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昭君辞[221] 并序

王明君者，本为王昭君，以触文帝讳[222]，故改。匈奴盛，请婚于汉，元帝诏以后宫良家女子明君配焉[223]。昔公主嫁乌孙[224]，令琵琶马上作乐，以慰其道路之思，其送明君亦必尔也。其新造之曲，多哀声，故叙之于纸云尔。

我本汉家子，将适单于庭[225]。
辞决未及终[226]，前驱已抗旌[227]。
仆御涕流离[228]，辕马为悲鸣。
哀郁伤五内[229]，泣泪沾朱缨。
行行日已远，乃造匈奴城[230]。
延我于穹庐[231]，加我阏氏名[232]。
殊类非所安[233]，虽贵非所荣。
父子见凌辱[234]，对之惭且惊。
杀身良未易，默默以苟生。
苟生亦何聊，积思常愤盈。
愿假飞鸿翼，弃之以遐征[235]。
飞鸿不我顾，伫立以屏营[236]。
昔为匣中玉，今为粪土英[237]。
朝华不足欢，甘为秋草并[238]。
传语后世人，远嫁难为情[239]。

【注释】

[221] 这是一首乐府诗，以远嫁昭君的口吻，细述被迫和亲的悲苦心境，对故土亲人的深深眷恋。后世咏昭君诗多杂以议论，该诗则纯为叙事。

[222] 文帝：指晋文帝司马昭。

[223] 良家女子：谓出身良家的女子。良家，即除医、巫、商贾、百工以外的人家。

[224] 乌孙：西域古国名，在今新疆伊犁河谷。元封六年（前105），汉武帝遣江都王刘建之女细君往和亲。

[225] 单（chán）于：汉代匈奴君主的称号。

[226] 辞决：道辞，诀别。

[227] 前驱已抗旌（jīng）：先头队伍已经举起了旗帜，谓准备出发。抗旌，举旗。

[228] 仆御：驾车马的人。

[229] 五内：即五脏。

[230] 造：到。

[231] 穹庐：古代游牧民族的住所，用毡子制成，中间隆起，四周下垂，类似今天的蒙古包。

[232] 阏氏（yānzhī）：古代匈奴君主、王族妻妾的称号。

[233] 殊类：即异类，这里指少数民族。

[234] 父子见凌辱：据《汉书·匈奴传》卷九十四记载，王昭君和亲嫁呼韩邪单于，三年后呼韩邪单于去世，其长子雕陶莫皋继位，王昭君依胡俗又嫁与新单于。

[235] 愿假飞鸿翼，弃之以遐征：谓昭君欲托飞鸿捎信回故土，飞鸿不愿，只因路途太远。假，借。遐征，远行。

[236] 屏营：彷徨。

[237] 昔为匣中玉，今为粪土英：谓昔在汉时，如匣中之宝玉；今在胡地，如粪土上之花朵。言荣辱异势。

[238] 朝华不足欢，甘为秋草并：谓身在胡地，虽身份尊荣而不足为欢，还不如与秋草为伍。朝华，早上开的花。

[239] 难为情：谓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