，除了映着浮笙的背影，应邪的狞笑，浮笙剑的光芒，灵族的哀亡，还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
时光流转到大炎魔岛。
典礼之上，一片死寂。华甄盯着倒下的凌琛，半晌说不出话，她瞪大了眼睛僵立在原地，眼泪不断流出，心里有个空洞在慢慢放大，将她也吞噬进去，痛得让人窒息。
浮笙剑穿心而过，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已阖上了双眼。
半晌，华甄终于扑到他身边，有条不紊的为他止血，妄想着可能还有机会救回他，同时神情木讷的一遍遍唤他：“凌琛，凌琛，凌琛……凌琛……”
然而他的双手落于身侧，已没有任何反应。
没有人敢阻止。沐春风立在一旁，无颜上前，心里终于生出一丝悔意，只一丝，忏悔的沉痛感已排山倒海般袭来，压得人喘不过气……他在干什么！？
良久，华甄终于停下了所有动作，沾满了鲜血的双手垂在身侧，在大片红色的喜服之上开出沉重的花。空洞逐渐占据整颗心，最后“嘣”的一声，彻底碎了，什么都没了。
这一次，他不是受伤了，不是睡着了……他彻彻底底的，走了。
夜幕逐渐降临，日照西斜，投在巍峨的城墙之上，却拉出了长长的阴影，将台阶之上如石雕般一动不动地抱着已死去的男人的女子笼罩进黑暗中，大红的绸缎在灰暗的光下哪还有半分喜庆，摇曳着，只有满目的萧瑟与苍凉。人已散尽，只剩下她和他了。
待到华灯初上时分，路过之人终是忍不住自宫门后暗自瞧了眼，只见偌大的庆典广场上空空如也，唯有地上还残存着一滩已经干涸的血迹。连那两人，也不知何时、如何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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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处无人的山谷之中，溪流潺潺，百草丛生，近可嗅花香，远可闻鸟鸣，绿树成荫，气候爽朗。
华甄将凌琛带到此地，将凌琛放于花丛中躺好，她从容一笑，轻声对他说：“等着，我马上来陪你。”说完，她起身，走向了不远处耸立的山峰。
华甄来到山巅，劲风将衣衫鼓起，黑发飞扬。山巅之下，就是凌琛所在的地方。冷冽的风让华甄愈加清醒，她想，她这一生，有三罪过，为人却不知自己是谁，愧对族人，连累父母；入世不能保全自身，拖累他人；凌琛为她而死，她更有负于天下人。她才知道，不是凌琛带领她走了这条路，而是凌琛在她前面开辟出了这条路，如今他倒下了，路也就到了尽头，无路可走了。
她爱他，爱与她一起出生入死的同伴，爱一花一木，爱这既满目疮痍又繁华似锦的人间。所以此刻风有多凌冽，她就有多平静坦然。
谷中，凌琛体内华甄的血感应到华甄的心境再次活跃起来，奇香散开，淡淡的光芒自凌琛体表散发出来……
是最后一层封印，解开了。
浮笙剑倏的爆出光芒，剑刃插于凌琛心口刺青处，那一处血咒留下的印迹，开始一点点消噬。
额间的印信骤然浮现，然而华甄已闭上眼，往前一踏，从崖顶坠落。
……
天上的红星光芒渐渐消退，浮笙自幻境中凝望着星空，难得有些怅然……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