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囊(古典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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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简卷三

世本无事,庸人自扰。唯通则简,冰消日皎。集“通简”。

唐文宗

文宗将有事南郊,祀前,本司进相扑人。上曰:“我方清斋,岂合观此事?”左右曰:“旧例皆有,已在门外祗候。”上曰:“此应是要赏物。可向外相扑了,即与赏物令去。”又尝观斗鸡,优人称叹:“大好鸡!”上曰:“鸡既好,便赐汝!”

既不好名,以扬前人之过;又不好戏,以开幸人之端。觉革弊纷更,尚属多事。此一节可称圣主。

宋太宗

孔守正拜殿前都虞候。一日侍宴北园,守正大醉,与王荣论边功于驾前,忿争失仪。侍臣请以属吏,上弗许。明日俱诣殿廷请罪。上曰:“朕亦大醉,漫不复省。”

以狂药饮人,而责其勿乱,难矣。托之同醉,而朝廷之体不失,且彼亦未尝不知警也。

宋真宗

宋真宗朝,尝有兵士作过,于法合死,特贷命,决脊杖二十改配。其兵士高声叫唤乞剑,不服决杖,从人把捉不得,遂奏取进止。传宣云:“须决杖后别取进止处斩。”寻决讫取旨,真宗云:“此只是怕吃杖。既决了,便送配所,莫问。”

曹 参 二条

曹参被召,将行,属其后相:“以齐狱市为寄。”后相曰:“治无大此者乎?”参曰:“狱市所以并容也,今扰之,奸人何所容乎?”参既入相,一遵何约束,唯日夜饮醇酒,无所事事。宾客来者皆欲有言,至,则参辄饮以醇酒;间有言,又饮之,醉而后已,终莫能开说。惠帝怪参不治事,嘱其子中大夫窋私以意叩之。窋以休沐归,谏参。参怒,笞之二百。帝让参曰:“与窋何治乎?乃者吾使谏君耳。”参免冠谢曰:“陛下自察圣武孰与高帝?”上曰:“朕安敢望先帝?”又曰:“视臣能孰与萧何?”帝曰:“君似不及也。”参曰:“陛下言是也。高帝与何定天下,法令既明。今陛下垂拱,参等守职,遵而勿失,不亦可乎!”帝曰:“君休矣。”

不是覆短,适以见长。

吏廨邻相国园。群吏日欢呼饮酒,声达于外。左右幸相国游园中,闻而治之。参闻,乃布席取酒,亦欢呼相应。左右乃不复言。

极绘太平之景,阴消近习之谗。

李 及

曹玮久在秦中,累章求代。真宗问王旦:“谁可代玮者?”旦荐李及,上从之。众疑及虽谨厚有行检,非守边才。韩亿以告旦,旦不答。及至秦州,将吏亦心轻之。会有屯戍禁军白昼掣妇人银钗于市,吏执以闻。及方坐观书,召之使前,略加诘问,其人服罪。及不复下吏,亟命斩之,复观书如故。将吏皆詟服。不日声誉达于京师,亿闻之,复见旦,具道其事,且称旦知人之明。旦笑曰:“戍卒为盗,主将斩之,此常事,何足为异!旦之用及,非为此也。夫以曹玮知秦州七年,羌人慑服。玮处边事已尽宜矣,使他人往,必矜其聪明,多所变置,败玮之成绩。所以用及者,但以及重厚,必能谨守玮之规模而已。”亿益叹服公之识度。

张乖崖自成都召还,朝议用任中正代之,或言不可,帝以问王旦。对曰:“非中正不能守咏之规也。”任至蜀,咨咏以为政之法。咏曰:“如己见解高于法,则舍法而用己;如己见解不高于法,则当守法,勿徇己见。”任守其言,卒以治称。后生负才,辄狭小前人制度,视此可以知戒。

戒更革

赵韩王普为相,置二大瓮于坐屏后,凡有人投利害文字,皆置其中,满即焚之于通衢。李文靖曰:“沆居相位,实无补万分,唯中外所陈利害,一切报罢,聊以补国尔。今国家防制,纤悉具备,苟轻徇所陈,一一行之,所伤实多。佥人苟一时之进,岂念民耶!”陆象山云:“往时充员敕局,浮食是惭。唯是四方奏请,廷臣面对,有所建置更革,多下看详。其或书生贵游,不谙民事,轻于献计,一旦施行,片纸之出,兆姓蒙害。每与同官悉意论驳,朝廷清明,尝得寝罢。编摩之事,稽考之勤,何足当大官之膳?庶几仅此可以偿万一耳。”

罗景纶曰:“古云:‘利不什,不变法。’此言更革建置之不可轻也。或疑若是则将坐视天下之弊而不之救欤?不知革弊以存法可也,因弊而变法不可也;不守法而弊生,岂法之生弊哉!韩、范之建明于庆历者,革弊以存法也;荆公之施行于熙宁者,因弊而变法也。一得一失,概可观矣。”

御史台老隶

宋御史台有老隶,素以刚正名,每御史有过失,即直其梃,台中以梃为贤否之验。范讽一日召客,亲谕庖人以造食,指挥数四。既去,又呼之,叮咛告戒。顾老隶梃直,怪而问之。答曰:“大凡役人者,授以法而责其成。苟不如法,自有常刑,何事喋喋?使中丞宰天下,安得人人而诏之!”讽甚愧服。

此真宰相才,惜乎以老隶淹也!绛县老人仅知甲子,犹动韩宣之惜,如此老隶而不获荐剡,资格束人,国家安得真才之用乎!若立贤无方,则萧颖士之仆,颖士御仆甚虐,或讽仆使去,仆曰:“非不欲去,爱其才耳!”可为吏部郎,甄琛之奴、琛好弈,通宵令奴持烛,睡则加挞。奴曰:“郎君辞父母至京邸,若为读书,不辞杖罚,今以弈故横加,不亦太非理乎!琛惭,为之改节。韩魏公之老兵,公宴客,睹一营妓插杏花,戏曰:“髻上杏花真有幸。”妓应声曰:“枝头梅子岂无媒!”席散,公命老兵唤妓。已而悔之,呼老兵,尚在。公问曰:“汝未去邪?”答曰:“吾度相公必悔,是以未去。”可为师傅祭酒。其他一才一伎,又不可枚举矣。

汉光武帝

光武诛王郎,收文书,得吏人与郎交关谤毁者数千章。光武不省,会诸将烧之,曰:“令反侧子自安!”

宋桂阳王休范举兵浔阳,萧道成击斩之。而众贼不知,尚破台军而进。宫中传言休范已在新亭,士庶惶惑,诣垒投名者以千数。及至,乃道成也。道成随得辄烧之,登城谓曰:“刘休范父子已戮死,尸在南冈下。我是萧平南,汝等名字,皆已焚烧,勿惧也!”亦是祖光武之智。

薛 简

薛简肃公帅蜀,一日置酒大东门外。城中有戍卒作乱,既而就擒,都监走白公。公命只于擒获处斩决。边批:乱已平矣。民间以为神断。不然,妄相攀引,旬月间未能了得,非所以安其徒反侧之心也。

稍有意张大其功,便不能如此直捷痛快矣。

民有得伪蜀时中书印者,夜以锦囊挂之西门。门者以白,蜀人随者以万计,皆汹汹出异语,且观公所为。公顾主吏藏之,略不取视,民乃止。

梅少司马国桢制阃三镇。虏酋或言于沙中得传国玺,以黄绢印其文,顶之于首,诣辕门献之,乞公题请。公曰:“玺未知真假,俟取来,吾阅之,当犒汝。”酋谓:“累世受命之符,今为圣朝而出,此非常之瑞,若奏闻上献,宜有封赏,所望非犒也。”公笑曰:“宝源局自有国宝,此玺即真,无所用之,吾亦不敢轻渎上听。念汝美意,命以一金为犒,并黄绢还之。”酋大失望,号哭而去。或问公:“何以不为奏请?”公曰:“王孙满有言:‘在德不在鼎。’况虏酋视为奇货,若轻于上闻,酋益挟以为重。万一圣旨征玺,而玺不时至,将真以封赏购之乎?”人服其卓识。此薛简肃藏印之意。

天顺初,虏酋孛来近边求食,传闻宝玺在其处。石亨欲领兵巡边,乘机取之。上以问李贤。贤曰:“虏虽近边,不曾侵犯,今无故加兵,必不可。且宝玺秦皇所造,李斯所篆,亡国之物,不足为贵。”上是之。梅公之见,与此正合。

张 咏

张忠定知益州。民有诉主帅帐下卒恃势吓取民财者,先是贼李顺陷成都,诏王继恩为招安使讨之,破贼,复成都,官军屯府中,恃功骄恣。其人闻知,缒城夜遁。咏差衙役往捕之,戒曰:“尔生擒得,则浑衣扑入井中,作逃走投井申来。”是时群党汹汹,闻自投井,故无他说,又免与主帅有不协名。

按,忠定不以耳目专委于人,而采访民间事悉得其实。李畋问其旨,公曰:“彼有好恶,乱我聪明,但各于其党,询之又询,询君子得君子,询小人得小人,虽有隐匿者,亦十得八九矣。”子犹曰:“张公当是绝世聪明汉!”

诸葛孔明

丞相既平南中,皆即其渠率而用之。或谏曰:“公天威所加,南人率服。然夷情叵测,今日服,明日复叛,宜乘其来降,立汉官分统其众,使归约束,渐染政教。十年之内,辫首可化为编氓,此上计也!”公曰:“若立汉官,则当留兵;兵留则口无所食,一不易也。夷新伤破,父兄死丧,立汉官而无兵者,必成祸患,二不易也。又夷累有废杀之罪,自嫌衅重,若立汉官,终不相信,三不易也。今吾不留兵,不运粮,纲纪粗定,夷汉相安。”

《晋史》:桓温伐蜀,诸葛孔明小史犹存,时年一百七十岁。温问曰:“诸葛公有何过人?”史对曰:“亦未有过人处。”温便有自矜之色。史良久曰:“但自诸葛公以后,更未见有妥当如公者。”温乃惭服。凡事只难得“妥当”,此二字,是孔明知己。

高 拱

隆庆中,贵州土官安国亨、安智各起兵仇杀,抚臣以叛逆闻。动兵征剿,弗获,且将成乱。新抚阮文中将行,谒高相拱。拱语曰:“安国亨本为群奸拨置,仇杀安信,致信母疏穷、兄安智怀恨报复。其交恶互讦,总出仇口,难凭。抚台偏信智,故国亨疑畏,不服拘提,而遂奏以叛逆。夫叛逆者,谓敢犯朝廷,今夷族自相仇杀,于朝廷何与?纵拘提不出,亦只违拗而已,乃遂奏轻兵掩杀,夷民肯束手就戮乎?虽各有残伤,亦未闻国亨有领兵拒战之迹也,而必以叛逆主之,甚矣!人臣务为欺蔽者,地方有事,匿不以闻。乃生事幸功者,又以小为大,以虚为实,始则甚言之,以为邀功张本,终则激成之,以实己之前说,是岂为国之忠乎!边批:说尽时弊。君廉得其实,宜虚心平气处之,去其叛逆之名,而止正其仇杀与违拗之罪,则彼必出身听理。一出身听理,而不叛之情自明,乃是止坐以本罪,当无不服。斯国法之正,天理之公也。今之仕者,每好于前官事务有增加,以见风采。此乃小丈夫事,非有道所为,君其勉之!”阮至贵,密访,果如拱言,乃开以五事:一责令国亨献出拨置人犯;一照夷俗令赔偿安信等人命;一令分地安插疏穷母子;一削夺宣慰职衔,与伊男权替;一从重罚,以惩其恶。而国亨见安智居省中,益疑畏,恐军门诱而杀之,边批:真情。拥兵如故,终不赴勘,而上疏辨冤。阮狃于浮议,复上疏请剿。拱念剿则非计,不剿则损威,乃授意于兵部,题覆得请,以吏科给事贾三近往勘。边批:赖有此活法。国亨闻科官奉命来勘,喜曰:“吾系听勘人,军门必不敢杀我,我乃可以自明矣!”于是出群奸而赴省听审,五事皆如命,愿罚银三万五千两自赎。安智犹不从,阮治其用事拨置之人,始伏。智亦革管事,随母安插。科官未至,而事已定矣。

国家于土司,以戎索羁縻之耳,原与内地不同。彼世享富贵,无故思叛,理必不然。皆当事者或朘削,或慢残,或处置失当,激而成之。反尚可原,况未必反乎?如安国亨一事,若非高中玄力为主持,势必用兵,即使幸而获捷,而竭数省之兵粮,以胜一自相仇杀之夷人,甚无谓也。呜呼!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吾今日安得不思中玄乎!

倪文毅

孝宗朝,云南思叠梗化,守臣议剿。司马马公疏:“今中外疲困,灾异叠仍,何以用兵?宜遣京朝官往谕之。”倪文毅公言:“用兵之法,不足示之有余。如公之言,得无示弱于天下,且使思叠闻而轻我乎?遣朝官谕之,固善;若谕之不从,则策窘矣。不如姑遣藩臣有威望者以往,彼当自服,俟不服,议剿未晚也。”乃简参议郭公绪及按察曹副使玉以往。旬余抵金齿。参将卢和统军距所据地二程许,而次遣人持檄往谕,皆被拘。卢还军至千崖,遇公,语其故,且戒勿迫。公曰:“吾受国恩,报称正在此,如公言,若臣节何?昔苏武入匈奴十九年尚得生还,况此夷非匈奴比!万一不还,亦份内事也!”或谓公曰:“苏君以黑发去,白发还,君今白矣,将以黑还乎?”公正色不答。是日,曹引疾,公单骑从数人行,旬日至南甸,路险不可骑,乃批荆徒步,绳挽以登。又旬日,至一大泽,戛都土官以象舆来,公乘之,上雾下沙,晦淖迷踬,而君行愈力。又旬日,至孟濑,去金沙江仅一舍。公遣官持檄过江,谕以朝廷招来之意。夷人相顾惊曰:“中国官亦至此乎!”即发夷兵率象马数万,夜过江,抵君所,长槊劲弩,环之数重。有译者泣报曰:“贼刻日且焚杀矣!”公叱曰:“尔敢为间耶?”因拔剑指曰:“来日渡江,敢复言者,斩!”思叠既见檄,谕祸福明甚,又闻公志决,即遣酋长数辈来受令,及馈土物。公悉却去,邀思叠面语,先叙其劳,次伸其冤,然后责其叛,闻者皆俯伏泣下,请归侵地,公许之。皆稽首称万寿,欢声动地。公因诘卢参将先所遣人,出以归公。卢得公报,驰至,则已撤兵归地矣。

才如郭绪,不负倪公任使,然是役纪录,止晋一阶,而缅功、罗防功,横杀无辜,辄得封荫。呜呼!事至季世,不唯立功者难,虽善论功者亦难矣!

吴 惠

吴惠为桂林府知府,适义宁洞蛮结湘苗为乱,监司方议征进,请于朝。惠丞白曰:“义宁吾属地,请自招抚,不从而征之未晚。”乃从十余人,肩舆入洞。洞绝险,山石攒起如剑戟,华人不能置足,瑶人则腾跣上下若飞。闻桂林太守至,启于魁,得入。惠告曰:“吾,若属父母,欲来相活,无他。”众唯唯。因反覆陈顺逆,其魁感泣,留惠数日,历观屯堡形势,数千人卫出境,歼羊豕境上。惠曰:“善为之,无遗后悔!”数千人皆投刀拜,誓不反。归报监司,遂罢兵。明年,武冈州盗起,宣言推义宁洞主为帅。监司咸罪惠,惠曰:“郡主抚,监司主征,蛮夷反覆,吾任其咎!”复遣人至义宁。义宁瑶从山顶觇得惠使,具明武冈之冤。监司大惭,武冈盗因不振。义宁人德惠如父母,迄惠在桂林,无敢有骚窃境上者。

龚 遂

宣帝时,渤海左右郡岁饥,盗起,二千石不能制。上选能治者,丞相、御史举龚遂可用,上以为渤海太守。时遂年七十岁,召见,形貌短小,不副所闻。上心轻之,边批:年貌俱不可以定人。问:“息盗何策?”遂对曰:“海濒辽远,不沾圣化,其民困于饥寒而吏不恤,故使陛下赤子盗弄陛下之兵于潢池中耳。今欲使臣胜之耶,将安之也?”上改容曰:“选用贤良,固将安之。”遂曰:“臣闻治乱民如治乱绳,不可急也。臣愿丞相、御史且无拘臣以文法,得一切便宜从事。”上许焉,遣乘传至渤海界。郡闻新太守至,发兵以迎。遂皆遣还,移书敕属县:“悉罢逐捕盗贼吏,诸持、钩、田器者皆为良民,吏毋得问,持兵者乃为盗贼。”遂单车独行至府。盗贼闻遂教令,即时解散,弃其兵弩而持钩、

汉制,太守皆专制一郡,生杀在手,而龚遂犹云“愿丞相、御史无拘臣以文法”,况后世十羊九牧,欲冀卓异之政,能乎?〇古之良吏,化有事为无事,化大事为小事,蕲于为朝廷安民而已。今则不然,无事弄做有事,小事弄做大事,事生不以为罪,事定反以为功。人心脊脊思乱,谁之过与!

徐敬业

高宗时,蛮群聚为寇,讨之则不利,乃以徐敬业为刺史。彼州发卒郊迎,敬业尽令还,单骑至府,贼闻新刺史至,皆缮理以待。敬业一无所问,处分他事毕,方曰:“贼皆安在?”曰:“在南岸。”乃从一二佐吏而往,观者莫不骇愕。贼初持兵觇望,及其船中无所有,乃更闭营藏隐。敬业直入其营内,告云:“国家知汝等为贪吏所苦,非有他恶,可悉归田,后去者为贼。”唯召其魁首,责以不早降,各杖数十而遣之,境内肃然。其祖英公闻之,壮其胆略,曰:“吾不办此,然破我家者,必此儿也!”

朱 博 二条

博本武吏,不更文法;及为冀州刺史,行部,吏民数百人遮道自言,官寺尽满。从事白请“且留此县,录见诸自言者,事毕乃发”,欲以观试博。博心知之,告外趣驾。既白驾办,博出就车,见自言者,使从事明敕告吏民:“欲言县丞尉者,刺史不察黄绶,各自诣郡;欲言二千石墨绶长吏者,使者行部还,诣治所。其民为吏所冤,及言盗贼辞讼事,各使属其部从事。”博驻车决遣,四五百人皆罢去,如神。吏民大惊,不意博应事变乃至于此。后博徐问,果老从事教民聚会,博杀此吏。

博为左冯翊。有长陵大姓尚方禁,少时尝盗人妻,见斫,创著其颊。府功曹受贿,白除禁,调守尉。博闻知,以他事召见,视其面,果有瘢。博辟左右问禁:“是何等创也?”禁自知情得,叩头服状。博笑曰:“大丈夫固时有是。冯翊欲洒卿耻,能自效不?”禁且喜且惧,对曰:“必死!”博因敕禁:“毋得泄语,有便宜,辄记言。”因亲信之,以为耳目。禁晨夜发起部中盗贼及他伏奸,有功效。博擢禁连守县令。久之,召见功曹,闭阁数责以禁等事,与笔札,使自记,“积受取一钱以上,无得有匿,欺谩半言,断头矣”!功曹惶怖,且自疏奸赃,大小不敢隐。博知其实,乃令就席,受敕,自改而已。拔刀使削所记,遣出就职。功曹后常战栗,不敢蹉跌。博遂成就之。

韩 褒

周文帝宇文泰时,韩褒为北雍州刺史。州多盗,褒至,密访之,并州中豪右也。褒阳不知,并加礼遇,谓曰:“刺史书生,安知督盗?所赖卿等共分其忧耳。”乃悉召桀黠少年,尽署主帅,与分地界,盗发不获,即以故纵论。于是诸被署者皆惶惧首伏,曰:“前盗实某某。”具列姓名。褒因取名簿藏之,榜州门曰:“凡盗,可急来首,尽今月不首者,显戳之,籍其妻子,以赏前首者。”于是旬月间盗悉出首。褒取簿质对,不爽,并原其罪,许自新。由是群盗屏息。

蒲宗孟

贼依梁山泺,县官有用长梯窥蒲苇间者。蒲恭敏知郓州,下令禁“毋得乘小舟出入泺中”。贼既绝食,遂散去。

吴正肃公

吴正肃公知蔡州。蔡故多盗,公按令为民立伍保,而简其法,民便安之,盗贼为息。京师有告妖贼聚确山者,上遣中贵人驰至蔡,以名捕者十人。使者欲得兵往取,公曰:“使者欲借兵立威耶,抑取妖人以还报也?”使者曰:“欲得妖人耳。”公曰:“吾在此,虽不敏,然聚千人于境内,安得不知?今以兵往,是趣其为乱也。此不过乡人相聚为佛事,以利钱财耳。手召之,即可致。”乃馆使者,日与之饮酒,而密遣人召十人,皆至,送京师鞫实,告者以诬得罪。

万 观

万观知严州。七里泷渔舟数百艘,昼渔夜窃,行旅患之。观令十艘为一甲,各限以地,使自守。由是无复有警。

能实行编甲之法,何处不可!

王敬则

敬则为吴兴太守。郡旧多剽掠,敬则录得一偷,召其亲属于前,鞭之数十,使之长扫街路,久之,乃令举旧偷自代。诸偷恐为所识,皆逃走,境内以清。

辱及亲属,亲属亦不能容偷矣。唯偷知偷,举偷自代,胜用缉捕人多多矣。

程明道

广济、蔡河出县境,濒河不逞之民,不复治生业,专以胁取舟人钱物为事,岁必焚舟十数以立威。明道始至,捕得一人,使引其类,得数十人,不复根治旧恶,分地而处之,使以挽舟为业,且察为恶者。自是境无焚舟之患。

胁舟者业挽舟,使之悟絜矩之道,此大程先生所以为真道学也!

王子纯

王子纯枢密帅熙河日,西戎欲入寇,先使人觇我虚实。逻者得之,索其衣缘中,获一书,乃是尽记熙河人马刍粮之数。官属皆欲支解以徇,子纯忽判杖背二十,大刺“番贼决讫放归”六字,纵之。是时适有戎兵马骑甚众,边批:难得此便人送信。刍粮亦富,虏人得谍书,知有备,其谋遂寝。

窃 锁  殴 人

元丰间,刘舜卿知雄州,虏夜窃其关锁去,吏密以闻。舜卿不问,但使易其门键大之。后数日,虏谍送盗者,并以锁至。舜卿曰:“吾未尝亡锁。”命加于门,则大数分,并盗还之。虏大惭沮,盗反得罪。

民有诉为契丹殴伤而遁者,李允则不治,但与伤者千二钱。逾月,幽州以其事来诘,答曰:“无有也。”盖他谍欲以殴人为质验,既无有,乃杀谍。

甲仗库火

李允则尝宴军,而甲仗库火。允则作乐饮酒不辍。少顷火息,密遣吏持檄瀛州,以茗笼运器甲。不浃旬,军器完足,人无知者。枢密院请劾不救火状,真宗曰:“允则必有谓,姑诘之。”对曰:“兵械所藏,儆火甚严。方宴而焚,必奸人所为。若舍宴救火,事当不测。”

祥符末,内帑灾,缣帛几罄。三司使林特请和市于河外。章三上,王旦在中书悉抑之,徐曰:“琐微之帛,固应自至,奈何彰困弱于四方?”居数日,外贡骈集,受帛四百万,盖旦先以密符督之也。允则茗笼运甲亦此意。

草场火  驿舍火

知郓州。尝有揭帜城隅,著妖言其上,期为变,州民皆震。俄而草场白昼火,盖所揭一事也,民益恐。或谓大索城中,笑曰:“奸计正在是,冀因吾胶扰而发,奈何堕其术中?彼无能为也!”居无何,获盗,乃奸民为妖,遂诛之。

苏颂迁度支判官,送契丹使宿恩州。驿舍火,左右请出避火,颂不许;州兵欲入救火,亦不许,但令防卒扑灭之。初火时,郡中汹汹,谓使者有变,救兵亦欲因而生事,赖颂不动而止。

文彦博

文潞公知成都,尝于大雪会客,夜久不罢。从卒有谇语,共拆井亭烧以御寒。军校白之,座客股栗。公徐曰:“天实寒,可拆与之。”边批:落得做人情。神色自若,饮宴如故。卒气沮,无以为变。明日乃究问先拆者,杖而遣之。

气犹火也,挑之则发,去其薪则自熄,可以弭乱,可以息争。

苏轼通判密郡。有盗发而未获,安抚使遣三班使臣领悍卒数十人入境捕之。卒凶暴恣行,以禁物诬民,强入其家,争斗至杀人,畏罪惊散。民诉于轼,轼投其书不视,曰:“必不至此。”悍卒闻之,颇用自安,轼徐使人招出戮之。遇事须有此镇定力量,然识不到,则力不足。

张 辽

张辽受曹公命屯长社,临发,军中有谋反者,夜惊乱,火起,一军尽扰。辽谓左右曰:“勿动!是不一营尽反,必有造变者,欲以动乱人耳。”乃令军中曰:“不反者安坐!”辽将亲兵数十人中阵而立。有顷,即得首谋者,杀之。

周亚夫将兵讨七国。军中尝夜惊,亚夫坚卧不起,顷之自定。吴汉为大司马,尝有寇夜攻汉营,军中惊扰,汉坚卧不动。军中闻汉不动,皆还按部。汉乃选精兵夜击,大破之。此皆以静制动之术,然非纪律素严,虽欲不动,不可得也。

薛长孺  王 鬷

薛长孺为汉州通判。戍卒闭营门,放火杀人,谋杀知州、兵马监押。有来告者,知州、监押皆不敢出。长孺挺身出营,谕之曰:“汝辈皆有父母妻子,何故作此事?然不与谋者,各在一边。”于是不敢动,唯本谋者八人突门而出,散于诸县,村野捕获。时谓非长孺则一城之人涂炭矣。钤辖司不敢以闻,遂不及赏。长孺,简肃公之侄也。

王忠穆公鬷知益州,会戍卒有夜焚营、胁军校为乱者。鬷潜遣兵环其营,下令曰:“不乱者敛手出门,无所问。”于是众皆出。令军校指乱卒,得十余人,戮之。及旦,人皆不知也。其为政大体,不为苛察,蜀人爱之。

霍王元轨

霍王元轨为定州刺史时,突厥入寇,州人李嘉运与虏通谋。事泄,高宗令元轨穷其党与。元轨曰:“强寇在境,人心不安,若多所逮系,是驱之使叛也。”乃独杀嘉运,余无所问。边批:惩一已足警百。因自劾违制。上览表大悦,谓使者曰:“朕亦悔之,向无王,则失定州矣!”

吕公孺

吕公孺知永兴军,徙河阳。洛口兵千人,以久役思归,奋斧锸排关,不得入,西走河桥,观听汹汹。诸将请出兵掩击,公孺曰:“此皆亡命,急之变且生。”即乘马东去,遣牙兵数人迎谕之,边批:最妙。曰:“汝辈诚劳苦,然岂得擅还之?渡桥,则罪不赦矣!太守在此,愿自首者止道左。”边批:不渡便易制。皆伫立以俟。公孺索倡首者,黥一人,边批:尤妙。余复送役所,语其校曰:“若复偃蹇者,斩而后报!”众贴息。

廉希宪

廉希宪为京兆四川宣抚使。浑都海反,西川将纽邻奥、鲁官将举兵应之。蒙古八春获之,系其党五十余人于乾州狱,送二人至京兆,请并杀之。希宪谓僚佐曰:“浑都海不能乘势东来,保无他虑。今众志未一,犹怀反侧,彼若见其将校执囚,或别生心,为害不细。可因其惧死,并皆宽释,就发此军余丁往隶八春,上策也。”初八春既执诸校,其军疑惧,骇乱四出,及知诸校获全,纽邻奥、鲁官得释,大喜过望,人人感悦。八春果得精骑数千,将与俱西。

所以隶八春者,逆知八春力能制之,非漫然纵虎遗患也。八春能死之,希宪能生之,畏感交集,不患不为我用矣!

林兴祖

林兴祖,初同知黄岩州事,三迁而知铅山州。铅山素多造伪钞者,豪民吴友文为之魁,远至江、淮、燕、蓟,莫不行使。友文奸黠悍鸷,因伪造致富,乃分遣恶少四五十人为吏于有司,伺有欲告之者,辄先事戕之。前后杀人甚众,夺人妻女十一人为妾,民罹其害,衔冤不敢诉者十余年。兴祖至官,曰:“此害不除,何以救民!”即张榜禁伪造者,且立赏募民首告。俄有告者至,佯以不实斥去;边批:须得实乃服。又以告,获伪造二人并赃者,乃鞫之。款成,友文自至官为之营救,边批:若捕之便费力。兴祖并命执之。须臾来诉友文者百余人,择其重罪一二事鞫之,狱立具。边批:若事事推究,辨端既多,反足纾死。逮捕其党,悉置之法,民赖以安。

始以缓而致之,终以速而毙之。除凶恶须得此深心辣手。

李 封

唐李封为延陵令,吏人有罪,不加杖罚,但令裹碧头巾以辱之,随所犯轻重以日数为等级,日满乃释。著此服出入者以为大耻,皆相劝励,无敢犯。赋税常先诸县。竟去官,不捶一人。

耿楚侗

耿楚侗定向官南都。有士人为恶僧侮辱,以告,公白所司治之,其僧逋。公意第迸逐,不令复系籍本寺。士人心不释然,必欲捕而枷之。边批:士多尚气,我决不可以气佐之。公晓之曰:“良知何广大,奈何着一破赖和尚往来其中哉!”士人退语人曰:“惩治恶僧,非良知耶?”或以告公,公曰:“此言固是,乃余其难其慎若此,胸中盖三转矣。其一谓志学者,即应犯不较、逆不难,不然落乡人臼矣,此名谊心也。又谓法司用刑,自有条格,如此类法不应枷,此则格式心也。又闻此僧凶恶,虑有意外之虞,故不肯为已甚,此又利害心也。余之良知乃转折如此。”嗣姜宗伯庇所厚善者,处之少平,大腾物议。又承恩寺有僧为礼部枷之致毙,竟构大讼。公闻之,谓李士龙曰:“余前三转折良心不更妙耶?”边批:唯转折乃成通简。

凡治小人,不可为已甚。天地间有阳必有阴,有君子必有小人,此亦自然之理。能容小人,方成君子。

向敏中  王 旦

真宗幸澶渊,赐向敏中密诏,尽付西鄙,许便宜行事。敏中得诏藏之,视政如常。会大傩,有告禁卒欲依傩为乱者,敏中密麾兵被甲伏庑下幕中。明日尽召宾僚兵官,置酒纵阅,命傩入,先驰骋于中门外。后召至阶,敏中振袂一挥,伏出,尽擒之,果怀短刃,即席斩焉。既屏其尸,以灰沙扫庭,照旧张乐宴饮。

旦从幸澶渊。帝闻雍王遇暴疾,命旦驰还东京,权留守事。旦驰至禁城,直入禁中,令人不得传播。及大驾还,旦家子弟皆出郊迎,忽闻后面有驺呵声,回视,乃旦也,皆大惊。

西鄙、东京,两人如券。时寇准在澶渊,掷骰饮酒鼾睡,仁宗恃之以安。内外得人,故虏不为害。当有事之日,须得如此静镇。

乔白岩

冢宰乔公宇,正德己卯参理留都兵务。时逆濠声言南下,兵已至安庆。而公日领一老儒与一医士,所至游宴,实以观形势之险要,而外若不以为意者。人以为矫情镇物,有费祎、谢安之风。

即矫情镇物,亦自难得,胸中若无经纬,如何矫得来?

方宸濠反,报至,乔公令尽拘城内江西人,讯之,果得濠所遣谍卒数十人。上驻军南都,公首俘献之。即此已见公一斑矣。

韩 愈

韩愈为吏部侍郎。有令史权势最重,旧常关锁,选人不能见。愈纵之,听其出入,曰:“人所以畏鬼者,以其不能见也;如可见,则人不畏之矣。”

主人明,不必关锁;主人暗,关锁何益?

裴晋公

公在中书,左右忽白以失印。公怡然,戒勿言。方张宴举乐,人不晓其故。夜半宴酣,左右复白印存,公亦不答,极欢而罢。人问其故,公曰:“胥吏辈盗印书券,缓之则复还故处,急之则投水火,不可复得矣!”

不是矫情镇物,真是透顶光明,故曰“智量”,智不足,量不大。

郭子仪 二条

汾阳王宅在亲仁里,大启其第,任人出入不问。麾下将吏出镇来辞,王夫人及爱女方临妆,令持帨汲水,役之不异仆隶。他日子弟列谏,不听,继之以泣,曰:“大人功业隆赫,而不自崇重,贵贱皆游卧内,某等以为虽伊、霍不当如此。”公笑谓曰:“尔曹固非所料。且吾马食官粟者五百匹,官饩者一千人,进无所往,退无所据。向使崇垣扃户,不通内外,一怨将起,构以不臣,其有贪功害能之徒成就其事,则九族齑粉,噬脐莫追。今荡荡无间,四门洞开,虽谗毁欲兴,无所加也!”诸子拜服。

德宗以山陵近,禁屠宰。郭子仪之隶人犯禁,金吾将军裴谞奏之。或谓曰:“君独不为郭公地乎?”谞曰:“此乃所以为之地也。郭公望重,上新即位,必谓党附者众,故我发其小过,以明郭公之不足畏,不亦可乎!”若谞者,可谓郭公之益友矣。

看郭汾阳,觉王翦、萧何家数便小。王、萧事见《委蛇部》。

鱼朝恩阴使人发郭氏墓,盗未得。子仪自泾阳来朝,帝唁之,即号泣曰:“臣久主兵,不能禁士残人之墓,人今亦发先臣墓,此天谴,非人患也。”

朝恩又尝修具邀公,或言将不利公,其下愿裹甲以从。子仪不许,但以家僮数人往。朝恩曰:“何车骑之寡?”子仪告以所闻,朝恩惶恐曰:“非公长者,得无致疑!”

精于黄老之术,虽朝恩亦不得不为盛德所化矣。君子不幸而遇小人,切不可与一般见识。

王阳明

宁藩既获,圣驾忽复巡游,群奸意叵测,阳明甚忧之。适二中贵至浙省,阳明张宴于镇海楼。酒半,屏人去梯,出书简二箧示之,皆此辈交通逆藩之迹也,尽数与之。二中贵感谢不已。阳明之终免于祸,多得二中贵从中维护之力。脱此时阳明挟以相制,则仇隙深而祸未已矣。

王 璋  罗 通

璋,河南人,永乐中为右都御史。时有告周府将为不轨者,上欲及其未发讨之,以问璋。璋曰:“事未有迹,讨之无名。”上曰:“兵贵神速,彼出城,则不可为矣。”璋曰:“以臣之愚,可不烦兵,臣请往任之。”曰:“若用众几何?”曰:“但得御史三四人随行足矣。然须奉敕以臣巡抚其地乃可。”遂命学士草敕,即日起行。黎明,直造王府。周王惊愕,莫知所为,延之别室,问所以来者。曰:“人有告王谋叛,臣是以来!”王惊跪。璋曰:“朝廷已命丘大帅将兵十万,将至,臣以王事未有迹,故来先谕。事将若何?”王举家环哭不已。璋曰:“哭亦何益?愿求所以释上疑者。”曰:“愚不知所出,唯公教之。”璋曰:“能以三护卫为献,无事矣。”王从之,乃驰驿以闻。上喜。璋乃出示曰:“护卫军三日不徙者,处斩!”不数日而散。

罗通以御史按蜀,蜀王富甲诸国,出入僭用乘舆仪从。通心欲检制之。一日,王过御史台,公突使人收王所僭卤簿,蜀王气沮。藩、臬俱来见问状,且曰:“闻报王罪且不测,今且奈何?”通曰:“诚然,公等试思之。”诘旦复来,通曰:“易耳,宜密语王,但谓黄屋、左纛故玄元皇帝庙中器,今复还之耳。”玄元皇帝,玄宗幸蜀建祀老子者也。从之,事乃得解,王亦自敛。

吴 履  叶南岩

国初,吴履字德基,兰溪人为南康丞。民王琼辉仇里豪罗玉成,执其家人笞辱之。玉成兄子玉汝不胜恚,集少年千余人,围琼辉家,夺之归,缚琼辉,道捶之,濒死,乃释去。琼辉兄弟五人庭诉,断指出血,誓与罗俱死。履念狱成当连千余人,势不便,乃召琼辉,语之曰:“独罗氏围尔家耶?”对曰:“千余人。”曰:“千余人皆辱尔耶?”曰:“数人耳。”曰:“汝憾数人,而累千余人,可乎?且众怒难犯,倘不顾死,尽杀尔家,虽尽捕伏法,亦何益于尔?”琼辉悟,顿首唯命。履乃捕捶者四人,于琼辉前杖数十,流血至踵;命罗氏对琼辉引罪拜之,事遂解。

此等和事老该做,以所全者大也。

叶公南岩刺蒲时,有群斗者诉于州,一人流血被面,经重创,脑几裂,命且尽。公见之恻然,时家有刀疮药,公即起入内,自捣药,令舁至幕廨,委一谨厚廨子及幕官,曰:“宜善视之,勿令伤风。此人死,汝辈责也。”其家人不令前。乃略加审核,收仇家于狱而释其余。一友人问其故,公曰:“凡人争斗无好气,此人不即救,死矣。此人死,即偿命一人,寡人之妻,孤人之子,又干证连系,不止一人破家;此人愈,特一斗殴罪耳。且人情欲讼胜,虽于骨肉,亦甘心焉,吾所以不令其家人相近也。”未几,伤者平而讼遂息。

略加调停,遂保全数千人、数千家,岂非大智!

鞠真卿

鞠真卿守润州。民有斗殴者,本罪之外,别令先殴者出钱以与后应者。小人靳财,兼以不愤输钱于敌人,其后终日纷争,相视无敢先下手者。

金坛王石屏都集初任建宁令,谒府,府谓曰:“县多‘骡夫’,难治,好为之!”王唯之,然不知“骡夫”何物,讯之,即吴下打行天罡之类,大家必畜数人,讼无曲直,梃斗为胜,若小民直气凌之矣。王出示严禁,凡讼有相斗,必恕被打者而加责打人者。民间以打人为戒;骡夫无所用之,期月,此风遂息。此亦鞠公之智也。

赵 豫

赵豫为松江府太守,每见讼者非急事,则谕之曰:“明日来!”始皆笑之,故有“松江太守明日来”之谣。不知讼者来,一时之忿,经宿气平,或众为譬解,因而息者多矣。比之钩距致人而自为名者,其所存何啻霄壤?

李若谷教一门人云:“清勤和缓。”门人曰:“清、勤、和,则既闻命矣,缓安可为也?”李公曰:“天下甚事不自忙里错的?”“明日来”一语,不但自不错,并欲救人之错。按:是时周侍郎忱为巡抚,凡有经画,必与赵豫议之,意亦取其详审乎?

陆子静九渊知荆门军,尝夜与僚属坐,吏白老者诉甚急,呼问之,体战,言不可解,俾吏状之,谓其子为群卒所杀。陆判“翌日至”。僚属怪之,陆曰:“子安知不在?”凌晨追究,其子盖无恙也。此亦能缓之效,然唯能勤而后能缓,不然,则废事耳。

褚国祥

武进进士褚国祥,为湖州添设贰守,宽平简易,清守不缁。北栅姚姓者,妻以久病亡,其父告婿殴死。公准其词,不发行。下午,命驾北栅,众役不知所之,突入姚姓家,妻尚未殓也,验无殴死状,呼告者薄责而释之。不费一钱而讼已了矣。

赵豫以缓,诸国祥以捷,其以安民为心一也。

程 卓

休宁程从元卓守嘉兴时,或伪为倅厅印纸,与奸民为市,以充契券之用。流布既广,吏因事觉,视为奇货,谓无真伪,当历加追验,边批:其言易人。则所得可裨郡计不少。公曰:“此不过伪造者罪耳,若一一验之,编民并扰,边批:透顶光明。吾以安民为先,边批:要看。利非所急也。”乃喻民有误买者许自陈,立与换印。陈者毕至,一郡晏然。

张文懿公

宋初,令诸路州军创天庆观,别号“圣祖殿”。张文懿公时为广东路都漕,请曰:“臣所部皆穷困,乞以最上律院改充。”诏许之。仍照诸路委监司守臣,亲择堪为天庆寺院,改额为之,不得因而生事。

一转移间,所造福于民多,所造福于国更多。

张 永

张永授芜湖令,芜当孔道,使客厨传日不暇给,民坐困惫。章圣梓宫南祔,所过都邑设绮纨帐殿,供器冶金为之。又阉宦厚索赂遗,一不当意,辄辱官司,官司莫敢谁何。永于濒江佛寺,垩其栋宇代帐殿,饰供器箔金以代冶,省费不赀,而调度有方,卒无欢呶于境上者。

范希阳

范希阳为南昌太守。先是府官自王都院作势以来,跪拜俱在阶下蓬外,风雨不问。希阳欲复旧制,乃于陈都院初上任时,各官俱聚门将见,希阳且进且顾曰:“诸君今日随我行礼。”进至堂下,竟入蓬内行礼,各官俱随而前,旧制遂复。希阳退至门外,与众官作礼为别,更不言及前事而散。

忍辱居士曰:“使希阳于聚门将见时,与众参谋,诸人固有和之者,亦必有中沮而称不可者,又必有色沮而不敢前者,如何肯俱随而前?俱随而前者,见希阳之前而已不觉也。又使希阳于出门后庆此礼之得复,诸人必有议其自夸者,更有媒于各上司者,即抚院闻之,有不快者。如何竟复而上人不知?不知者,希阳行之于卒然,而后人又循之为旧例也。嗟乎!事虽小也,吾固知其人为强毅有识者哉!”

牛 弘

奇章公牛弘有弟弼,好酒而酗,尝醉,射杀弘驾车牛。弘还宅,妻迎谓曰:“叔射杀牛!”弘直答曰:“可作脯。”

冷然一语,扫却妇人将来多少唇舌!睦伦者当以为法。

明 镐

明镐为龙图阁直学士,知并州时,边任多纨袴子弟。镐乃取尤不职者杖之,疲软者皆自解去,遂奏择习事者守堡砦。军行,娼妇多从者,镐欲驱逐,恶伤士卒心。会有忿争杀娼妇者,吏执以白,镐曰:“彼来军中何邪?”纵去不治。娼闻皆走散。

不伤士卒心,而令彼自散。以此驭众,何施不可,宁独一事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