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晋王纳贤才
这一年秋,桃平县收获满满。田间地头、五谷飘香,谷物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大丰收。不仅是稻谷,瓜果蔬菜也都迎来了极好的收成。
整个城洋溢着浓浓的甜味儿,街上随处碰见一个人,他都会笑着与你示意打招呼,恨不得你来问他为何,他就好把这天大的好消息与你分享一般。
也许是战争唤走了庄稼汉,妇女老幼异常的孤独。她们挨不住这漫长的夜,进而把所有的愁思和希望都幻化成了汗水,洒在了泥土大地上,滋养着万物草木,才生出如此繁盛的人间胜景。
此时的人们,早已把一年的苦与累抛诸脑后,他们要欢快地聚在一起,忘情地舞蹈。
来吧!来吧!跳起来!跳起来!
围着熊熊燃烧的篝火,桃平人载歌载舞,火光点燃了整个夜空。家家户户都奔走相告,聚集在村口临时搭建的舞台周围,开始了热情的狂欢。
林冉混入人群中,和大家肆意欢腾了好一番,已是汗流浃背,估摸着也过了快一个时辰了,便退到外围,四处观察着。
只见乐儿一阵风似地穿过人群跑了过来,挥手跟林冉示意。
林冉便定了定神,缓缓地迈上舞台,大声对下面道:“乡亲们,今天是我们桃平大丰收的日子。我特代表我父亲,林书进组织今晚这场舞会以庆祝我们的大好收成。刚才我们已经尽情地群舞,欢腾了好一番。接下来,我们将安排一些节目以供大家观看,我们可以边吃东西边欣赏。乡亲们,让我们今夜没有烦恼,尽情欢乐!”
随着一阵阵雷鸣般的掌声,曲艺班子开始轮番上台表演。平日里,只有大年初一或花灯会城里才有这样浓重的表演,如今又添了一场,自然是万人空巷,成群围观。
林冉在台上时就已瞟到了李奭和随从伫立在西北角,却假意没有瞅见,只顾自己说辞。下了台也不去刻意迎合,待在台边静静地端坐着,不言不语。
这倒是让李奭一时间没了主意,不知该进还是守。
“晋王,林姑娘在那坐着呢!是否需要我上前把花送过去?”宋青小声问道。
李奭望了望,挥了挥手道:“先别!乐儿不是说待会她会有表演吗?等那时候送去更好。”
于是两人干脆在一旁找了两个空位,隐在人群中也安心看起戏来。
眼看着曲儿快唱完了,台下观众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林冉才微笑着徐徐站起身走上台去,自信大方地说道:“今晚的曲目已经完了,可看起来大家似乎还没乐够。这样吧,前些日子我上山砍柴的时候遇到好些外族人,他们边劳作边跳舞。虽是一些农活的动作,跳起来却特别好看,我就跟他们现学了些。”
“趁着今天我们联欢,我也凑凑热闹,现学现卖给大家跳一段。要是你们觉得好看,以后劳作的时候我们也可以编些类似的舞蹈解解乏。”
听到美娇娘要献艺,台下立马沸腾起来,个个恨不得搭着梯子站起来看。
“晋王,林姑娘还真是不拘小节啊!外族人干活的不入流的舞也敢拿到台面上来跳,实在是有伤大雅啊!”宋青忍俊不禁地皱起眉头说道。
李奭倒是一副看热闹的神情,不慌不忙地说道:“宫廷的大雅之舞我是真看腻了,还就真没看过劳动舞。这个林冉,还真大胆。”
一边哼着山歌,林冉一边舞蹈起来,一个人分饰多角,用柔中带刚的舞姿演绎了农家人春华秋实的劳作现场。
时而翘首期盼待春来,时而弯腰低头把秧插,时而挥手一扬撒谷子,时而轻柔慢转来纺线。
平日里普普通通的劳动动作竟被林然编排成了一出美轮美奂的实景舞蹈,父老乡亲们看得是亲切倍至又瞠目结舌,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正当林冉忘情地演绎着溪边浣衣的场景时,只听见“咚——”一声巨响,台边五米多高的彩旗柱顷刻倒下,径直压在舞台前半截,木板碎了一地。
台下顿时一片混乱,大家条件反射地远离舞台,四处逃窜,只听见乐儿大声唤着:“小姐!小姐!”
正当此时,只见一个黑影逆向穿过人群连跑带飞地奔向舞台,紧接着一个蓝色身影紧随其后,亦大声唤道:“晋王,不可。”
说时迟那时快,在大柱倾倒的那一瞬间,李奭心无旁骛直向舞台,他唯一的目标就是保护林冉。
当他不顾一切跳上塌陷得支离破碎的台上,鹰隼猎物般地将林冉扑倒在地,一把抱住她滚到一旁。再没听见破坏声响,才渐渐松开死死围住她的双手,抬起头凝视着身下的女子。
林冉虽是惊恐不已,却还勉强镇定自如,一睁眼看到是李奭,赶紧说道:“吴公子,又是你救了我。太谢谢你了。”
李奭这才晃过神,扶着林冉站起来,恰时宋青奔至,焦急万分地唤道:“晋。”
李奭立马回过身去狠狠看了一眼他,宋青便把嘴里的话赶紧咽了回去。
“林姑娘,你没有受伤吧?”李奭问道。
林冉摇摇头道:“没有,就是受了些惊吓,休息一下就好了。”
李奭宽慰地点点头道:“那就好,刚才的情况太危险了。以后你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
林冉微笑着点点头道:“的确要小心行事。大恩不言谢,来日有机会定回报吴公子救命之恩。今日时间不早了,我得先回去了,在此别过。”
李奭本欲亲自护送其回家,却见乐儿已经上前来搀扶,只好就此打住,目送她们离开。
宋青突然神色慌张地跑过来,小声在其耳边说道:“晋王,不好。我检查了倒下的旗柱,果真是有人做了手脚。”
李奭大惊,立马随宋青查看一番,柱子果然有被锯过的痕迹,而且切口整齐,定是人为。
宋青摸着柱子的切面道:“这到底是谁要害林姑娘呢?”
李奭蹲下身来反复回忆刚才的一幕一幕,陷入沉思。
宋青又转念道:“会不会是大王子发现了我们的行踪,有所行动了?”
李奭依旧是半合着双眼沉默不语,宋青此时已是按奈不住,提起手中佩剑道:“不行,得马上去找林书进,了结此事,否则我们继续待下去说不定有什么危险。”
左脚已迈了出去,右手手腕却被一把抓住,李奭徐徐站起身来道:“不必去找林书进。柱子是林冉弄倒的。”
宋青眼睛瞪得老大道:“什么?林姑娘弄断的?为什么她要这样做呢?”
李奭道:“柱子的切面虽然齐,但摸上去却并不平滑,显然不是有武功的人所为,定是用刀一点一点切的。刚才我救林冉的时候,发现她虽然表现的恐惧,事实上身体却未有半分紧张之态,甚至当她看到我的时候都没有半点惊讶,似乎知道我会来一样。”
“这根柱子早不倒,晚不倒,偏偏是她一个人在台上的时候倒了,一来不会伤及无辜,二来一定会成功地把我直接引到这来。那么我想那天祭天时她意外摔倒多半都是刻意设计好的。”
宋青一脸不解地问道:“可她的动机是什么呢?”
李奭哼笑道:“动机自然是我的身份。怕是她早就猜到了我并非吴其培,奈何又没有其他渠道证实,才出此下策连设两计。”
宋青又问:“那是不是我们就得把她。”顺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李奭摇了摇头道:“不必。她想知道我的身份八成是怕她爹着了我们的道。早前我们已经确认了林书进并非大哥的人。既然如此也该到了我们去和林书进摊牌的时候了。”
宋青赶紧从胸口掏出一张纸条递上道:“刚才不忍打搅您看戏,就没递上来。已经收到消息,鄌樑大战首战结束,鄌军大败。”
李奭听罢乐不可支,扬天长笑道:“老天佑我!老天佑我!天时地利人和皆已备齐,那我们就赶紧去林府走一趟吧!”
李奭主仆赶到林府时,林书进刚刚吹灭了书房的烛火准备休息。乐儿听到拍门声上前打探一番,一刻也不敢耽误地向林书进禀明来者。林书进虽心中咯噔,却并不想开罪李稷的门客,硬着头皮前去前厅等候。
待李奭二人坐定,乐儿将茶水端上,才徐徐开口道:“不知吴先生深夜造访,所谓何事?”
李奭一手端着茶碟,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茶碗,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应该称我晋王殿下,林县令。”
林书进一听当场如五雷轰顶,先前的几分睡意荡然无存,脑子清醒地厉害,嘴唇不禁颤动起来,喉头哑涩,半响无语。
李奭料定了林书进的反应,只是微笑着慢慢将茶碗放下,转过上身道:“之前我掩饰身份前来拜会,实属无奈。好在林大人没令我失望,这才让我们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可以真诚以待了。”
林书进尴尬地笑了笑道:“晋王殿下说笑了,下官何德何能,能受到殿下的抬爱。”
李奭担心林书进对自己的身份起疑,便示意宋青拿出自己的令牌走到林书进跟前亮了亮。
林书进一眼就认出了亲王令,心中更是不觉紧了起来,赶紧双膝跪地,伏在地上道:“下官不知晋王殿下到访,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海涵。”
李奭一见主动权在握,便立马迈步上前扶起林书进道:“林大人不必多礼。之前我有意掩饰身份,你不识得我,非你之过。大可不必介怀。”
扶着林书进上座,自己也在对面坐下道:“大人是否已经收到前线失利的消息?”
林书进眉头一皱道:“您是说鄌樑两国交战,鄌国败了?”
李奭故做沉痛地回着:“正是如此。刚刚才收到的消息,由我大哥率领的三十万大军首次迎敌被打地节节败退,现已从沙芜地带退回到鄌国边陲榆资。”
林书进痛不打一处来,顷刻眼前浮现的全是百姓们殉国的惨烈画面,双眼通红,哽咽不止。
李奭见状便上前一番慰藉道:“林大人以国以民利益为先,心系苍生,令人动容。可战场凶险,祸福本难料,胜败也是兵家常事,大人也不必如此伤心。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大哥太年轻气盛了些,为了能建立功勋,坐稳太子之位,劝了父亲去攻打樑国,争取沙芜之地。”
林书进霎时瞠目结舌,结结巴巴地道:“是大王子劝鄌王主动攻打樑国的?难道不是樑国来犯,我们被迫防卫的吗?”
李奭哼笑道:“林大人啊,你真是远离朝堂之人,才会信了这些官方之词。不过也难怪,如果不是这样宣称,又有谁愿意把自家孩子送上战场呢?好歹都是保家卫国,哪怕是牺牲心里也能舒坦些。可他们殊不知,他们的家人殊不知,他们只是这场邪恶政治的牺牲品,何来鄌国英雄一说?”
林书进焦急地问道:“鄌国损伤严重吗?死了多少人?”
李奭道:“前方传来的消息只说是惨败,但并未清点出具体伤亡的情况。想必现在大哥也正在想法子扳本吧!可惜,我那好大哥从来不是习武之人,对用兵之道也不甚熟悉。如果是吟诗作赋,他定是不输旁人。可战场哪里是文人雅士的练兵之地?如果他再这么拗下去,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林书进虽远离核心朝政,可鄌国的基本政治格局他还是明白的,大王子李稷不善骑射是人人皆知之事,此次战役他作为名义上的主帅确实不妥。
鄌王竟一意孤行,以百姓之血肉铸就其子之功勋,真是令人寒心。
但转念一想,这消息也不尽可信。尚文派与尚武派的对峙已有多年,互相拆台是常事。
更何况魏泽明也曾在书信中谈过大将军谢廷会与晋王之母王贵妃想要联手致其于死地,进而获得鄌国军队的绝对领导权一事。
魏泽明因流亡途中脱逃被杀,以至牵连族人的说法一直都难以置信,可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要说是谢廷会联合王贵妃来一招杀人灭口也未可知。
既是如此,李奭今日造访定是想要拉拢,如若魏泽明真是被其母亲所杀,焉能助纣为虐,与虎谋皮?
想到此处,林书进终于定下神来道:“前线尚且未传来消息,说不定是敌军为动摇我国军心刻意所为。我们且不可自己先乱了阵脚。”
李奭见到林书进神色大变,也不惊慌,依然从容自若道:“我和林大人一样,真希望这个消息是假的。不过最多半个月,林大人就会接受这个残忍的现实了。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我大哥此等视人命如草芥的做法,我断不敢苟同。如若一日我能为太子,定以仁辅佐父王治理天下,不到万不得已断不会轻用武力。非要到了那一步,我也会冲锋陷阵,杀他们个片甲不留,保我大鄌国威。”
林书进笑道:“晋王殿下英勇过人,臣早有耳闻。如若真能如殿下所言,也是我大鄌的福气,百姓的福德了。”
李奭从交椅上站起来走到林书进身旁,躬下身在其耳边道:“林大人,我敬重你的为人和智慧,也相信你定能择善从之。只要你愿意跟随我,荣华富贵、高官厚禄不在话下,你所期待的盛世之景也指日可待。”
林书进不觉哼哼直笑,打哈哈地回着:“晋王殿下好会玩笑,我一边缘小官岂有能耐搅动政局?”
李奭笑道:“林大人太谦虚了,就凭你几日之内就能征兵上万的本事,整个鄌国找不出第二个人。你也就别跟我卖关子、打哈哈了。鄌国的天下迟早是我兄弟二人中一人的,何不早做出抉择呢?”
林书进自知已推脱不过去,又担心直接拒绝会导致杀身之祸。自己的性命倒是小,牵连了家人就不得了了。
于是道:“晋王殿下心怀大志,定有容人雅量。承蒙抬爱,受宠若惊,还是容臣思量一番再做回复,不置可否?”
立在一旁的宋青一听脸色大变,一个箭步上前,右手就去摸腰间的剑,却被李奭一手按了回去道:“好没规矩,还不快快下去。林大人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只不过需要一些时间理清思绪罢了。也好,等到战场那边传来消息,相信林大人自然就能立刻做出正确的选择。这段时间,我会一直在桃平静候佳音。”
说罢,点头示意了下宋青,双手合拢朝着林书进微微一拜便直向大门走去。行至门前,忽儿转身笑道:“令嫒林冉聪明机警、秀外慧中,着实惹人怜爱。”语落便又起步,从容自若地消失在黑夜之中。
在回客栈的路上,宋青跟在其后沉默不语,李奭猜到了他的心思,主动挑明了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跟他动动粗,不必留时间给他准备应对之策?”
宋青一肚子怨气不敢发,闷着声回道:“属下只是想不通殿下为何要答应他的缓兵之计。”
李奭停下脚步,回过身道:“宋青,你可知这世上最难的事是什么?”
宋青瞪大了眼睛,摇了摇头。
李奭继续道:“是捕获人心。像林书进这样的人,半点逼不得。只有他心悦诚服地跟着我们,才能为我们所用。眼下鄌樑之战,鄌国败退已成事实,不用多久他就必须要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
“到那时不用我催他,那些在他慷慨陈词下将自己的亲人送上战场的人们也会逼着他做出决断。林书进无心涉及政治斗争,于我来看很大程度是为其家人考虑。只要我能确保他家人的安全无忧,他就没有理由不跟着我干。”
宋青一脸茫然地问道:“殿下的意思是?”
李奭低着头浅笑道:“试想看,如果他的女儿成了侧妃,衣食无忧、高人一等,他这位未来的丈人还会拒女婿于千里之外吗?”
宋青如梦惊醒道:“原来殿下是要曲线救国啊!难怪我说殿下怎么对林姑娘那么上心呢!原来是在布局来着,我就说殿下何时对情爱之事动了真心,真把我吓坏了!”
李奭不禁挑了挑眉,撅起嘴,眯了眯眼睛。脸上轻巧不羁的神色,内心却已浪花四起。想要纳林冉为妾的确是他的真心话,可究竟是权谋之计还是真心实意,连他自己也有些许分不清。
对他来说,一个生于王室之人,命运从来不属于自己,而他要做的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掌握命运的轮盘。女人也好、情感也好,有什么是不可以牺牲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