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韩子河辣手被阻,小和尚光头一亮
段云帆嘴角挂血,两条手臂忍不住战栗起来。
但是他的眼睛中却突然涌出一缕光!
三招之约中,虽然两招已经染他身受重伤,但是终究杀他不死!
只要最后一记下保得性命,从此便摆脱了这个恶魔!
韩子河看见他眼中希望的光,却冷笑如故,一言不发。
他抬起手臂,还是那样一记直来直去、迅猛无前!
像一道铁鞭!
段云帆依旧被压得不能还手,再次伸手硬接!
他不信这一下能打死他!
“同!”的一声,伴随着细微的“喀嚓”声和少女担心的惊呼,段云帆那双臂就像纸片一样被韩子河的手臂轻易摧毁!
韩子河那百炼铁臂势如破竹,打折了段云帆的手臂之后依旧去势不减,轰在段云帆胸前。
黄脸汉子“哇”的一声惨叫,吐出好大一口鲜血,顿时萎靡在地,但是却好歹呼吸不减。
那少女登时眼泪滑落,跑过去跪在段云帆扶着他。
段云帆虽然身受重伤,但是看起来性命却还硬朗,脸色狂喜,躺在地上朝着韩子河道:“三招已过,我仍未死!从此便与你毫无瓜葛!”
众人便朝韩子河看去。
韩子河闻言却不理他,朝着福掌柜一拱手:“我赢了!”
福掌柜稍一沉吟,瞅瞅地上的段云帆:“不错!”
段云帆吐血喊道:“我还活着!”
韩子河道:“看来我是可以隔日再取这女娃子性命了!”
福掌柜道:“只要你做得到,与老夫无关!”
韩子河道:“谢过福掌柜。”
两人交谈自如,竟像是没有听见段云帆的话,全然把他当成一个死人。
梁弦见了,怒道:“这两人莫不是狼狈为奸,早有串通,明明是约定取人性命的,现在没有做到,却诈称自己胜了,端的无耻。”
时暮晨叹道:“莫要激动,你且看。”
只见场中段云帆见这两人无视自己,就此判定侄女性命,急怒似火,破口大骂道:“韩子河,我早知你无耻,竟没想到你如此言而无信,实在是让人耻笑!约定杀我当场,现在我活的好好的,你却要耍赖!”
韩子河本不想理他,被他说的恼火,道:“段云帆!我敬你是半条汉子,留你半口气和那女娃子交代几句,你却反来诬我!你是死是活,是不是靠一口气吊着命,心里不清楚吗?”
段云帆被他戳破,吐出一大口血,里面竟夹杂着内脏碎片。
吐血之后,黄脸汉子顿时面如金纸,呼吸有进无出,眼看是不活了。
那女孩小声流着泪,手忙脚乱地去擦自家叔叔嘴角的鲜血。
韩子河道:“内脏尽破、经脉寸断,虽然还强撑着说话,却还算得上活人吗?”
福掌柜叹了一声:“已经是个死人了!”
梁弦不解,不知为何刚才还好好的人眨眼间便不活了。
时暮晨道:“我原道这韩子河直来直去,仗的是自己的气力,想不到竟小看了他!”
梁弦道:“我看他必是下了什么黑手,暗算于人!”
时暮晨道:“并非如此。这韩子河三招甚是直接,叫人无可阻挡,看上去像是不曾攻击要害,取不得人性命,但是里面还是别有玄机!”
梁弦看他。时暮晨道:“他这三下,除了自身神力,其实前两下都叠了数重暗劲,暗劲入体,潜而不发,直到这第三招,引爆了潜藏的暗劲,像海浪一样由内而发,瞬间摧毁了人最脆弱的五脏,十分狠辣!”
梁弦听他说来,不禁暗道此人凶残。
韩子河看着段云帆身边的女孩,见她清秀非常,眉目间和“那贱人”神似非常,仇恨一时涌上心头!
他朝女孩走过去,似是忘了自己的诺言,径直朝着女孩走过去。
梁弦见了,瞬间站起来,跑到了女孩身前,把女孩护在身后,怒视着韩子河。
与此同时,只听堂上响起两声轻喝。
“大胆!”
“止步!”
话音刚落,韩子河壮硕的身体像是遭遇到什么重击一样,闷哼一声,突然扭倒在地!
“当啷!”一声。
“啪!”的脆响。
梁弦本以为要遭到这姓韩的一顿毒打,不成想定睛看去,韩子河倒在地上,左旁骨碌碌落下一枚铜钱。
右边则是掉下一根精致的木筷来。
福掌柜面色阴沉:“韩子河,你过界了!”
他放下手来,袖子遮住了手里的铜钱。
韩子河倒在地上,疼痛难忍,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蠢事。
他歉道:“郡主!掌柜的!是小的无礼了!”
他站起身来,众人才见他右臂竟然无力垂下,像是脱臼一样。
他朝四周扫视一眼。
方才那一瞬间,共有三下打在他身上:一枚铜钱击在他右膝盖下,一根木筷击在他左膝盖下,还有一招落在他的右臂上!
他左手颤巍巍地伸出来,在右臂上摸索一阵,“噌”地抽出一根短针来!
那短针细如牛毛,锋利无比,施针人显然未尽全力,否则这针可不是这么容易被取出来的!
珠帘前那秀丽侍女又出来,斥道:“姓韩的,我家小姐很不满意你的失礼,你快快离开罢!方才那筷子便是赏你的!”
显然这三招里铜钱是出自福掌柜之手,狠辣沉重;木筷来自珠帘后的清桂郡主,精准利落。
这短针呢?
韩子河扫视一眼,堂中只还有一个黑衣汉子,含笑而对;还有一个红纱女子,一直在自饮自酌,一直以来,丝毫不为周围的事所动。
韩子河不能分别,只好道:“那位朋友,我记住你了!”
也不知是在和谁说的。
时暮晨黑衣而坐,依旧笑眯眯的;红纱女子亦是不为所动,小酌一杯。
韩子河说罢便转身出门。
他方到门口,身后突然传出一阵痛哭。
梁弦转身看去,却是那黄脸汉子已经没了气息,女孩痛哭失声。
韩子河毫不意外,在门口一顿,“哈哈哈”地长笑几声,充满了豪放的快意,便就此离开了。
梁弦心下黯然,想要安慰女孩却不知如何说起,只好回到座位上,突然一抬头看见时暮晨脸色无虞,反倒充满畅快!
梁弦见这一对叔侄命运悲惨,和自己、师父十分相似,想到自己师父还在潮音寺中,面对着朱雀监和不明来人的诸多凶险,也不知情况究竟如何,与女孩生出一阵同病相怜之感。
眼见时暮晨神色飞扬,便气不打一处来。
他奇道:“你这人,竟是半点同情心也没有!”
时暮晨看他一眼,道:“快哉!我见惯生死,早已经不为此所动,但是每见大仇得报、以牙还牙之事却都忍不住感到激慨畅快!”
梁弦道:“冷血!”
时暮晨不屑道:“孩子气!你可知道,这天下江湖令人敬仰向往,凭的是什么?”
梁弦道:“凭的是天理公道、行侠仗义!”
时暮晨问:“那什么是侠?”
梁弦道:“侠,就是打抱不平、扶弱压强、以天下正义为己任!”
时暮晨道:“说来说去,不过是‘复仇’二字:帮助弱小,是因为弱者为强者所欺,无力还手,侠客便代弱者向强者复仇;打抱不平,说的是也是如此;天下正义——世间万事纠葛不清,哪有公认的正义?无非是按照自己心中的标准行报仇之事罢了!”
他喝了一杯茶,像是喝了一杯酒一样豪气干云:“所以说,‘复仇’就是江湖最诱人的地方!在江湖上,有不平、有冤屈,只要你有力量,就能自由地去找仇家,叫他去见阎王!你拳头大,你说的话就是正义!没有复仇也就没有江湖,怎么能不让我激动!”
梁弦听他的歪理三观扭曲,想要反驳却又无从说起,老大憋屈。
二人没了胃口,当即招呼店小二结账。
小二也是饱经世事,但是难免被女孩和段云帆的凄惨影响了心情,结账的时候竟然一个不小心把梁弦脑袋上的斗笠蹭掉了。
小二连忙道歉道:“这位客官,实在是不好意思!”
他捡起斗笠,扑掉上面的灰尘,一抬头,却见面前是个光头,顿时一愣,笑道:“竟然是个小师父,真是失敬!”
梁弦只觉得在斗笠被蹭掉的一瞬间,脑袋瓜一凉,在小二说完这话以后,又感觉到脑袋上好像被针刺一样,像是被谁盯着。
他接过斗笠,转头看去,大堂上却并没有异样,红衣女子专注酒杯,福掌柜眯眼神游,珠帘后面安静如初。
一切都很正常。
似乎并没有人注意这个小插曲。
梁弦心里纳罕道:“难道是我感觉错了?”
时暮晨面色不改,帮小和尚把斗笠扣上,结了银子,便拖着他出了门。
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
但是就在小二叫出“小师父”的那一瞬间,堂中所有的高手眼睛都是骤然一眯。
面上虽然不动声色,但注意力却集中在这边。
气氛登时紧绷起来。
像是一根被拉紧的发丝。
这些武林中人没一个不是耳目聪明之人。
今天一早朱雀监三位朱甲之一的姚师都带人直赴潮音寺,其目的都可以揣摩一二;听说,寺中方丈弟子逃了。
朱雀监已经全城戒严了。
找一个人。一个小和尚。
这个人……很重要。
但是他们没有动。
一是不能确定具体事情,轻举妄动反而容易引起朝廷的注意;二来,大家向来和睦,若是在这里撕破脸皮,怕是落得个鹬蚌相争的下场;三是这两人是不是要找的人,也不太能确定……杭州城,和尚不少。
老江湖,都沉得住气。
但是福掌柜昏昏欲睡的惺忪睡眼中突然闪过一道光。
红纱女子放下了酒杯。
一阵微风卷过珠帘。
……
有人悄悄进出酒楼,各怀鬼胎。
……
这厢二人一出酒楼,只见外面街道上居然突然冒出来不少军士,目光炯炯立在街头。
梁弦虽然不知道杭州城为何突然紧张起来。
但是他认得这些军士领头的都是一些白甲高手。
朱雀监的人。
他按低斗笠,随着时暮晨走进一条小巷。
“怎么回事?”梁弦心情紧张,心子跳到嗓子眼儿。
时暮晨低声道:“八成是朱雀监的人再找你,借你来威胁你师父……方才你也太不小心了,堂上人怕是有人起了疑心。”
梁弦委屈道:“是那小二不小心碰到的,我怎么料得到?”
时暮晨带他转过一条条巷子,正色道:“你以为他是不小心?”
梁弦愣神道:“难道他是故意的?”
时暮晨哼了一声:“‘生意第一’福掌柜,端的是心思深沉之辈!只怕是他故意差那小二来试试你,可恨我当时神不思蜀,被他得了手!”
梁弦道:“这……不应该吧?他可能只是被那事儿影响了罢了。”
时暮晨道:“那小二步伐沉稳有章法,当时敢直面韩子河,声音中气十足,又在福掌柜手下做事多年,怎么可能是个平凡之辈?我看他气度自如,多半是个高手,又怎么可能犯下这种错误!”
梁弦一想,也的确如此,又问:“他是如何怀疑上我的?”
时暮晨叹口气:“也是我掉以轻心了,此来破绽颇多!”
“一来我黑衣未换,着装怪异!”
“二来你年纪相符!”
“三来就坏在进城之事上——我们进城时间正好在潮音寺之事后面,为了让你不被发现出家人身份,我又给了那城门汉几两银子,留下了痕迹!”
“这一切细节在这些大人物手心里串联起来,实在是太过于容易了。”
梁弦目瞪口呆,没想到自己二人竟然留下了这么多破绽,叫人轻易便识破了——行走江湖还真是不容易啊。
时暮晨到了一家院子前,推开院门走进去,反身把门栓推上。
“走吧!我们今天不得不在杭州城待一天,”他说,“我和几个朋友约定在夜里见面,离现在还有几个时辰。”
梁弦随他进屋。
这房子外面看来虽然不起眼,但是里面却是装饰得令人舒适非常。
暗色实木桌子上摆着秀气温婉的瓷瓶,里面或插着一束兰花,或是放了其他草木;墙上挂着一幅幅字画,挥洒俊逸,俨然一副宗师气度,叫人看了心情舒畅,梁弦特地看了那落款却是个姓陈的文人,却没听说过,想来不太有名;画作旁边还挂有有一把剑。
屋里燃着几柱香,淡淡的香气沁人心脾;就连窗台上都摆着几册书籍,想来这屋子主人也是个文人雅士。
梁弦就坐在一张大椅子中,舒出一口气来。
“可算是消停些了。”
他本性好动,对待陌生人和讨厌的人不假颜色,对亲近人则是热络非常,当下又在屋子里乱窜起来,一边叽叽喳喳地朝着时暮晨念叨。
“时大叔啊,这是啥花啊,真好看,回寺里我也养一株。”
“大叔这边还有佛经呢,我最讨厌佛经了……”
“哈哈哈哈大叔这个瓶子造的好丑,要是我我肯定不捏这个形状的。”
……
时暮晨被他说的头疼不已,捏着太阳穴。
突然他说:“安静!”
梁弦被吓了一跳,委屈地看着他:“大叔你是不是烦我?”
时暮晨脸色严肃,一根手指竖在嘴前:“你听。”
梁弦见他脸色不似作伪,便细细听来,一阵笃笃声远远传来。
二人对视一眼:
“有人敲门!”
那个声音沿着宽阔的院子从院门传来,像是丛林里啄木鸟轻轻敲击树干,时轻时重。
这个时候,二人方来没有半个时辰,谁会紧接着就来拜访?
时暮晨约定的朋友?
时候未到,不像如此,地点似乎也不是这里。
邻居的拜访?
时暮晨自然清楚,这里他居住不算久,四邻间见而不识,谈何拜访?
只怕是不邀而来。
——不速之客。
只怕是并非好人。
——来者不善。
来者既然不善,那决计不会是带着好酒好菜上门来的。
带的不是好酒好菜好礼物,那么就是坏的东西。
比如刀。
比如剑。
……
时暮晨也不慌张,对着小和尚交代说:“莫要慌,你呆在这里不要出去,我去会会他们,如果我一时没回来,八成是有问题,你便赶紧从内屋床下的地道里逃走!”
他当即起身出去,临走前从墙上取下那把剑,他把剑藏到袖子里。
无论来人是善是恶,他都是不惧的。
只要拳头够大,他说的就是对的。
但是他还是有点担心。
这种担心很早就存在了。
所以他建造了地道。
现在他称得上是“有备而去”,担心的就少了一点。
但是他还是想不到门外的是谁。
也想不到屋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世间有谁真的能料事如神呢?所有人,只要没有超脱凡俗,不都是上天的玩偶,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命运的挑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