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慢点儿，你弹得太快了
对于装进脑子的东西要特别特别小心，因为它不会再出来。
——托马斯·沃尔西（Cardinal Thomas Wolsey，1473-1530）
肌肉记忆和肌肉没太多关系，肌肉处于这一过程的末端。不过这个词还是有一定道理的。肌肉记忆是一种深度记忆，尽管肌肉本身好像无意识地进行这一动作。肌肉仅仅是传递系统，真正的记忆是由运动神经元及其无数的连接完成的。深度、自动、完美的肌肉运动建立在神经元之间产生的连接，并在天线——轴突——之外裹上髓鞘。为什么要说这个呢？就像大多数自然增长一样，建立这样的连接和用髓鞘包裹神经的过程，需要消耗时间与能量。当你在神经系统中建立并加强连接，你应该记住“GIGO原则”：若输入有用，则输出亦有用（Good In = Good Out）。
对于初学者来说最难的是：用足够慢的速度练习以避免错误。这对有经验的乐手来说可能也不易做到。我早已不是新手了，但我在练习时仍然需要提醒自己慢下来。我怎么知道什么时候该慢呢？很简单，如果我还在练习中出现错误，就说明我的速度太快了。
爵士吉他手鲍比·布鲁姆（Bobby Broom）告诉我，即使是顶级的职业乐手也需要这样的提醒。鲍比是一名出色的吉他手，也是个很好的人。二十多年来，他一直是爵士大师桑尼·罗林斯（Sonny Rollins）的第一顺位吉他手。鲍比与我谈起他的练习，向我解释他正在学习的一个片段，但我没有听懂，于是鲍比拿来他的吉他。他那天还没练习，所以突然提升到这样快的速度，他没有流畅地弹出这个段落。试了几次后，他弹得流畅了，但他说道：“我刚才作弊了，我得再练一练。”接着他大大放慢速度，手指在吉他琴颈上上下滑动，完美地弹出了这个片段。然后他又调高半度，从头开始，但很快又停下来，因为我已经听懂了。对我来说那是一段绝妙的时光。1
放慢速度练习之所以难，是因为它处于我们欲望的对立面：我们都想要快速学会某事，尽快能熟练弹奏。最好是马上。这种一股脑儿的冲劲阻挠了慢速练习。为了更好地理解慢速练习在坚实的音乐练习与肌肉记忆中的重要性，我们用练习中大脑的变化过程来说明。
学习任何事物的过程都包括各个系统之间的复杂、动态的互动，包括生物、社会和语境系统。我想要向你介绍学习的一种生物过程，即大脑中“髓鞘”的作用。这一过程最近受到人们的一些关注。髓鞘也被称为“白质”，最初由鲁道夫·维克罗（Rudolph Vicrow）在1854年提出。
髓鞘是一种脂肪物质，薄薄地包裹在轴突表面。轴突是细胞表面细而长的突起，电信号通过它从一个神经元传到另一个神经元。被髓鞘包裹的轴突使得神经元能够快速、有效、精准地传达。形成髓鞘以将周边神经系统的神经元所伸出的轴突进行绝缘包覆，然后慢慢地、一微米一微米地进行沉积。这一过程就像树年轮的增长。关键在于：髓鞘并不知道你所弹奏的是对的还是错的。无论你在练习中做何举动，髓鞘只是覆盖在神经元细胞表面。这使得即使你的练习是错误的，神经元也能快速高效的传达这一动作。
假如你每次都在同一个地方犯错，且不想办法立刻纠正（或不在一开始通过慢速练习来避免错误），无意地覆盖在神经元表面的髓鞘会强化你的动作，造成错误。
错误有很多种，并不是所有的错误都像弹错音那样容易被发现。还有一些很细微的错误，比如不协调、衔接不清、风格错误、音质不佳或与其他音乐元素（如节奏或音色）相关的错误。可以说，错误有数不清的种类。这就是为什么的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发现所有错误，或者至少大部分错误。
专业练习者知道这一点，所以从开始就会以非常慢的速度练习，以防止出错。专业练习者会认真听，从而能立即分辨出现的错误。这就意味着，不仅要慢速练，还要仔细听。纽约交响乐团的小号手伊森·本斯多夫把这叫作“积极聆听者”2。
人们常认为小号是一种很难演奏的乐器。因为它音色突出，不弹错音很重要，尤其是在要求精准的交响乐中。听辨错误是一项必要的技能。当伊森在练习中发现一个错误，他说他能立即将矛头对准它，反复练习，直到彻底消除错误。
《一万小时天才理论》（The Talent Code）一书的作者丹尼尔·科伊尔（Daniel Coyle）讲述了关于纽约北部草山音乐学院（Meadowmount School of Music）的故事。草山音乐学院是为弦乐演奏者举办的夏令营，走出的校友有著名小提琴家伊萨克·帕尔曼（Itzhak Perlman）、指挥家平夏斯˙祖克曼（Pinchas Zuckerman）、大提琴家马友友和小提琴家约书亚·贝尔（Joshua Bell）。夏令营的一位老师对慢速练习有这样的标准：如果有人听出了你练习的曲目，说明你练得太快了。3世界著名长笛演奏家、教师朱利叶斯·贝克（Julius Baker）对此有相同的观点。他说：“如果你从未犯过错，你将永远不会出错。”以足够慢的速度练，慢到不可能出错。
慢速联系（结合积极听辨）是我目前提到的第一个具体的练习技巧。我将它放在本书的最前面讲，是因为它对高质量的练习来说相当重要。这是任何人（所有人）都可以、也应该使用的策略。但实际上，非常慢速地弹奏和仔细聆听，比你想象的要难。放慢速度是策略，仔细聆听与发现错误是需要进步的技术。
讽刺的是，尽管髓鞘的形成发生在你的脑中，它其实是无意识的过程。这就是为什么你要留心。慢慢弹，用你的耳朵仔细听吧。
引申
被髓鞘覆盖的神经
扫码查看被髓鞘覆盖的神经的彩图，它是由史蒂夫·克施迈斯内尔用电子显微镜拍摄的。
1 你可以在以下网址收听爵士吉他手鲍比·布鲁姆关于练习的访谈：http://is.gd/epequf。
2 在以下网址可以听小号手伊森·本斯多夫谈论他的练习：http://is.gd/adobip。
3 科伊尔对髓鞘的形象解释请见：http://thetalentcode.com/myel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