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妙计转乾坤
经过了此番大劫,林然深知李稷并非带兵打仗的良将,即便回去修整也不是樑国的对手。如今䧜国兵力不足,想要反败为胜只能智取。
自己既然是为了立功而来,此时正是良机。如果能找到扭转战局的方法,便能早日回去迎娶冉儿。
林然做出了一个决定,那就是潜入樑国大营,寻找杀机。
于是他独自潜回战场,找了件樑军死士的衣服换上,乔装了一番背着一个断手断脚的樑国兵朝着梁军大营走。此时的樑军正准备大肆庆贺,瞅见自己的将士回来了,也没多想便带进了军营交给军医照顾。
就这样,林然顺利地混入了樑军主帅贺骁的大营。被林然救回的那个伤兵恰好是贺骁的一名贴身侍卫,名为钟狼,为人豪放热情,忠肝义胆,见到救命恩人林然自然感恩戴德。
林然便借着这份情谎称自己是密塔的一个孤儿,路过战场时顺手救了他,听说当兵有吃有喝,便想来混个温饱。
钟狼见其可怜,又说得情真意切,加之对自己确实照顾有加,便笃信不疑,将其视为手足,见人就介绍说是自己的兄弟。
有钟狼作保,林然暂时安全,但他依然丝毫不敢松懈,加紧熟悉情况,竭力探索着这里的一切。
钟狼待林然极好,待自己的手脚伤好得差不多了,便将林然带在身边,生怕别人欺负了去。他去贺骁大帐里端茶送水,就让林然在帐外候着,等他出来再一起行动。
林然一方面心里感激钟狼的庇护,一方面又腾不出空去探听消息,心中恼火,便侧面敲打钟狼不必如此,
可奈何钟狼偏偏是一根筋,苦口婆心地告诫道:“小老弟,你是不知道,这里的人有多坏。我才进来时,他们天天拿我寻开心,给我取绰号,夜里让我给他们按脚,还有坏的家伙竟让我去给他们擦屁股。”
“还好贺将军看上了我,看我细心话又不多,还会讲笑话,这才点名让我来贴身伺候。我才摆脱了那群狗娘养的,否则还不知道要过多久那样的混日子呢!不过你放心,你比我运气好,一来就有我罩着,不必吃那些苦了。”
说罢自己先颇为满足地大笑起来,林然也只能笑着附和着点头。
一个月后的一日,钟狼偶感风寒,咳嗽头痛便卧在帐内休息,林然便也只能在旁煨药照顾。
午时将近,忽有人撩帐而起道:“钟狼,主帅叫你过去。”
钟狼转过身去问道:“说什么事了吗?”
那人道:“没说,只是叫你过去。”
说罢放了门帐就走了。钟狼咳嗽了一阵,对着林然道:“八成是想我给他讲讲笑话,乐呵乐呵。要不就是,咳咳咳,就是去绘绘地图。”
林然望了他一眼,并不接话。钟狼支撑起身子道:“林老弟,要不你替我去瞅瞅,看贺将军要什么。”
林然一听觉着正是好机会,便点头应了下来。
谁料一出帐门,突然风雨大作,雷声不断,林然也顾不上打伞,双手抱着头朝着贺骁的大帐跑去。
行至门口,跟哨兵打了招呼,便小心翼翼掀开门帘。只见一大汉一手托着头,坐于案几旁,把脸埋得极深。
林然正欲开口报名,却被那人大声呵斥道:“出去,滚出去,滚!”
顿时惊愕,连忙退出,灰不溜秋地跑回钟狼的帐房中,将刚才情况如实相告。
钟狼见周围无人,把林然拉到身侧,小声道:“八成是贺将军老毛病又犯了。”
林然满脸好奇道:“老毛病?”
钟狼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旧疾,从我来的时候贺将军就有这毛病。只要雷雨天就会头痛欲裂,疼的时候甚至会满地打滚。吃了很多药也没效果,也就只好扛着。”
林然问道:“那要是遇到打仗时如何是好?”
钟狼使了个颜色,再凑近了些道:“我把你当兄弟,跟你说个秘密,你保证千万不能泄露半句才行。”
林然连连点头应下。钟狼小声道:“通常贺将军是不会在雷雨天迎战的,如果实在躲不开,他就会让自己的胞弟贺勇穿上自己的盔甲像他一样带领自己的大军战斗,鼓舞士气。但是贺勇的武艺水平差将军太远,尤其不善骑射,完全只能做做样子。只是敌军哪里知道这个秘密?听到是贺骁亲帅首先魂都吓掉了一半。”
林然听得脸一阵青白,心中却热血沸腾。想不到闻名樑国的贺骁,武力超群、谨慎谦虚、善于防守,却有着这样一个不为人知的死穴。
为避免钟狼起疑,林然故意又等了半个来月,故意挑事让一些泼皮兵将打了一顿,佯装假死被扔到了荒野,便趁机逃往䧜国边境尤水,以有重要情报为由,拜见了李稷。
与此同时,呈上了自己的破敌之计,即:䧜军先修养生息一段时间,操练好一支敢死队和骑兵队。等到谷雨时节,让敢死队以闪电战的方式偷袭樑国都城华京,樑国必然增兵华京。
与此同时,让先头部队乔装进入密塔,以雷雨天为信号。首先以小股散兵骚扰密塔,引贺骁的得力干将(宿飞)出城反击,再出动密塔附近的军队强攻密塔。
届时城内的先头部队帮助打开城门,当贺勇冲出来时,派骑兵队围杀,取其项上人头后割下来挂在城楼让军心涣散,密塔城自然可取。
再派一名刺客乔装成侍卫将贺勇的头颅奉给贺骁,看到其弟弟战死定然当场惊恐不定,刺客便可如荆轲一般一击致命,直刺其心脏。
樑国丧失了大将军,一时间无人顶替,又害怕邻国趁机攻击,定然会同意割让沙芜一带给鄌国。
李稷听后大笑不止,连声称绝。于是立刻下令命林然为主帅,自己亲自坐镇支持,将90%兵力交由林然指挥。
林然果然不辱使命,一举拿下密塔,成功杀死贺骁。
初战大捷,鄌国一雪前耻,顿时国内阴霾骤散,欢腾不已。
林然一下声名大噪,一夜成名本是好事,奈何林然身份特殊,担心万一有人眼红作梗,沿着他的旧黄历查下去,牵连到林家就不得了了。
索性横了心,彻头彻尾改名换姓,声称自己是梨州一茶商之子,名为龚勋。从小读书学文,后来父亲生意败落,自尽而亡,母亲也随了去,自此便成了孤儿,靠乞讨为生。
因平日里听人说书不少,对行军打仗颇有兴趣。后来又结识了酒肉朋友,学了些拳脚功夫。听说充军管饭管住才入了伍。
李稷用人心思远不及李奭缜密,加之林然又助其咸鱼翻身,平日里又不结交党羽,自然对其一万个放心,对其身世不加怀疑。
此后,林然便更名为龚勋,人称龚将军,收在大王子门下效力。
从无名小卒到远近闻名,林然只用了不到两年时间。
䧜樑大战顷刻时局大转,这让远在桃平的李奭一下蒙了。当他收到战场喜报时,差点当场晕了过去。他万万没想到突然冒出的一个龚勋,完全搅乱了他的计划。
他本还想在桃平多待上几日,一来多和心上人隔三差五地见见面,二来也好平复下心情,调整战略。
可接下来收到的消息让他再也坐不住了,朗元的消息来报:䧜王令全国休息一日,朗元城内所有人夹道欢迎李稷的队伍,由他亲自接见,犒赏三军。
封龚勋为将军,赐良田千亩,金银无数给李稷,并命太子傅为大王子师,赐王城通达令,允许大王子无需通报可直接入宫进殿。
如此动作无非是在向世人宣布李稷即为䧜国太子。李奭将信件捏在手中,撕地粉碎,啐了一通,便立马让宋青备马,连夜赶往朗元。
林然受封了将军后,又待了半月,应酬了各样宴席和礼拜,便打算辞了李稷回桃平迎娶林冉。
一日,正当他行至李稷书房处,欲敲门而入时,忽闻屋内有人低语,细致一听正是李稷和其心腹黄正在议事。
只听得黄正道:“殿下,切勿妇人之仁,此时正是我们一举扳倒晋王的最佳时机。”
李稷顿了顿道:“你的意思是要趁热打铁,把那件事抖出来?”
黄正道:“正是。当年魏泽明案如此寥寥收场,王后一再让我们按兵不动,等的就是今天。”
林然听到“魏泽明”三个字不禁心中咯噔不已,立马屏住呼吸轻巧地将身子贴了过去,凑得更近些。
听得那黄正继续道:“当年的送押部队里一半以上都是谢廷会的旧部下,杀人灭口这种事易如反掌。王上对弄权之事又甚是反感,听到说魏泽明死不悔改还想逃跑,加之送押的人众口铄金,描绘地绘声绘色,王上哪里还会去调查此事?说到底,魏尚书那一家多少可怜,无辜致死,无一生还。”
听到此处,林然已是瞳孔睁大,青筋爆出,使劲用手捂住口鼻,掩住气息。
李稷回道:“王家无善事,要怪就怪生在帝王将相家。王贵妃为了她儿子能坐上这太子之位也是煞费苦心,先是勾结了谢廷会,也不知使了什么招儿让其俯首臣称。魏泽明干不了这勾搭,必然要死,他不死兵权如何让地出来?”
黄正道:“所以殿下就当是为魏尚书请命,把那杀人凶手给揪出来绳之以法,也好慰藉其在天之灵。只要谢廷会失事,王贵妃就做不了大多的浪了,我们可以这般行事……”
接下来屋内两人的言语林然半个字也听不进,好不容易控制住情绪远了书房,退到客房里调节了半响才缓过气,以将军府忽有急事为由离开了王府。
人有时候非常奇怪,明明不感冒,也看不上的人和事,放在心里久了似乎也能产生感情。突然有一日被人毁了,心中竟比谁都恼火。究其根本还是自己将情付了去,只是自己不察觉罢了。
林然对魏泽明的感情远比他想的要深沉许多,原本他只认为那不过是个给了他生命的人。后来他与战友同生共死,父亲渐渐幻化为他的知己。
每当别人质疑、诟病将士们只顾拿军饷,浑噩度日欺负百姓时,他便心中会大为不快,觉得孤独无依。此时又会情不自禁想到魏泽明,便又觉得好过些。
怨恨、依恋、崇敬、不屑、怜悯……纷繁复杂的情感在林然体内共存,可真当他清清楚楚地听到魏泽明是被人杀害时,那些交织不断的情感瞬间被仇恨一并掩埋。
仿佛一闭上眼就能看到那些歪嘴嬉笑的刽子手奔跑着挥舞着大刀,将他的族人砍杀着玩耍的场景。
他几乎快吸不进一口空气,恨不得憋着这口气抽出剑就把他们就地正法。
原先他一心求生,便借着父亲临终时的嘱托逼着自己不去细想那本血泪史。加之心中怨念魏泽明,宁可相信他是畏罪潜逃被杀了头,如此一来此生与他的帐也算一笔勾销了。
可偏偏老天爷又让他知晓了真相,身为魏家唯一的血脉,即便不为了魏泽明,只要想到自己的族人们冤死荒野便也咽不下这口气。
林然心想:这仇一定是要报的,我魏家上百号人不能枉死。如若这口恶气不出,来日我到了地下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掐指一算,尚未到与冉儿相约的三年之期,便决意先留下来伺机而动。
䧜国八十一年腊月初十,正是䧜王五十九岁寿辰。
䧜宫中提前一个月就开始布置,四处翻新添彩,花草葱郁,繁盛不已。䧜王下令战争损失巨大,国家百废待兴,故仅设家宴,一切从简。
寿宴当日正是酉时三刻,天色已近全黑,䧜宫里的宫灯比平日里多了三倍,照地四处通亮。坐撵行于其中,掀起小帘往外瞅一片灯火通明。
轿子摇摇晃晃过了崇明殿就到了䧜王日常用家宴的合欢苑,这苑子不大却设计精巧,厅外便是假山小桥、亭台楼阁,曲径通幽地围着、绕着一潭碧水,又因假山上设有叠水,坐在厅内亦可闻水跌宕起伏之声,清新雅致不已。
任凭周围景致如何瑰丽,林然却无暇顾及,下了轿便紧跟着李稷进了厅堂,快眼扫着屋内的一干人等。
李稷怕他不懂人情失了分寸,一坐下席便小声在其耳边道:“父皇右侧的乃是王后,左侧稍下位坐着的是王贵妃,我们正对面那位则是王贵妃的儿子,晋王李奭。挨着他的便是大将军兼尚书谢廷会。”
林然听了一一点头,定睛去瞅王贵妃,只见她生得一张净白鹅蛋脸,弯弯柳叶眉,一双秋水盈盈的杏眼,鼻子和嘴唇都格外小巧,典型的一位江南美人。
再看谢廷会,却是正正方脸,额头宽厚饱满,双眼细长却有神,厚实的鼻梁根子下两片薄如蝉翼的唇。
李稷一面微笑着和对面众人打招呼,一面轻动嘴唇道:“虽是家宴却是暗流涌动,能不说话就别多事。”
林然“嗯”了一声,便独自取酒来喝。
门口忽听太监来报“悦明公主到”,只见一妙龄女子一身粉色锦服,外面套了层轻薄的无色纱衣,头上亦绑着粉色绸带,插着翡翠金钗点缀,手中拎了个黄布罩着的玩意蹦蹦跳跳地踏着红毯而来。
还未行礼,䧜王便呵呵大笑道:“悦明怎么姗姗来迟啊?”
女子行至殿前行了礼,笑道:“父王,悦明虽来迟,心意却是足足的,分毫不差众人哦!”
说着便自取下黄布,只见金漆笼中正有一只五色鹦鹉,看得大家皆起了兴致。䧜王伸长了脖子瞅了瞅,笑道:“不过是只鹦鹉,有何新奇?”
悦明公主一脸傲娇神色,拎起鸟笼道:“五色鹦鹉虽非珍品,可我这只却是独一无二。因为它不但会说人话,还能掐着点报时。”
众人一听一阵唏嘘,䧜王也是不敢相信,便道:“悦明,你说这鹦鹉知道数时?”
悦明公主伸出两指头敲了敲鸟笼,只听得那鹦鹉便叫道:“休息啦,休息啦!”
惹得大家哄堂大笑。䧜王也是乐不可支,咯咯咯笑了一阵才止住道:“悦明,看来你训练有方啊,这敲一敲,它就会说话啦!”
悦明公主得意地回着:“父王有所不知,这鹦鹉被我施了法,每隔一个时辰就会叫一次‘休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不信你可让人现在来计时。”
䧜王大笑道:“悦明说是就是,无需验证。只是你送这样一只好玩的东西给我,怕是我没时间逗它啊!”
悦明公主故作神秘道:“谁说我要把这鹦鹉送给父王了?父王如能猜到我给它取的名,鹦鹉自然奉上,如若猜不到,呵呵,那我就自己留着了。”
䧜王听了笑了一阵,便让厅内人一起帮忙猜。奈何悦明不肯透露半点信息,众人交头接耳了好一阵也无人对答上来。林然琢磨了一阵已有答案,凑在李稷耳边喃语。
李稷便大声道:“此鹦鹉名为‘好心’。”
话音刚落,鹦鹉就在笼钟扑腾着翅膀道:“父王安康,父王安康。”
众人见状便心领神会李稷一语中的,纷纷夸奖李稷聪慧过人。
悦明公主却不甘示弱地道:“那你说说它为什么叫‘好心’。”
这可把李稷难住了,无奈之下只好扭头求助林然。
林然这才立起身来,恭敬一揖道:“公主既送王上一只每隔一个时辰就会叫“休息”的鹦鹉,一定是考虑到王上日理万机,批阅奏折时间太长容易劳累成疾,以便提醒父亲劳逸结合。这正是为人子女的一片心,子、女心,便是‘好心’。”
悦明公主听罢顿时眼前一亮,本以为此题无人能解,想不到竟有人心细如尘,定是知暖知热的知音。
见其人高大俊朗,五官生得精巧却不失英气,身着赤红色铠甲,便知是武夫。
心想一介武夫竟有如此心思,甚是难得,还生得如此好看。顿时心生爱意,不觉面上泛红。
正可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竟是一面之缘,寄情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