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病秧子
天景二年，春。
新皇登基已有两年，军国大事渐渐趋于平稳，只是后宫子嗣稀薄，因此皇后与文武百官奏请今上选秀，为皇室开枝散叶。
凡适龄女子，皆可参加选秀，无论地位高低，只要入宫能生下皇子，便可光耀门楣。
因此，不少官宦家的贵女们翘首以盼，只冀望着能够入选。
下过几场雨后，京城里渐渐暖了起来，草木发出新芽，不少花树含苞待放，为正在选秀的京城，格外增添了几分光景。
先皇去世之后，宫内宫外极少有如此热闹的事儿，此时选秀已然接近尾声，却忽然有旨意从宫里传出来——皇上要招尚书省右仆射苏程之女入宫！
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不止是后宫，连朝臣都震惊了！
京城里谁人不知，右仆射苏家之女苏明曦，乃是个活不久的病秧子！
——
玉兰花树下，阵阵香气袭来，令人闻之垂涎，少女凝脂般的手中，握着几根铁签子，上面串着烤的焦香的肉块。
从一旁的小盒子里捏出一撮粉末来，均匀的撒在滋滋冒油的肉块上，顿时，香味越发浓郁，站在一旁的侍女，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小姐，大事不好了！”一贯沉稳的豆蔻脚步匆匆，从院外走了进来，“皇……皇上下旨，要招小姐入宫！”
苏明曦惊讶的看了过去，握着肉串的手，不由得一松，想到肉串若掉下去，之前的功夫便白费了，连忙重新握住，再度看向豆蔻。
“怎么可能？京城里谁不知道我是个‘病秧子’？此次选秀，掖庭局压根没有我的名字，皇上为何召我入宫？”
咬了一口肉串，果然十分鲜嫩美味，咽下去之后，苏明曦这才开口。
“是真的！说是这几日圣旨便会送到府中！老爷跟大少爷的脸色可难看了！”
握着肉串的手，不由得紧了紧，苏明曦的眉头也随之皱了起来。
来到这个不知名的时代，已有七年时间，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
这是个历史上不存在的朝代，所有的一切，都跟她过去的认知不同。
才刚到这儿，她就差点死了一回，那时候这具身体只有九岁，确实是个病秧子。
那滋味实在是不好受，亏得她懂得一些调理之法，家里什么好东西都紧着她用，渐渐的也就同常人无异了。
身体虽然好了，可不管她怎么吃，总是身量纤纤，看上去弱不禁风，索性，就将‘病秧子’的名声保留下来，却不想，躲不过的还是躲不过。
“老爷跟大少爷在书房吗？”叹了口气，将手里的肉串递给萱草，苏明曦抬脚向着院外走去。
她想过了，既然避无可避，进宫也并无不可。
反正都得嫁人，在这样的一个时代，哪个高门大户不是三妻四妾？似父母这般感情深厚的实属少见，还能奢望着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成？
依着家中地位，她倒是可以去别人家里做个正妻，可若碰见了宠妾灭妻的渣男，日子照样不好过。
再者，她若真嫁了旁人，万一被有心人利用，参苏家一个欺君之罪，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听说今上风姿出众，比自己的三个哥哥都好看，依着父亲位比丞相的身份，入宫后的身份绝不会太低！
嫁谁都是过日子，倒不如找个最有权势相貌还好的，跟谁斗不是斗啊！
书房内，苏程与长子苏明澜正因此事烦恼，知晓苏明曦来了，连忙将她带进书房，又是准备热奶茶，又是拿炭盆的，生怕冻着了她。
就算她身体恢复了正常，家里人仍旧视她如珍宝一般，前世的苏明曦，从未感受过亲情，可来到这儿之后，她便一直被捧在手心里疼宠。
正因如此，她更不愿因为自己的事儿而牵连家人。
在书房内停留了很久，等她离开书房的时候，入宫的事儿，便彻底敲定了。
——
承乾宫内，皇后薛紫凝将一份名单送到新皇面前，此次选秀规模不小，可就算将皇上钦点的苏明曦加进去，也不过九人。
“臣妾听闻，苏家女身体不妥，怕是无法为皇上绵延后嗣，还请皇上三思。”
苏明曦的名字，也在名单上，可皇后还是忍不住再劝两句，哪怕她知道，皇上决定的事儿，从无更改。
“朕记得，上月十五皇后曾提及你的堂妹，说是不足十四，无法参加选秀，言语间颇为惋惜，不若此次破格召入宫中，封为正三品婕妤，如何？”
没回应皇后的话，帝休拿起一旁的朱批，随手在名单上添了几个字，正是皇后堂妹的名字。
“皇……”有些讶然的看向皇上，皇后张了张嘴，终于还是起身，冲着帝休行礼，“臣妾代芷柔多谢皇上恩典。”
“起来吧，其他人的位分，就按照名单上的来，至于苏氏……”不同于其他人，苏明曦的名字后面是空出来的。
“苏程乃是右仆射，他的三个儿子皆为朝廷效力，既如此……就将德妃之位，许给苏氏吧。”
“什么？”才刚站起身来，皇后的身体不由得微晃，“皇上，德妃乃是正一品，苏氏尚未承宠，更没有孕育皇嗣，怕是……”
“皇后的堂妹不足十四岁，母家的地位亦不如苏氏，朕不是也封了正三品吗？”话还没说完，帝休的目光看过来，顿时噎得皇后哑口无言。
衣袍下的手，不由得紧紧握起，皇后的神情恢复了往日里的温和，心中也另有了计较。
“原本臣妾还想着，此次入选的秀女不多，如今倒是凑了个十全十美。”
“按照祖宗规矩，新入选的秀女当住在掖庭局，待承宠之后，才能分到各宫去，苏氏体弱，皇上又疼惜她，也不好委屈她跟其他人一起挤在掖庭局……”
“说来也是苏妹妹跟芷柔的福气，未经过选秀便能入宫，既如此，将离着承乾宫不远的永福宫赐给苏妹妹住，皇上以为如何？
深深看了皇后一眼，帝休的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后宫之事，就有劳皇后了，薛婕妤是你的堂妹，也不必跟其他人挤在掖庭局，你直接安排即可。”
“多谢皇上。”嘴上回着谢恩的话，可皇后的心里却并不好受。
她是皇后，掌管后宫一切事宜，却几乎做不了苏氏的主，如今，也只能在其他事情上做些文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