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一节物是人非
近乡情更怯,马上见到日思夜想的妻儿家人,韩星的心咚咚地要从胸膛跳出来。他下飞机拨打秦月电话,“爸爸,回来。”“爸爸,快回来。”一双儿女软糯的声音在他听来是天籁之音。没等他说话,电话挂断。马上见到他们,韩星站在传送带边焦急地等待托运行李,不时地扭头向外张望。外面等待的家人和他的心情一样的,激动兴奋迫切,韩星肩背手扛几个行李箱来到出口。
他一眼就看到站在人群中的父亲、燕姐抱着韩遥,阿静抱着秦念,秦月呢?他日思夜想的妻子呢?丢失世间最珍贵宝物的恐慌席卷他,回家时欢呼雀跃,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回来的迫切消失了。
他走得很慢,身上的重物令他不堪重负,他忽然期望从出口到亲人的距离是无限长,让他永远怀着一份期待和迫切站在这里等待。
周遭的人和事都离他远去,他听到自己耳语般的声音:“秦月呢?”韩遥搂住他的脖子,“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很远是多远?永远的地方那是哪里?他带着这个困惑沉入到无边的黑暗去。照亮他生命的那束光去了很远的地方,他的生命陷入到无尽的黑暗里。
他在无边的暗夜里找寻爱妻的踪迹,秦月等等我,不要丢下我,你承诺过不论何时何地不会弃我而去。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耳畔有软糯的童音喊爸爸,他悠悠地醒转过来,已是三天之后。韩遥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他看,“爸爸醒了。”秦念眉眼弯弯地对他笑,和秦月如出一辙的笑容,让韩星心里一阵绞痛。他坐起身,“来,到爸爸这来。”韩遥扳住燕姐的脸犹豫一瞬,朝爸爸倾过身去。秦念仍是眉眼弯弯地笑看他,搂住爷爷脖子没撒手。
韩遥规规矩矩地坐在他怀里,父子连心,一顿饭功夫不到,从爸爸的怀里别人是抱不过去的。“爸爸,我想妈妈。”韩遥说,“爷爷,我想妈妈。”秦念趴在爷爷肩上,一脸落寞。
燕姐递给他秦月的手机,里面一条未发送的消息,那是秦月留给他迟来的道别。泪水像决堤的河水倾泻而出,燕姐把秦月发现病情、治疗过程’、弥留之际慢慢地道给韩星,他心如刀绞,若不是两个孩子在身边,他真想追随妻子而去。
秦念看爸爸哭得肝肠寸断,她也依偎到爸爸身边,边流眼泪边用小手替爸爸擦拭泪水,嘴里还劝慰爸爸,“爸爸,不哭。”秦念的举动和性情太像她的妈妈,更勾起他对亡妻的思念。
淬不及防的打击令韩星几近崩溃,希望多大失望多大,而他是从希望到绝望。他离家仅仅三年时间,他和秦月天人永隔,生死两茫茫。他曾对秦月说任何时候不要抛下我。秦月承诺他,我不会抛下你,除了生死能让我们分开,一语成谶。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如果真是这样,老天爷为什么不让他先行一步?留下的那个,余生都要品尝生离死别的痛苦,而他不想成为留下的那个。
秦月的骨灰寄存在殡仪馆,他去祭奠妻子。他曾许诺妻子,要把世界上最好的送给她,为了这个承诺,他远渡重洋。以为余生很长,他们有大把的时间相依相守,三年的离别只是白驹过隙。三年之后他踏上故土已是物是人非沧海桑田,此情可待成追忆。
韩星整理妻子遗物,每一件都在倾诉他们的过往。他霸道地戴在秦月手腕上的手环,静静地躺在抽屉里。秦月当时一脸羞恼的样子,爸爸在一边洞穿世事的眼神。韩星闭上眼,秦月当时音容笑貌浮现脑海。“秦月。你好狠的心,为什么不让我见你最后一面?”韩星喃喃自语,他拿起手环套在手腕上。
桌上摆放一组婚纱照,照片上身穿洁白婚纱,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秋水含情地注视他,他美丽的新娘!他一直期待牵着她的手走过红毯,步入婚姻殿堂。
韩星拿起相框贴在胸口,今生无缘牵手他美丽的新娘,秦月,清月•••我好想你。泪水涌出来,滴落在过来抱大腿的两个小跟班脸上。
“爸爸,我想妈妈。”秦念泪眼汪汪,韩星把照片放回桌上,蹲下来抱起一双儿女,“爸爸很想很想妈妈。”“爸爸不哭。”秦念肉嘟嘟的小手给爸爸擦眼泪。
第二节人生最苦爱别离
韩星回来短短时日,眼见消瘦下去。爸爸心疼儿子,可是心病还须心药医,他自己想不开,别人咋劝没用。
韩遥特黏爸爸,爸爸回来,爷爷都不好使,父子两形影不离。秦念不地,爸爸喊她,她就眉眼弯弯地过去。若是不喊,她要么跟着爷爷,要么是大姨,要么是小姨。
晚上,韩星看着婴儿床上两个熟睡的小天使,他会宿命地想,今生他和秦月注定情深缘浅。否则,秦月不会给孩子起名字,一个韩遥,一个秦念,遥远,想念,都应验他和秦月生离死别。
这个世界真的有另一个时空多好,夜深人静,他思念秦月,秦月真的就会踏月而来。她在另一个时空,能感受到他相思之苦。她踏着如水的月色而来。
秦月、秦月•••妻子的名字一千次、一万次从心里飞出来,他的心在绞痛。爱一个人有多深!思念一个人有多苦!人生最苦是爱别离!
秦月•••我想你•••韩星痛哭失声。
另一间卧室,阿憨闭目聆听,儿子压抑的哭声从虚掩的门缝传过来。他想念女儿,他更担心儿子。他在黑暗里睁开眼睛,眼睛慢慢适应黑暗,他蹑手蹑脚下地,来到儿子卧室。
“儿子。”阿憨站在门口轻声唤道,“爸,”韩星哽咽地叫道,坐起身来。爸爸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把儿子搂进怀里。
韩星哭着哭着在爸爸怀里睡着了。他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阿憨半宿没动地方,保持一个姿势坐了半宿。
韩星醒来时候,比外面天光更亮的是胶着在他身上的三双视线,一大两小。爸爸低头慈祥地看着他,一对儿女两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热切地望着他。
燕姐进来,秦念转头眉眼弯弯地:“大姨。”“还是我们宝贝乖。”燕姐过来抱起秦念,韩遥视线锁定爸爸。
“活过来没?”燕姐冷着脸道,秦月走了,韩星一副活不起的样子,到现在还是这幅样子。燕姐没有好脸子给他,家里老的小的,啊都不管,就钻牛角尖,要死要活的那出,燕姐看着来气。
“活过来,下地,该干嘛干嘛。”韩星从爸爸怀里抬起脸,一双流光溢彩的凤目肿的跟核桃似的。燕姐看了,心里酸酸地,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赶紧活过来,年过半百的老爹帮你带孩子,还得把你当孩子哄。”燕姐语气冷冷地说道,她一惯刀子嘴豆腐心,韩星自然明白燕姐苦心。
韩星坐起身,老爹为了让他一宿好眠,干坐一宿。他轻轻地帮爸爸捶打肩背,按摩腿脚。“爸爸,你放心,我会振作起来。”韩星低声说道。
儿子一句话,竟然让阿憨老泪纵横,连日来的担心不安,因为儿子一句话烟消云散,终于拨云见日。
“儿子,你能想开就好,阿月在那边她才会安心。”提到秦月名字,韩星绷不住,眼泪又下来。滚烫的泪水滴落在爸爸手上,阿憨抬手拍拍儿子肩膀。
阿憨慢慢地挪出门去,他扶住门框站住,“爸爸给你煮面吃。”韩星叫住他,“爸,你歇着。”韩遥扎着手要爸爸抱,“遥遥,爸爸去煮面,和爷爷玩。”韩遥不情愿地撒手,转投爷爷怀抱。
韩星顶着乱蓬蓬的脑袋,青色的胡茬也冒出来,他站在盥洗台前。镜子里,明媚的少女正含笑看着他,他伸出手,欲要触摸镜中容颜。
“韩星,”是秦月,秦月在唤他,韩星一把拉开房门,眼前是燕姐气急败坏的脸。韩星一脸茫然地顺燕姐视线看去,水龙头开着,水哗哗地从池子冒出来。
“我来擦。”韩星伸手去拿拖布,燕姐叹口气,从他手里接过拖布。韩星弯腰,冰凉的水撩在脸上,凉意从心底冒出来,他生命中那束光消失不见,他从里到外地感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