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形极相的官场群丑图——《官场现形记》

“在文学史或小说史里，论到晚清的小说，经常举李伯元《官场现形记》、吴趼人《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刘铁云《老残游记》、曾孟朴《孽海花》。……所以然以这几部为代表的原因，固然是由于各书在艺术上的成功，更主要的，还是全面的反映了晚清的社会。”（阿英《晚清小说史》第二章）现在，我们都习惯于把这四部小说称为“晚清四大小说”。

“国家不幸诗家幸”，灾难深重的晚清时期，竟然是中国小说创作最繁荣的时代。自1902年至1912年间产生的各类小说，有记录的就达五百多部。这种盛况的出现，是由于中国社会的巨变造成的。1900年的庚子事变，对全社会的心理造成了极为惨重深刻的冲击。1901年1月29日，清政府号召效行西法，拉开了社会改革的序幕：废科举，办学堂，建铁路，兴实业，地方自治等，很快形成了席卷全国的改革维新的时代潮流。社会思想日趋活跃，新闻出版空前繁荣。1902年11月，梁启超在日本创办《新小说》杂志，提出“今日欲改良群治，必自小说界革命始；欲新民，必自新小说始”的主张，开启了中国新小说繁荣的时代。李伯元的《官场现形记》正是顺应时代呼唤而出现的批判时政的划时代力作。

李伯元（1867—1906），名宝嘉，字伯元，自号南亭亭长，江苏武进人。他出生于官宦之家，从小专心举业，二十岁时考取秀才，以后就屡试不中了。1896年，三十岁的李伯元举家来到上海，从此开始了作为报人和小说家的十年辉煌。第二年，李伯元创办《游戏报》，以反映都市生活的丰富多采的内容和嬉笑怒骂的文笔，风靡南北，开中国小报一代之风气。1901年，李伯元又创办《世界繁华报》，更加关注时政和社会的变化。同时，受梁启超“小说界革命”的影响，李伯元开始了小说创作。短短几年，便创作了十余部作品。1903年，李伯元被聘为《绣像小说》主编。此刊图文并茂，发表了众多小说名著，是晚清四大小说期刊中成就最高的一个。1906年李伯元逝世，《绣像小说》也随之休刊了。

《官场现形记》是中国小说史上第一部全面批判封建官僚制度的长篇小说。在六十回的篇章中，李伯元通过一个又一个故事，多角度、多侧面、多层次地对官场的腐败作了大胆泼辣的揭露和讽刺。所涉及的官员，无论中央大员还是地方僚佐，无论名公巨卿还是佐杂小吏，无论文官武官还是汉官满官，无论正途出身还是捐班出身，无不一一写到。所涉及的地域则覆盖了大半个中国。小说清楚地说明，整个官僚制度早已朽烂不堪，无可救药；所有大小官吏，都是昏聩颟顸、贪赃枉法之徒。在李伯元眼里，这个官场是一个“畜生的世界”。在小说的结尾处，李伯元惨痛地呼号“救救中国”，可谓含血带泪，振聋发聩。

《官场现形记》一经发表，立刻大受欢迎，“每一纸出，读者拍案叫绝”，无不交口称赞。因为李伯元所写的人物往往都有原型，据说慈禧太后也读了这书，曾“按名调查”。这一切，都给李伯元带来了极高的声誉。

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略》中，把《官场现形记》列入“谴责小说”一类，肯定其“揭发伏藏，显其弊恶”的特点，也批评它“辞气浮露，笔无藏锋，甚且过甚其辞”，作为讽刺作品，远远达不到《儒林外史》那样的“含蓄蕴藉”。胡适先生在为《官场现形记》作序时，也指出了它“只存谴责之心，毫没有哀矜之意；谴责之中，又很少诙谐风趣”的毛病。其实，小说的这些问题，与当时社会心理的迫切需要，以及报刊连载、作者无暇精雕细刻的小说创作方式有直接的关系。无论如何，《官场现形记》揭露时政、批判现实的历史价值是为人们所公认的，在晚清小说史上的贡献也是无可替代的。

《官场现形记》初次发表，是连载于1903年4月至1905年6月的《世界繁华报》。1906年正月，报馆出版了六十回的全书，分订线装三十册。此次点校，我们以此本为底本，参校1904年粤东书局本，特此说明。

中华书局编辑部

2013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