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内务处女秀
酒精是个好东西,它能给人们一些时间和勇气,让焦躁、不安的他们能暂时停下来用潜意识好好审视一番自己。
微醉时最佳,意识还尚有,又能明显感到体内涌动的力量,放松对情感的压制。
大醉则不然,酒劲上来时情感最是奔放,可就如同放完气的气球,倾囊而出后自然就干瘪了,弹性不足。
林然这壶酒就恰到好处,这是他家庭变故后第一次饮酒。当然是心中有千万愁绪,可他也不敢真正一醉方休,不过是放任下束缚的自己,也想借着外力推自己一把,重新开始。
步子轻了、脸上红了、呼吸急促了,可心里却明镜如台。他对林冉说的每字每句都情真意切,入心入脑。
次日清晨淅沥沥下了一阵小雨,冲刷掉了尘埃、泥泞和浮躁,空气中开始混入些泥土的香气,深吸一口气还能在余味处嗅到淡淡的花香。
此时雨已停,朝阳的微光笼罩着整个林府,投下沙沙光芒。
林冉打开房门,所见之处清新畅然,不觉深吸了一口气,走到院子里摊开双手,闭上眼睛,沐浴着自然的恩赐,微风、阳光、鸟啼、花香,一切都那么恬静而美好。
这场雨冲刷掉了尘世的污渍,也洗干净了林冉心中的混沌。
想着林然昨晚那番话,她深感自己的付出还是有收获,至少现在的他愿意拿下厚厚的面具。
当然,对于他来说,拿下面具只是第一步,面具后面是什么,有多少伤痕需要抚慰,都未可知。
但这一刻,她似乎从自然中吸取了一股能量,虽很肯定前途不易,却迈出了大步走向了林然的房间。
一到门口林冉先是三声敲门,不见有人答复,便再敲了三下。依然没有动静,再来三下,还是平静如水。
她猜想林然十有八九还赖在床上睡懒觉,于是毫不客气地卷起衣袖,一顿疾风骤雨地朝着门上乱拍,最后干脆一脚踹了门栓,夺门而入。
定睛一看,床上果然包裹着一个大粽子。
林冉快步走到床边,一把掀开被子,林然正蜷缩成一团趴在枕头上酣睡,连被子夺去了都还没反应。
林冉见状,跑到门外拿起鸡毛掸子就朝林然的屁股上打去。
这一下打得林然立刻惊醒了,跳坐在床上,定睛一看是林冉站在床前。惊讶之后涌上愤怒,一把抢过她手中的鸡毛掸子扔在地上吼道:“你干嘛?这是我的房间,你一个黄花大闺女,冲进来想干嘛?还用上家伙了。”
林冉双手叉腰说道:“干嘛?哼,叫你起床,这么明显了,还看不出?”
林然大声回道:“我不用你叫我!给我滚出去!立刻!马上!”
“哦?看来你记性果然不好啊!昨晚的话这么快就忘了?”林冉问道。
林然看了一眼林冉,在床上坐了几秒,好不耐烦地把被子扔到一边。鞋也不穿就从床上站了起来,走到桌子边倒了一杯水,咕噜咕噜一下肚,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望着床边的林冉说道:“说,你想怎么样?”
林冉这才晃晃悠悠地摇到桌子边,似笑非笑地说道:“自然是来向你讨承诺的。”
林然抬头看了一眼林冉,抿了一小口水道:“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林冉故弄玄虚地围着桌子饶了两圈,在林然的面前停下来,拉出一张圆椅坐下。
看着林然的双眼微笑着说道:“从今天起,你就跟着我一起行动。我几点起你就几点起,我去哪里你就跟着我去哪里,我做什么你就和我一起做,我几点就寝你就几点就寝。”
林然一听闷气不出声,抓起桌上的水壶胡乱往茶杯里一倒,水溢地满地都是。
“怎么?不高兴啊?不想做?”林冉轻佻地询问道,“昨晚不是才说的。”
“打住!我说过的话我记得,不用你提醒我。”林然当即打断了林冉,“行,我跟你一起作息。不过就一个月,我总不能一辈子跟着你进进出出吧!你不怕嫁不出去,我还怕娶不到媳妇呢!”
“耗子哥还真会替自己打算,这就考虑婚嫁了啊!”林冉打趣说道,“行,一个月就一个月。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你如果中途作罢,坚持不下去,这个承诺就白费了,你依旧欠我三个承诺。”
林然站起来,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就把你那颗心吞到肚子里吧!我魏,我林然,承诺的事从不缺席。现在,请你出去。”
林冉瞪着眼睛看着林然,林然白了一眼她大声说道:“我要换衣服,大姐!你要看吗?”
林冉这才赶紧站起身来跑出了房间。林然换好衣服打开门看见林冉正拿着两个大竹筐等在门口,两步上前一看筐子里装的全是衣物,他抬头望了一眼林冉,毫不客气地说:“你想让我洗这些?你别做梦了,我从小可连碗都没洗过,一只碗都没洗过。”
林冉不由分说地把一个更重的筐子扔给林然,说道:“是吗?看出来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公子哥。以前没做过,就从今天补上。”
说完也不等林然自己抱着一筐衣服就走,林然随手拧了拧筐子里的衣服,发现这里面不仅有衣服,还有床褥,跟在后面一路碎碎念着:“搞什么,故意整我是吧?哪里来的这么多衣物。这床褥都这么多,要洗到什么时候。”
林冉走在前面半句都不搭理,只顾着走路。到了溶溪边放下竹筐,从里面把所有的衣服拿出来,把容易洗的挑了出来放在一边。
随之取出皂角和棒槌,对林然说道:“来,我教你。像这样,把容易洗的单衣,轻薄一些的挑出来,这些先洗。然后一件一件地打湿衣服,把皂角粉散上去,再用这个大棒槌击打。”
林然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但看到林冉已经蹲下来开始演示,又不得不胡乱从筐子里扯出一件一副蹲在旁边。
“你得先区分衣服,你拿的这件太大了,不适合初学者。你应该。”
林冉的提醒还没说完,林然就好不耐烦地顶回去:“行了行了,不就是洗个衣服吗?哪里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规则。你洗你的,我洗我的就是,不用你管。”
说罢便转了一头,背对着林冉,拿起棒槌就敲。林冉知道他是桀骜不驯的个性,便也不再多言,自己拿起棒槌洗起来。
因为事先没有区分,又从来没做过这些粗活,林然偷偷瞟了几眼林冉,就把皂角粉全部倒到了一件衣服上,拿起棒槌就敲,衣服也没打湿,搞了半天衣服都还是干的。
他才又扭过头去瞟了几眼,赶紧把衣服浸到河水里。可由于皂角粉放的太多,清洗了很久都还是一堆泡泡,林然气不打一处来,又不知如何是好,索性扔了棒槌吼道:“见鬼,哪里来的那么多泡泡。”
林冉便放下棒槌走过去看,一盒皂角粉都空了,竹筐里的衣服动都没动,就说:“你皂角粉放多了,一件衣服只要一小抓。多了自然泡泡多,很难清洗。”
说罢就脱去鞋袜,卷起裤脚,拿着那件满是泡泡的衣服向河里走。林然一时有些担心不自觉地叫出了声:“哎,你小心点啊你!”
“知道啦!你拿我的皂角粉继续洗吧!”林冉说着继续往河中走,走到没过膝盖的地方停下来,一蹲一起地反复清洗着衣物。起身时把衣物像撒网一样抛出去,蹲下时又揽回来在面前揉搓,不一会儿衣物就干净了。
她一手拿着衣物,一脚一脚地迈了回来,快到河边时,林然主动伸出手接过衣物说道:“有你的,两下就搞定了。”
显然他有些佩服林冉的宽容和智慧,这些往日在他眼里从来看不见的生活哲学竟第一次给了他惊喜。原来那些理所当然并不是天赐的恩典,而是很多人用自己的双手在解决一个又一个的难题。
他们或许是自己的父母,自己的亲人,府里的仆人。没有他们的付出,自己兴许连一件干净的衣服都没有。
意识到了这一点,林然自然觉得自己的态度有问题,便在心里不断敲打自己,提醒自己想要重新开始的初衷。
在林冉的帮助下,林然顺利洗完了人生的第一筐衣服,回到林府时已经是晌午时分,两个人刚刚在院子里晾晒完所有的成果。林然就长吁了一口气,说道:“啊,终于搞定了!”
林冉从挂满被褥的竹竿另一头钻出来,一边挽衣袖一边说:“行,那咱们去火房准备饭菜吧!”
林然一听嘴巴长地大大地,皱着眉头说道:“我的姑奶奶,你饶了我吧!我这腰杆都直不起来了,你还让我去火房?”
林冉直接绕到林然背后,两个手捏起拳头就在林然的背上一阵敲打。这及时雨般的敲击让林然紧绷的背部感到一阵轻松,他突然找回了久违的贵公子的身份。不自觉地岔开双脚,背往后靠着,让林冉给他按按。
“第一次做重活肯定是吃不消的,敲一敲会舒服一点。怎么样?重了还是轻了?”林冉一边从上往下反复敲击着一边询问道。
“重点,再重点。对,就腰那里,左边一点,下去一点,对了对了。使劲,使劲。”林然闭着眼睛指挥道。
谁料这一幕恰好被路过的林礼看到,她又气愤又恐慌,隔着十来米就伸出食指指着林然骂道:“你干什么?竟然叫我阿姐伺候你?”
林然和林冉当即停止下来,纷纷转向这怒吼的方向。林礼赶紧一步当两步走过来,冲到林然面前,指着他的鼻子说道:“我阿姐不是你的下人。林然,别以为你是客人就有肆无恐了!”
林冉一把把林礼拉到身边说道:“小妹,没你说的那回事。耗子哥第一次干重活,吃不消,我帮他缓解下。”
林礼转向林冉,双手抓起林冉的双手说道:“你就不辛苦了?你看看手都红了,就快裂口了。你下次去洗衣服你叫上我,叫上乐儿,不要一个人把什么都干了,行不行?阿姐。”
林冉推开林礼的手,把自己一双通红的手藏在袖子里不愿被林然看见。而此时的林然心里早已柔软,并伴随着一阵阵刺痛,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林冉赶紧拍了拍林礼的手臂,微笑着说:“好啦,下次啊我把你们都叫上!哥哥、你、乐儿一个都不少。待会儿爹爹就要回来了,乐儿和哥哥今天陪娘去上香祈福了,我得去备饭了。要不你把饭厅打扫一下?”
林礼望了一眼木讷的林然,又望了望林冉。知道姐姐定是有安排,便也不再多说,直接去饭厅打扫了。直到林礼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线,林冉才安心要去火房。
“你的手。”林然突然憋出一句,说完脸还红了。
林冉下意识搓了搓双手,呵呵一笑道:“不碍事,我这个妹妹就是菩萨心肠,见不得我受半点累。”
林然努力调整自己的尴尬语气,压低了声量问道:“这些活怎么不让下人去做?”
林冉说:“林府现在只有一个丫鬟就是乐儿。父亲从小就教导我们不仅要读书识字,还要勤于动手。这么多年,我们家的活儿都是大家一起分担做的。父亲有公务,平日里就做的少一些。母亲近年来身体有些弱,我们三兄妹就商量了把活儿接过来。哥哥呢是男子,每日得习武念书,为秋闱做准备。我当姐姐的,自然要多担待些。”
林然本以为林冉是故意刁难他才临时起意揽着这些活来做。可她的那双手,粗糙、厚实,显然是长期劳动的结果。
林书进虽不是朝廷大官,可养些家丁的钱是不成问题的,难道他真的只是为了锻炼子女?那这么多年也攒下不少财富了吧?
可这林府上上下下看起来简朴之极,连个值钱的摆件也没有,林书进该不会另有图谋吧?
林冉见林然愣在原地走了神,喝了一声:“走吧,我们去火房。你给我打下手就行。”林然这才晃过神,随着林冉进了火房。
林冉稍稍整理了下食材便拿了些辣椒、丝瓜和豆子盛在篮子里递给林然说:“你呢就把这些辣椒的把儿摘掉,用这个刀把丝瓜的皮刮了,然后再把这些豆子剥出来。”
林然徐徐接过篮子,抓起一把毛豆瞅了又瞅。林冉意识到他定是不知如何操作,便围起围裙,一样一样演示给林然看。好在这些活确实不复杂,林然看了一遍就记下了。
林冉绕到灶台边,拿出一大块猪肉,放在砧板上,拿起菜刀就切。只听见“当当当”的响声,均匀有力、轻快自如,光是听这声音就知道刀工不一般。
林然自然是好奇,吃了这么多年饭从未见过大师傅切菜,放了手中的活儿蹑手蹑脚走到林冉背后近距离观察。
只见林冉右手握刀,垂直于腹部紧握刀柄,上下挥动着亮闪闪的菜刀,左手则按住一大块肉,一点一点地往右推送。被切开的肉均是半毫米厚,一片一片斜靠着,整齐又清爽。看得林然是不禁“哇塞”叫出了声。
这一叫,顷刻间扰了聚精会神的林冉,就在抬头的一瞬间,推送的左手迟疑了半秒,晃晃的刀可半点不认人,一刀下去立马殷红的血就浸了出来。
林冉还没反应过来,林然一手夺下林冉手中的刀,双手拽起她受伤的手杵到林冉眼前,责备道:“看看你,都流血了!”
林冉这才感觉到左手的食指尖一阵阵刺痛,本想着在林然面前展示下刀工,哪知道这下可出丑了。
比起被切伤的痛,林冉感到更多的是恼火,低着头不做声。
林然看林冉这幅模样,焦急的情绪上又叠加了一层无奈。想不到这丫头性子还真倔,手都伤了还一副誓不低头的样子。
也罢,也罢,先止血再说,林然环顾四周并未发现可以包扎的绸带,索性解下腰带撕了一条下来麻利地给林冉缠上。
望着平日里伶牙俐齿的丫头此刻乖巧地像一只绵羊任他摆弄,一边包扎林然一边瞄着林冉恬静的脸,不得不承认这丫头的确长得水灵,尤其是那萌嘟嘟的桃色双唇时不时张张合合,看地林然心头不禁紧了好几次。
“好了吗?”林冉小声问道。
林然赶紧收回游荡的心思,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根已经被自己包成胡萝卜的手指一看,自己差点都笑出了声,又立马一脸严肃地说道:“好了!那么不小心,活该挨痛!”
此时的林冉已消化了自己那些小情绪,抽回被林然握住的手,扭过身去欲提刀继续,却被林然一把抢过,大声责备道:“你干什么?手指都差点切掉了,还不满意?”
林冉不以为然地回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就是一些皮外伤而已。等会儿我爹、我娘就回来了,得抓紧时间把饭做好!”
林然没想到林冉竟没有一丝女儿家的娇柔,知道自己肯定是劝她不住,便拍起胸脯说:“这样这样,咱们两呢就换换,你现在去给我准备。我来切菜炒菜。一切交给我了,快去吧!”
林冉眼睛瞪得老大,愣在原地一动不动,还是被林然推到一旁才接纳了今晚的主厨闪亮登场的事实。
真没想到这个公子哥还有些担当,关键时刻主动顶上,既然如此就索性顺着剧情走,让他掌勺。这样还能让他更多尝到生活的油盐酱醋,早些成长起来。
一个时辰过去了,厨房里飘出一阵又一阵焦糊的味道,甚至散到了院子里的角落。刚迈进门准备回房休息的林夫人敏锐的嗅觉使得她立刻定住了脚步,深呼吸又嗅了两次,赶紧拉着乐儿朝着火房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