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汾水、浍水、涑水、文水、原公水、洞过水、晋水、湛水
这一卷列名的河流共有八条。其中最大的是汾水，今称汾河，全长近七百公里，是黄河的第二大支流（仅次于渭河）。其余涑水（今称涑水河）在今永济附近单独注入黄河，是仅长二百公里的小支流；湛水是一条从今山西南流到河南注入黄河的小支流，现在的地图上虽仍绘有此河，但已不记河名；其余浍水（今称浍河）、文水（今称文峪河）、原公水（今称禹门河）、洞过水（今称蒲河）、晋水（实即晋祠泉水），都是汾水的支流。
《十三州志》曰[1]：出武州之燕京山[2]。亦管涔之异名也。其山重阜修岩[3]，有草无木，泉源导于南麓之下[4]，盖稚水濛流耳[5]。又西南，夹岸连山，联峰接势。
这一段描写汾水发源的燕京山（管涔山的别名）。黄土高原上的山，植被稀少的甚多，所谓童山濯濯（“有草无木”）。全文甚短小，但描写汾水发源的情况，很生动实际。
【注释】
[1]《十三州志》：北魏时人阚骃（kànyīn）所著。阚骃字玄阴，敦煌（在今甘肃敦煌）人。
[2]武州：东魏置，治今山西繁峙东。燕（yān）京山：即管涔（cén）山，在今山西宁武西南。
[3]修：长，高。
[4]导：发源。麓（lù）：山脚。
[5]稚：小。濛（ménɡ）：小雨的样子，引申有“小”义。
【译文】
《十三州志》说：汾水源出武州的燕京山。燕京山也就是管涔的异名。这座山峰峦重叠岩石很高大，只有杂草没有树木，泉源从南麓流出，只是小水细流罢了。再向西南，两岸连山，山峰绵延不断。
后立屯农[6]，积粟在斯，谓之羊肠仓[7]。山有羊肠坂[8]，在晋阳西北[9]，石隥萦行，若羊肠焉，故仓坂取名矣。汉永平中，治呼沱、石臼河[10]。按司马彪《后汉郡国志》[11]，常山南行唐县有石臼谷[12]，盖资承呼沱之水[13]，转山东之漕[14]，自都虑至羊肠仓[15]，将凭汾水以漕太原[16]，用实秦、晋[17]。苦役连年，转运所经，凡三百八十九隘，死者无算[18]。拜邓训为谒者[19]，监护水功[20]。训隐括知其难立[21]，具言肃宗，肃宗从之，全活数千人。和熹邓后之立，叔父陔以为训积善所致也。
这一段记叙“治呼沱、石臼河”的故事，为政者为了官粮的运输和贮藏，竟想从今海河水系大支流滹沱河上游开凿一条与汾河水系沟通的运河，因为羊肠仓就在那里。这条运河要经过太行山地，地形崎岖，施工难度极大，所以“苦役连年”，“死者无算”。幸亏后来邓训接替这项任务，他知道这项工程的困难，奏请东汉肃宗，肃宗诏准了邓训的主张，停止了这项工程，所以“全活数千人”。全文以“和熹邓后之立，叔父陔以为训积善所致也”结尾。这两者之间当然没有直接关系，但《水经注》写入此文，说明了“善有善报”的传统思想。郦道元写这几句话，显然有劝人为善之意。
【注释】
[6]屯农：犹屯田。
[7]羊肠仓：东汉永平中在此屯田积粟而建造的粮仓，在今山西交城东北。
[8]羊肠坂（bǎn）：在今山西交城东北。坂，山坡，斜坡。
[9]晋阳：古县名。秦置，治今山西太原西南。
[10]石臼河：又叫行唐水，在今河北保定。
[11]司马彪：西晋史学家，字绍统，河内温县（在今河南焦作）人，撰《续汉书》。《后汉郡国志》：司马彪《续汉书》中的内容，五卷。今传世的范晔所撰《后汉书》中的“志”均为司马彪撰叙。
[12]常山：古郡名。西汉置，在今河北正定。南行唐县：本战国赵之南行唐邑，汉初割真定地置为县，今属河北。
[13]资：蓄积。承：接纳。
[14]漕（cáo）：水道运输。
[15]都虑：地名。不详。
[16]汾水：水名。即汾河，源出山西宁武管涔山，在河津西入黄河。
[17]秦：今陕西之地。晋：今山西之地。
[18]无算：不计其数。
[19]邓训：东汉邓禹之子，字平叔。谒者：官名。使者的别称。汉哀帝时置河堤谒者，即派往地方主管水利的官员。
[20]监护：监督，监管。水功：兴修水利之事。
[21]隐括：审度核查。
【译文】
后来在这里屯垦，积聚粮食，称为羊肠仓。山上有羊肠坂，在晋阳西北，石阶弯曲盘绕，好像羊肠似的，所以粮仓和山坡都取这名字。东汉永平年间（58—75），浚治呼沱、石臼河。按司马彪《后汉书·郡国志》：常山南行唐县有石臼谷，大概蓄纳呼沱河的水，转运山以东的谷物，从都虑到羊肠仓，将凭汾水运谷物到太原，用来供给秦、晋。水运所经河道，共有三百九十八个险隘，连年苦役，死的人不计其数。肃宗封邓训为谒者，监护河道。邓训审度核查后知道这条水道的艰难，详细报告肃宗，要求停止运输，肃宗听从了他的报告，使几千人免于死亡。和帝邓熹后立为皇后，叔父邓陔认为是邓训做了好事积善的结果。
汾津名也，在界休县之西南[22]，俗谓之雀鼠谷。数十里间道险隘，水左右悉结偏梁阁道[23]，累石就路[24]，萦带岩侧[25]，或去水一丈，或高五六尺，上戴山阜[26]，下临绝涧，俗谓之为鲁般桥[27]，盖通古之津隘矣[28]，亦在今之地险也[29]。
这一段文字短小，但对界休县雀鼠谷汾河地区的险峻形势写得十分生动，说明黄土高原上也有山丘峡谷的所谓“鲁般桥”一类的地形，也说明了前面“治呼沱、石臼河”的困难工程为邓训所奏止确实是一种功德。
【注释】
[22]界休县：古县名。秦置，治今山西介休东南。
[23]偏梁阁道：即栈道。偏梁，临近水边的一头的木梁。
[24]就：成。
[25]萦带：缠绕。
[26]戴：顶着。
[27]鲁般：亦作鲁班，我国古代杰出的建筑工匠，姓公输，名班，后世尊为建筑工匠的祖师。
[28]通古：整个古代。津隘：关津要隘。
[29]在今：当今。地险：险要的地方。
【译文】
冠爵津是汾水上的渡口名，在界休县的西南，俗称雀鼠谷。山谷有几十里深，道路非常狭隘艰险，水的左右都垒建着栈道，垒石成路，盘绕在山岩的一侧，有的离水一丈，有的高出五六尺，上顶高山，下临深涧，俗称鲁般桥，这是古代的险要渡口，在今天也算得上是险要的地方了。
其水又迳安邑故城南[30]，又西流注于盐池[31]。《地理志》曰[32]：盐池在安邑西南。许慎谓之盬[33]。长五十一里，广七里，周百一十六里，从盐省古声[34]。吕忱曰[35]：夙沙初作煮海盐[36]，河东盐池谓之盬。今池水东西七十里，南北十七里，紫色澄渟[37]，潭而不流。水出石盐，自然印成，朝取夕复，终无减损。惟山水暴至，雨澍潢潦奔泆[38]，则盐池用耗[39]。故公私共堨水径，防其淫滥，谓之盐水，亦谓之为堨水。《山海经》谓之盐贩之泽也。泽南面层山，天岩云秀[40]，地谷渊深，左右壁立，间不容轨[41]，谓之石门，路出其中，名之曰径[42]，南通上阳[43]，北暨盐泽[44]。池西又有一池，谓之女盐泽[45]，东西二十五里，南北二十里，在猗氏故城南[46]。《春秋》成公六年[47]，晋谋去故绛[48]，大夫曰：郇、瑕[49]，地沃饶近盬。服虔曰[50]：土平有溉曰沃，盬，盐池也。土俗裂水沃麻[51]，分灌川野，畦水耗竭，土自成盐，即所谓咸鹾也[52]，而味苦，号曰盐田，盐盬之名，始资是矣。本司盐都尉治[53]，领兵千余人守之。周穆王、汉章帝并幸安邑而观盐池。故杜预曰[54]：猗氏有盐池。后罢尉司，分猗氏、安邑，置县以守之。
这一段记叙安邑盐池，即所谓“解池”。盐是人民的生活必需品，在古代，特别具有重要意义。汉族人民开始在黄河中游一带发展，沿海地区非汉族势力所及，所以主要依靠池盐。黄土高原上大大小小的盐池不少，但安邑盐池显然是其中最大和产盐是最多的：“长五十一里，广七里，周百一十六里。”今在山西运城，所产盐常称“河东盐”。对于这种国计民生的大事，《水经注》作了详细记叙，对于研究历史上的盐业生产，是很有价值的资料。
【注释】
[30]安邑：古都邑名。在今山西夏县西北禹王城。
[31]盐池：亦称河东盐池、解（xiè）盐池、盐贩之泽，在今山西运城南境。
[32]《地理志》：班固《汉书》中的内容，两卷，是第一部以“地理”命名的著作，也是历代记述疆域政区的始祖。
[33]许慎：字叔重，东汉时汝南召陵（在今河南郾城）人，他撰写的《说文解字》是我国第一部系统完备的字典。盬（ɡǔ）：盐池，今名解（xiè）池，在今山西运城南境。
[34]从盐省古声：从盐省形，从古得声。省形，省略形声字意符的笔画。
[35]吕忱：晋时的文字学家，字伯雍，任城（在今山东济宁）人。有文字学著作《字林》七卷，今只有辑本。
[36]夙沙：古部落名。在今山东胶东地区。该部落的百姓讨伐其国君，而归顺神农炎帝。
[37]澄渟（chénɡtínɡ）：清澈平静。澄，清澈。渟，静止。
[38]澍（shù）：降雨。潢（huánɡ）：积水池。潦（lǎo）：路上的积水。奔泆（yì）：奔流。
[39]用：因为。
[40]云：高。秀：高耸。
[41]轨：车子。
[42]曰径：似为“白径”，为中条山一条南北通道，在今山西运城南十五里。
[43]上阳：古邑名。在今河南三门峡境内。
[44]盐泽：在今山西运城。
[45]女盐泽：在今山西运城解（xiè）州西南。
[46]猗（yǐ）氏：在今山西临猗南。
[47]成公六年：前585年。
[48]故绛（jiànɡ）：古邑名。在今山西。
[49]郇（xún）：周朝国名。在今山西临猗西南。瑕（xiá）：在今山西临猗。
[50]服虔：东汉河南荥阳（在今河南荥阳）人，字子慎，汉灵帝时官至九江太守。
[51]裂：分。沃：浸泡。
[52]鹾（cuó）：盐。
[53]都尉：官名。辅佐郡守并掌管全郡的军事。
[54]杜预：西晋文学家，字元凯，京兆杜陵（在今陕西西安）人，著有《春秋左氏经传集解》传世。
【译文】
盐水又经安邑故城南边，又向西流注入盐池。《地理志》说：盐池在安邑西南。许慎称之为盬（盐池）。盬长五十一里，宽七里，周围一百十六里，从盐省形，古声。吕忱说：炎帝的诸侯夙沙氏最初发明煮海盐，河东的盐池称为盬。现在池水东西长七十里，南北宽十七里，水色清澈平静，很深但不流动。水中出产石盐，是自然形成的，早上采盐到晚上又结起来了，一点儿也不会减少。只有山洪暴发，大雨如注，池水暴涨奔流，盐池就会因之而消耗。所以官民都协力筑堤阻断水路，防止泛滥，所以称水为盐水，也称为堨水。《山海经》称为盐贩之泽。泽南对着层层的山峦，高岩耸立，山谷深深，两边巨石壁立，中间狭窄得不能通车，称为石门，小径从其中通出，称作白径，南到上阳，北达盐泽。池的西边还有一池，称为女盐泽，东西二十五里，南北二十里，在猗氏故城的南边。《春秋》成公六年（前585），晋谋划离开原来的绛邑，大夫说：郇、瑕，土地肥沃富饶，接近盬。服虔说：土平有水可以灌溉的称沃，盬，就是盐池。当地习惯分水来浸泡麻，把水分别灌满田野，畦中的水干后，泥土上就结出盐来，叫做咸鹾，但有苦味，号称盐田，盬的名称由此而来。本是司盐都尉的治所，领兵千余人镇守此地。周穆王、汉章帝都到过安邑来看盐池。所以杜预说：猗氏有盐池。后来撤销了尉司建制，分设猗氏、安邑两县来镇守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