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光芒
狰站在被迷雾笼罩的罗天城上空，眼神深邃，似是可以望穿一切。
半日过去了，一直安静的狰瞳孔忽然猛的一缩，原本看不出表情的脸上也忽然挂上了愕然与疑惑······
罗天城。
周焕云的尸体被人拉走了，放置在了属于他的小院子里。
他胸前的天星消失了，仿佛在烈日灼晒下消融的冰雪一般，无痕无际，就连周焕云被它穿透的胸口上，也没有一点伤痕留下。此刻的周焕云，安静地躺在自己的卧榻上，如睡着了一般，面色红润，只是胸膛并无起伏。
将他拉回来的人，正是让周焕云发觉了一切怪异之处的蚕儿。
“城主说只要不看到你就好，这里他是看不到的，你就待在这里吧。”蚕儿如往常一样，擦拭着房间里的一切，尽管房间里并没有什么灰尘。
对蚕儿来说，照顾周焕云，是她分内的责任，不管这个周焕云是活蹦乱跳的，还是如现在一般安静的。她的记忆中似乎只有这件事，似乎只有眼前这个人。
日复一日，过去了七八天。
蚕儿依旧如一，白天收拾好房间的卫生，就去张开铺子的大门，一直到晚上，才重新回到院内房里，为周焕云擦拭了身体后，就去自己的房间里，等待下一天。
“诶？少爷怎么有些瘦了······”蚕儿擦拭周焕云身体的时候，发现此时的周焕云变得有些干瘪了。她默默琢磨着，抬头看了看窗外，月牙儿干净地挂在天上，星星落满在月牙儿的四周，罕见地，她走了走神。
“少爷好久没吃过饭了！他一定是饿了！”她小嘴微张，惊呼道，她竟然忘了这样一个严重的问题。
“可是少爷不说话，连气也不喘，要怎么吃饭呢？”蚕儿双手托着下巴，有些犯难。
片刻后，她将周焕云的被子铺整齐，安顿好她的少爷后，一溜烟儿跑了出去。于是，深夜的小院子飘起了炊烟······
一方黑暗的空间中，周焕云静静地蜷缩在角落，他的心脏处，赫然贯通着一把四尺长短的刀，正是那柄天星。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死是活，只知道他很冷，尤其是被刀贯通的地方，就像单独把心脏放置在了冷冻层冰箱里，而自己可以感觉得到那份寒冷，这让整个身体都变得僵硬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数百万年那么长，又像是一瞬间那么短，周焕云渐渐失去了任何感觉。
直至某一个瞬间，忽然有无数股暖流慢慢自四处汇聚而来，逐渐缠绕上了周焕云僵硬且蜷缩着的身躯。就这样，他的意识慢慢开始苏醒了。
恍惚中，他只感觉到自己的嘴唇被一股柔软，温暖的芳香包围了，有短暂的暖流不时冲进周焕云的五脏六腑。
自此后，每隔一段时间，沦陷在万丈幽寒中的周焕云都会被这份不知来自何处的温暖一步步地唤醒一些。
蚕儿觉得自己的方法是对的。她在粥里面加入了剁的很碎的肉末，然后再一起熬化它们，这样做出来的食物不用咀嚼，少爷应该可以咽下去。
可是她又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躺着的少爷似乎不愿意一直张嘴，食物灌进去以后根本没有咽下去多少，一直在往外流。她只好扶周焕云起来，可是起来后食物又很难留在嘴里，少爷不会自己吸，勺子根本塞不了多少。
可这又怎么难得到蚕儿，她知道一定有办法。于是她试着自己噙了一大口，然后将嘴伸向了周焕云······
就这样两个多月过去了，铺子还是老样子，存在的意义只是开门与关门。蚕儿也还是老样子，每天做着同样的事情。
周焕云不是老样子了。他不再变得干瘪了，面色也恢复了当初的红润，当然，他还是很安静，胸膛依旧没有一丝起伏。
黑暗空间中的周焕云在三天前就恢复了意识，他的胸口几乎是透明的，心脏被一把黑色长刀横穿而过的场景，清清楚楚。他全身的血液流经心脏的时候，都像是被过滤了一遍，透明的程度，在周焕云的身上不断扩大着。周焕云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但他没有办法，只好任其发展。
可以这样理解，周焕云被困在了自己的意识空间之中，这是他自己得出的结论，尽管看起来有些扯，但想到神藏空间这个东西，他又觉得没什么不对的了。
外面的一切，他都可以清楚看到。那间熟悉的屋子，那个没有感情的蚕儿总会在固定的时间进来打扫屋子，擦拭自己的身体，再用最暧昧不过的方式给自己喂着食物。
周焕云心里很不是滋味，除却对于自己状况的担忧，就是对于每日忙碌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少女的特殊感情。
毕竟在冰冷的黑暗中，这个眼神空洞，似乎没有灵魂的少女，成了他摆脱冰冷的强大而稳定的光束。
如果这是在现实中，在罗天城外面那个世界，他遇到了这样一个有血有肉的女孩子，他发誓一定会用生命去守护她······可是，这一切却发生在一个如此怪异的地方，而这个女孩也是怪异的一部分。
周焕云开始偶尔会闪过一丝担心，担心某一天突然出现一个人，他会打碎眼前的一切，带他走出眼前的泥沼，而这个没有感情的少女，怪异的少女，也会被一起打碎，就此消逝。他渴望的，现在变成了他担心的。
罗天城外，过去了整整一天时间，城外的迷雾，此时有了很大程度的消散。
一道清风略过，张子玉出现在了静静等候的狰身旁。
“道兄，其他人稍后也会到，不若你我抢个先机？”张子玉淡淡开口，他感觉到此时的罗天城已经趋于稳定了，现在进入，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狰显然比他更沉得住气，只是笑了笑，微微颔首，目光注意着云雾在渐渐散开的罗天城。
“不语兄难道不会动心吗，毕竟每一座这样的陵冢遗迹都可能会有一件太古遗宝，或许不止一件······”张子玉眼中的兴奋光芒旁人一目了然，显然他是尝过甜头的。
“哼哼，太古遗宝······”狰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张子玉以为理当如此，在这个盛大的乱世开启之时，能把握先机的人，自当一马当先。
“好了，差不多了，趁着这迷雾尚有效果，我们进去吧，我能感觉到，有几股不错的力量正在靠近，再等就有些迟了。”狰终于说出了这样的话，这让张子玉松了一大口气，眼前的玄不语，他看不透，心里很忌惮，至少他感觉不到任何来自其他人的气息正在靠近。
狰抬手，一道光芒击出，迷雾立刻被打开了一个缺口，以二人的目力，已经可以看见罗天那雄伟中透着死寂的城门了。
二人化作两道流光，没入了城中。
从蚕儿口中得知，自己已经来到这座城一年多了，几个月前，周焕云意识空间内的自己完全化作了晶莹状，而且他惊喜地发现，意识空间打开了一角缝隙。
他用尽全力向外挤，妄图突破这重枷锁，他知道，那样他就会重获新生。他并没有成功，折腾了许久，还是留在意识空间里，但他惊喜地发现，一天中会有一点点时间，他可以睁开眼睛了，甚至可以说话！只是心脏不会因之跳动，他还是没有办法做起来，伸开手去拥抱日复一日陪着他的少女。
蚕儿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因为某一天她为公子擦拭身体的时候，公子竟然发出了一丝微弱的声音，在她喂公子吃饭的时候，公子的眼珠竟然在圆溜溜地盯着她。
于是蚕儿一夜没有离开周焕云的旁边，因为她没听清公子到底说了什么，她觉得应该听清楚再走。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蚕儿才知道，原来公子说了一声“谢谢”。
蚕儿笑了，就像初见时一样，眼睛眯成了两个月牙儿。
“公子，您继续休息，蚕儿今日的工作也迟了许多，这样下去，公子会没有饭吃的。”蚕儿起身离开了。
周焕云与城主府脱离了关系，于是没有了无忧的经济来源，他以前从不觉得这世界的钱有什么用，所以除了日常的无聊挥霍外，几乎没什么存款。
起初蚕儿变卖了小院儿里的值钱物件，撑起了一段时间她与周焕云的食物所需消耗，但后来她发觉这样下去不行，一定要有稳定的收入来源，这样就算工资永远躺在那里，都会有吃的了。
马车卖了不小一笔钱，于是她每天走很久的路，到一家染坊做小工。至于家里的小店，货物被她早就低价变卖完了。
对于这一切，周焕云都差不多知道了，很长一段时间了，蚕儿都变得早出晚归，回来时身上总有一股特殊的味道，袖子上也有一些被颜料染过的痕迹。他看见每次看见少女都会觉得很心酸，少女从不会讲她做了什么，每天即使说话，也是因为自己觉得哪里没有照顾好少爷，从而提醒自己。
周焕云现在不管界外过了多久，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要冲破枷锁，至少，他要能够抱一抱这个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