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重民《補全唐詩》二種校補
王重民先生據敦煌詩卷輯補《全唐詩》的整理研究工作,花過二十多年的心血,遺憾的是現在已刊佈的僅《補全唐詩》[1]和《補全唐詩拾遺》[2]兩種。這兩種輯本不但是王先生多年心血的結晶,還匯集了王仲聞、俞平伯、劉盼遂、劉修業等先生的校勘成果,迄今仍可以説是敦煌詩歌整理的最高成就。王輯《補全唐詩》二種發表後,蔣禮鴻、項楚、陳尚君等先生又作了不少校勘和辨誤的工作[3]。但校者大多未能復核原卷,而僅據王輯理校,不少校録錯誤和遺漏未能得到補正,有些還因王輯誤漏而引起諸家校説不一,推測各異,難有定説。筆者因寫作《敦煌詩集殘卷輯考》,有機會較全面地仔細閲讀了影刊的敦煌詩卷,曾將王輯二種與原卷影件逐一勘對,於諸家校補之外仍發現誤録、缺漏及失考之處甚多。這裏依次寫出,供大家參考並請方家指正。另外,一些原卷不誤,王輯誤録或手民誤植,但已經後人理校改正的,考慮到敦煌遺書字詞校勘的特殊性,以免以訛傳訛,故亦摘要隨文指出。
一 《補全唐詩》
唐明皇《題梵書》:“亳(鶴)立蛇形勢未休。”案:原卷“亳”實作“毫”,與“鶴”音近致訛。
宋之問《度大庾嶺(其二)》,校云:“按《度大庾嶺》二首,《全唐詩》僅載其一,兹補其二。”案:原卷此詩無題及作者,接鈔於宋之問《度大庾嶺》詩後,但所寫情景顯與度大庾嶺不合,原卷題署不嚴格,不能據前詩作者定後詩歸屬,作宋之問《度大庾嶺》其二實無據。
崔湜小傳云:“《全唐詩》小傳云:‘累轉左補闕,預修《三教珠英》。’大概是根據《兩唐書·崔湜本傳》的。……《珠英集》:‘右補闕清河崔湜’與《兩唐書》不合,‘左’‘右’當有一字之差。”案:原卷先寫一“右”字,已塗去,復書“左補闕……”,王輯作“右”誤。
前人《責躬詩》:“顧無白玉玷,忽負蒼繩(蠅)詩。”案:原卷“繩”作“蠅”,王輯誤録。
前人《暮秋書懷》,校云:“《全唐詩》一函八册作爲魏徵的詩,而《珠英集》作崔湜;《珠英集》應可據。”案:王説可從。《全唐詩》作魏徵詩乃據《搜玉小集》。又毛晉於《搜玉小集》此詩下注云:“上二首(另首爲《述懷》)向誤宋之問。”誤歸宋之問者,未知何書。
同上:“歲芳坐淪歌(歇),感此式微歌。”王校云:“第七句‘淪歌’有誤,依《全唐詩》應作‘歇’。”案:原卷實不誤,正作“歇”。
前人《雜詩》:“寧知猗(椅)梧鳳,亦欲此栖宿。”俞校云:“‘猗梧’當作‘椅梧’。《詩·定之方中》:‘椅桐梓漆。'”案:原卷正作“椅”不誤。同上:“上林豈不成,胡爲戀幽仄。”蔣校云:“‘成’當爲‘茂’字形近之誤。”案:原卷正作“茂”不誤。
前人《九龍潭作》:“顧謂携手人,誰爲桂(挂)冠客。”案:原卷正作“挂”不誤。
王勃《幽居》:“唯餘兩□□,□盡百年心。”案:下句闕字原卷作“應”,當據補。
前人《□中□卧像》:“自應□寂滅,非是倦津梁。”案:題中首字潘重規校作“龍”,黄永武校作“龕”[4]。原卷模糊,審視之應爲“寺”,題應作《寺中觀卧像》。句中缺字原卷作“歸”,當據補。
同上:“浄宇流金□,真誠翳寶床。”案:“誠”原卷作“儀”,當據改。
王無競下引《珠英集》原題,誤“右臺”爲“石臺”。項楚先生引《舊唐書·職官志》三:“御史臺……光宅元年分臺爲左右,號曰左右肅政臺,左臺專知京百司,右臺按察諸州。神龍復爲左右御史臺。延和年廢右臺,先天二年復置,十月又廢也。”並考云:“王無競爲右臺殿中侍御史,即在先天二年十月以前也。”案:此處考王無競任右臺殿中侍御史時間有誤。首先,《珠英集》編者崔融卒於中宗神龍二年(706),若無競先天二年(713)任殿中侍御史,則《珠英集》無從題無競殿中之銜。其次,兩《唐書》王無競傳均載無競於殿中任上因臨朝斥宰相宗楚客而徙爲太子舍人。神龍初張易之等敗,以嘗交往,遭貶嶺外,卒於廣州。可知王無競殿中之任必在中宗神龍以前。
前人《詠漢武帝》:“好僊復寵戰,莫救茂陵。”王校云:“‘’字不可識,疑當作‘隈’。”案:原卷“”寫作“”,當即“隈”别字,見《碑别字新編》引《唐支懷墓誌》。參見蔣禮鴻《敦煌變文字義通釋》第四篇。
前人《駕幸長安奉使先往檢察》:“山河壯關輔,金火遞雄雌。”案:山河,原卷作“河山”,當據以乙正。
前人《君子有所思行》:“自矜青春日,玉顔容光。”俞校云:“‘’乃‘恡’之簡體,即悋、吝。”劉校云:“當作‘怯’。”案:原卷作“恡”,俞説是。
喬備下小傳云:“《文苑傳》云:‘備預修《三教珠英》,長安(701—705)中卒於襄陽令。’今按《珠英集》原題:‘蒲州安邑令宋國喬備’,應在襄陽令之前。”案:王説是。喬備爲安邑令非僅見於此,宋之問有詩贈備,即題《送喬安邑備》,見《全唐詩》卷八八。
前人《雜詩》:“秋吹綾紈索,空閨生網羅。”俞校云:“‘綾紈索’三字不可解,必有誤字。按下句句法,‘綾’字當是一個動詞,疑當作‘陵紈素’。”案:俞説甚是,但據原卷,“綾”當作“淩”。
劉希夷《死馬賦》注一云:“和《死馬賦》寫在同一卷子(P.3619)上的,還有《擣衣篇》和《北邙篇》(《全唐詩》作《濟川懷古》),《擣衣篇》也題着劉希夷的名字。”案:“濟川懷古”當作“洛川懷古”,P.3619卷《擣衣篇》下實無題名。
同上:“燕地冰堅傷凍骨,胡天露落縮寒毛。”案:原卷“露落”作“霜落”,當據改。
同上:“鞭策尋途未敢迷,希君少留卷(養)疲老。”案:原卷“卷”正作“養”不誤。
同上:“雲中想見游雲影,月下思聞飛鵲聲。”案:原卷“雲影”作“龍影”,當據改。
前人《北邙篇》。案:《北邙篇》歸劉希夷名下,實無據。此詩見於P.2544、S.2049和P.2673三個寫卷,前二卷中,《北邙篇》鈔於盧竧《龍門賦》之後,後一卷中,鈔於安雅《王昭君》後,均未署作者名。另“自爲驕奢彼都邑,何圖零落北山顛。”項校云:“二句既爲對句,則下句‘北’字或是‘此’字之誤。”案:項説是,原卷正作“此”。
同上:“仙衣窈窕春吹去,雨蓋飛(霏)微舞繞來。”項校云:“‘春’疑當‘歌’。”案:原卷“春”實作“風”,當據改。
魏奉古《長門怨》:“聞道他人更可憐,懸知欲垢終無益。”項校云:“‘垢’字當是‘妒’字的形訛。”案:原卷“垢”實作“姤”,“妒”字的俗寫,參見《龍龕手鑑》卷二。
同上:“孤燈欲滅留殘焰,明月初團照夜啼。”案:原卷“團”作“圓”,當據改。
劉知幾下小傳云:“《徐堅傳》也説:‘堅與給事中徐彦伯、定王倉曹劉知幾同修《三教珠英》。’兹按原題‘右補闕彭城劉知幾’,知幾升右補闕當在修《三教珠英》的時候稍前,此事不見他書記載。”案:右補闕從七品上,定王倉曹正六品上,知定王倉曹乃知幾後任之職,“升右補闕”云云當誤。
前人《次河神廟虞參軍船先發余阻風不進寒夜旅泊》:“川路雖未遥,必期頓爲阻。”蔣校云:“‘必’當作‘心’,此或是誤植。”案:原卷正作“心”。
同上:“啼猿響巖谷,唳鶴聞河淑。”項校云:“‘淑’當作‘溆’。”案:原卷正作“溆”。
東方虬《昭君怨》(其三):“□□□□□,三秋□漢初。”案:原卷首句作“萬里胡風急”,當據補。
李行言《成(城)南宴》:“□宿上林春欲盡。”案:原卷缺字作“禦”,潘重規校作“御”,可從。
元希聲下小傳云:“《全唐詩》小傳云:‘累官司禮博士,預修《三教珠英》。’按《珠英集》原題‘太子文學河南元希聲’。”案:太子文學爲《三教珠英》書成後因功遷任之官。崔湜《故吏部侍郎元公碑》云:“則天聖皇后萬歲之餘,屬想經籍,思欲撮群書之要,成一家之美,廣集文儒,以筆以削,目爲《三教珠英》,蓋一千二百卷。公首膺嘉命,議者榮之,書成克厭帝旨,遷太子文學。”(《文苑英華》卷八九八)
前人《宴盧十四南園得園韻》:“□然林下意,琴酌坐忘言。”案,原卷缺字寫作“”,應是“澹”字,當據補。
楊齊悊下小傳云:“《珠英集》載齊悊詩二首,第二首《曉過古延各關》。”案:原卷“延各”實作“函谷”,當據改。
前人《秋夜讌徐四山亭》:“卷言北山岑,非謂靡遠尋。”項校云:“‘卷言’當作‘眷言’。”案:“卷”原卷寫作“”,應是“若”字,當據改。
同上:“庭際有幽石,自然保遐心。”案:原卷“保”作“飫”,當據改。
同上:“樽酒古人意,蒼蒼寒露深。”案:原卷“古人”作“故人”,當據改。
胡皓《奉使□府》。案:原卷題中闕字作“松”,松府即松州,見《元和郡縣圖志》卷三二《劍南道中》:“隋末陷於寇賊,武德元年隴、蜀平定,改置松州,貞觀三年置都督府,後但爲州。”(此條承友人陳尚君先生告知。)
前人《夜行黄花川》:“借問□關道,遥遥復幾年。”項校云:“闕字當是‘鄉’字。”案:原卷作“邛”,邛關,即邛崍關。駱賓王詩云:“邛關九折無平路,漢水雙源有急流。”(《軍中行路難》)“爲想三春狹斜路,莫辭九折邛關道。”(《代女道士王靈妃贈道士李榮》,《全唐詩》卷七七)邛關與黄花川均在今四川,參見《元和郡縣圖志》卷三一。
前人《春悲行》:“試上亭臺望,葐蒀(氛氲)江樹新。”案:原卷“亭”作“高”,當據改。
同上:“垂淚三危露,心斵二京塵。”俞校云:“‘心斵’疑‘心斷’。”案:原卷正作“心斷”,王輯誤録。又二句既爲對句,“垂淚”疑當作“淚垂”。
前人《滁州逢故人》,案:原卷“滁州”實作“渝州”,當據改。
前人《感春》:“感物深自負,萋萋楊□□。”案:原卷末字作“白”,上脱一字,似應作“花”。
以上三詩後原校云:“右三首,載於P.3771《珠英集》殘卷的開端。原共五首,不著撰人。第四首《奉天田明府席餞别》、第五首《答徐四蕭關别醉後見投》與後重出。已據重出部分的題名載入胡皓詩内。因疑前三首亦胡皓所作,故附於此。即非胡皓所作,亦必爲其他《珠英》學士的作品。”案:以上三首並第四、第五首共五詩均非胡皓作,而是一佚名珠英學士的作品[5]。
蘇晉《詠螢》:“既能明自□,□用暗中飛。”案:上句末字原卷作“照”,當據補。
李邕《度巴硤》注一云:“按原卷載詩三首:一《綵雲篇》、二《度巴峽》、三《秋夜江泊》。第一首題下有李邕名,檢《全唐詩》第一第三兩首正是李邕作,但第一首詩題作‘詠雲’,第三首殘。”案:P.3619卷爲一詩選長卷,非只載此三首。此云第三首《秋夜江泊》,當作《秋夜泊江渚》,並不見於《全唐詩》,更無從得知爲李邕作。《度巴峽》詩見於《全唐詩》崔顥名下,題《贈盧八象》。唐皎然《詩式》卷三引詩中“青山滿蜀道,緑水向荆州”二句,也作“崔顥《别人》”,可證爲崔顥詩無疑,作李邕詩則誤。
王泠然《寒食篇》:“上陽遥見青春見,洛水横流遶城殿。”劉校云:“第二‘見’字讀爲‘現’。”案:原卷第一“見”字作“望”,王輯誤録。
同上:“毬落畫樓攀柳取,枝□香徑踏花迴。”劉校云:“‘枝’當作‘杖’,即擊毬杖。”案:原卷“枝□”作“枝摇”,正承上句“攀柳”,劉校誤。
同上:“南有龍門到洛城,車馬傾都滿路行。”案:原卷“到”作“對”,當據改。
李昂《馴鴿篇並序》:“亦聞無角巢君屋,諸處不栖如擇林。”劉校引《世説新語·言語篇》校“林”作“木”。案:原卷正作“木”。
前人《塞上聽彈胡笳作並序》:“既盡籌畫,且門(開)樽俎。”案:門,原卷正作“開”。
以上二詩,原在P.2567與P.2552拼合卷的卷末,《補全唐詩》將其與同卷卷首《題雍丘崔明府丹竈》、《睢陽送韋參軍還汾上》二詩,同收於李昂名下。案:原卷卷首三詩,缺題名,羅振玉考爲李昂詩;原卷卷末二詩,題李昂名。一卷中一人詩前後分置,一直令人不解。今考前後二李昂並非一人,前者爲考功員外郎李昂,後者爲倉部員外郎李昂,此亦原卷分列兩處之原因。《塞上聽彈胡笳作》序云:“故天子命我柱史韋公,括□□□,監統□糴。韋公謂我不忝,奏充判官。天寶七載十有一月,次於赤水軍,將計□□。時有若尚書郎蘇公,專交兵使,處於别館。是日也,余因從韋公相與謁詣,既盡籌畫,且開樽俎。”案:考功李昂開元二十四年(736)任考功員外郎,二十七年(739)前爲吏部郎中,當不至於十年以後(天寶七年748),以六十之年忝任監糴判官,遠赴赤水軍,並如此恭敬地“謁詣”尚書郎蘇公。作者顯非考功李昂,而爲與他同時稍晚的倉部李昂。考功李昂事詳見《唐才子傳校箋》卷一,倉部李昂事見《新唐書·宰相世系表》等。(此條由湘潭師院陶敏先生函告。)
王校云:“前兩首在前截(P.2552)之末,……後兩首與《戚夫人楚舞歌》均在後截(P.2567)。”案:原卷P.2552爲後截,P.2567爲前截,此處誤倒。“《塞上聽彈胡笳》詩内的韋公可能和在睢陽送的韋參軍(《睢陽送韋參軍還汾上》)是一人,或有一定關係,這也是把這兩詩定爲李昂作的一點小小旁證。”案:此説無據,上條已考二李昂非一人。
丘爲《答韓丈》,據原卷,“韓丈”當作“韓大”。王校云:“《唐詩紀事》卷一七説丘爲八十多歲的時候丁了母憂,‘觀察使韓滉以致仕官給禄’,韓滉大概就是這裏的韓丈。”案:據《新唐書》卷一二六《韓休傳》,滉爲韓休第五子,這裏的韓大自然不會是韓滉。
前人《辛四卧病舟中群公招登慈和寺》:“雲外翩翩飛鳥盡,令人宛月動歸吟。”案:原卷“月”作“自”,當據改。
前人《對雨聞鶯》:“風傳一一聲未盡,雨濕雙雙飛去遲。”案:“聲未盡”,原卷作“聲來盡”,正與“飛去遲”相對,是,當據改。
前人《幽渚雲》:“青連晚湖色,淡起秋煙客(容)。”“容”字依王仲聞先生校。案:原卷正作“容”,王輯誤録。
前人《傷河龕老人》:“人生性命必歸正(止),精魂傷夫向流水。”正,原卷作“止”;魂,原卷作“魄”,王輯誤録。“夫”當依劉校作“失”。
高適《過崔二有别》,據原卷,“過”當作“遇”,王輯因形近誤録。
前人《奉寄平原顔太守》序:“而顔公又作四言詩數百字,並序之。張公吹嘘之美,兼述小人狂簡之盛。”項校謂“序之”的“之”爲衍文。案:前三句依原卷當作“而顔公又作四言詩數百字並序,序張公吹嘘之美”。
同上:“微軀枉多價,朽木懸良工。”案:懸,據原卷當作“慙”,“慙”、“”形近誤録。
前人《自武威赴臨洮謁大夫不及因書即事寄河西隴右幕下諸公》:“遠戍際天末,邊峰連賊壕。”案:原卷“邊峰”作“邊烽”,是,當據改。
前人《閨情爲落殊蕃陳上相知人》:“自從淪落到天涯,一片真心戀着□。”案:原卷下句缺字作“查”,明晰可辨,王先生棄而不録,可能是疑“查”字於意不通。“查”即“查郎”,詳項楚先生《王梵志詩釋詞》[6],此正可補一例證。另《管錐篇》增訂之二引此詩[7],補闕字爲“他”,誤。
前人《閨情》(四首)。案:第一首原卷題“同前”,當爲《閨情爲落殊蕃陳上相知人》之二。後三詩爲缺題,非同前之作。其中“自處長信宫”一首,又見於近年長沙城郊唐窑出土之唐酒器銘詩,僅第二句“向”作“對”,餘全同[8]。
前人《在哥舒大夫幕下請辭退託興奉詩》:“遣妾作歌舞,好時還首惡。”項校云:“‘首’當作‘道’,誤脱偏傍。”案:原卷作“道”,王輯誤録。
韋莊《秦婦吟》:“忽見庭際刀刃鳴,身首支離在俄頃。”案:諸卷“見”均作“看”,王輯誤録。
同上:“翻持象笏作三公,傾佩金魚爲兩史。”案:諸卷“傾”均作“倒”,王輯誤録。
同上:“兇徒馬上暗吞聲,女伴閨中潛生喜。”王校云:“各本‘生’或作‘失’,不甚清楚。余曾審視巴黎四本,丁戊兩本(P.2700、P.3381)似‘生’,己庚兩本(P.3780、P.3953)作‘失’。作‘生’者意義較佳。”俞校云:“‘失’字是。”案:諸卷“生”實均作“失”字,王輯誤辨。
同上:“城壕固護教金湯,賦税如雲送軍壘。”王校云:“各本皆作‘教’,惟己本(P.3780)作‘學’,但教字不可通,疑是‘效’字之誤。”俞云:“當是‘效’字,效金湯者似金湯也。”今按P.3780、S.692兩卷“教”均作“學”,P.3381卷作“學”,S.5834作“斆”。斆音同“效”,意有二:一爲教導,後即作“教”;一爲傚法,後即作“學”。《説文解字·教部》:“學,篆文斆省。”“學”、“斆”此處實爲一字,爲“如”、“似”之義。唐劉長卿《過裴舍人故居》:“孤墳何處依山木,百口無家學水萍。”劉言史《觀繩會》:“危機險勢無不有,倒掛纖腰學垂柳。”均用此義[9]。
馬吉甫《同獨孤九秋思》。案:原卷“秋思”作“秋閨”,當據改。
房元陽《送薛大入洛》:“哀思一罷曲,幽桂徒芳菲。”案:哀思,原卷作“哀怨”,當據改。
侯休祥《□鏡》:“忽覽今朝鏡,殊非李(昔)日容。”王校云:“余疑‘李’爲‘昔’字之誤。”俞校云:“‘昔日’固是,但‘李’字與‘昔’音形均無關係,似只可存疑,或‘前’、‘舊’均有可能。”案:原卷作“昔”。
同上:“自看□□識,何況故人逢。”案:原卷“看”下字作“由”,爲“猶”的音訛。“由”下原脱一字,應是“不”字。
梁去惑《塞外》:“塞北長寒地,□□□物華。”案:原卷下句作:“由來□物華。”闕字殘,疑應是“少”字。
房旭《春夜山亭》:“夜静琴還静,年春□復春。”案:原卷闕字作“酒”,當據補。
樂仲卿《詠螢》:“□□光□淺,擣□羽翼微。”案:原卷“光□”作“光華”,“擣□”作“搏風”,當據補正。
同上:“不能欺暗室,所以韋明□。”案:原卷“韋明□”作“帶明飛”,當據補。
嚴嶷王輯列爲事迹無考作家,案《全唐詩》卷八七載張説《送王尚一、嚴嶷二侍御赴司馬都督軍》詩,據郁賢皓先生《唐刺史考》卷三九所考,司馬都督爲司馬逸客,約於神龍二年至景龍四年(706—710)任凉州都督。據此可知,嚴嶷中宗時官侍御,曾赴凉州都督司馬逸客幕。又《全唐詩》卷九五載沈佺期《别侍御嚴凝》一首,嚴凝歷官、時代與嚴嶷相合,疑即嚴嶷之誤[10]。
前人《别宋侍御》:“春風□□别,明日兩鄉孤。”案:原卷上句闕字作“萬里”,“明日”作“明月”,當據補正。
鄭愿《守歲》:“吾家貴主鳳樓開,故歲□更亂箭催。”案:原卷缺文作“今”,當據補。
李□□《過王璿(濬)墓》。案:原卷闕字作“休烈”,李休烈,玄宗開元時詩人。又題中“王璿”,原卷正作“王濬”,録誤。
同上:“寧知陌上□,何羨水中龍。”缺字劉校疑爲“虎”字。項校舉《晉書·羊祜傳》校云:“唐人諱‘虎’,此字應書作‘獸’字。”案:從此字上部殘存部分看,似爲“虎”字,敦煌遺書中常避諱書作“”。
孟嬰《詠暗》:“鑿壁方將□,投珠忽見疑。”案:闕字原卷作“昭”,當是“照”的訛字。
□嘉惠《詠鵲》:“舊來能□語,試爲報歸期。”案:歸期,原卷作“歸時”,當據改。
樊鑄《簾鈎》:“就曲全□保,能剛□匪侵。”案:原卷上句脱一字,下句闕字黄永武云“猶見‘剛’字下半”,若是“剛”字,此二句當作:“就曲曲全保,能剛剛匪侵。”俟再校。
前人《箭括》:“刻□□材圓,相成□不偏。”案:原卷下句闕字作“口”,當據補。
前人《門扂》:“只慎樞□動,寧矜開闔恩。”案:原卷闕字作“機”,當據補。
前人《藥臼》:“器重性仍堅,□庸響即傳。”案:上句“性”原卷作“”,《龍龕手鑑》心部:“:折。”下句缺字,原卷作“登”。當據補正。
前人《濾水羅》:“不□垂善濾,何問下流清。”案:原卷闕字殘存“門”之右側,據對句當爲“問”字。又“垂”爲“誰”字音訛,敦煌遺書中屢見。
宋家娘子《春□花柳得情》,案:題中缺字,原卷作“尋”(草書),當據補。
二 《補全唐詩拾遺》
李翔《魏夫人受大洞真經》:“寶函鈿軸披尋遍,始駕龍舟謁帝庭。”案:龍舟,原卷作“龍車”,當據改。
前人《衛叔卿不賓漢武帝》:“猶教度世依方術,莫戀浮華誤爾身。”案:浮華,原卷作“浮榮”,當據改。
前人《寄題尋真觀》:“且説際真地勢雄,面臨湖北倚高峰。”案:且説,原卷作“見説”。
馬雲奇《懷素師草書歌》:“大誇羲獻將齊德,切比鍾繇也不如。”案:“大”爲“人”字形訛,“切”爲“竊”字音訛。
同上:“興來索管縱横掃,滿望詞人皆道好。”案:“滿望”不通,原卷作“滿坐”,即滿座。
前人《白雲歌》:“倏然雲清銷四極,所潤寧知白雲力。”案:雲清,據原卷當作“雲晴”。
同上:“既悲出塞須入塞,應亦有時還帝鄉。”案:須入塞,據原卷當作“復入塞”。
前人《諸公破落官番中製作》,案:番中,原卷作“蕃中”,當據改。
佚名《青海望敦燉之作》:“未能刷羽去,空此羨□鵶。”案:據原卷下句缺字當作“城”。
前人《首秋聞雁並懷燉煌知己》:“旅雁□□□□□,羈人夜夜心如擣。”案:原卷“旅雁”下二缺字作“噰噰”,當據補。
前人《秋中雨雪》:“雨雪下長川,浩蕩東風近海□。”案:原卷“東風”作“風波”,當據改。
前人《夢到沙州奉懷殿下》:“流沙有幸庭(匡)人主,唯恨無才遇尚賒。”項校云:“‘庭’當作‘匡’,蓋因‘匡’字與‘廷’字形近,又進而誤作‘庭’也。”案:原卷“庭”實作“逢”,與“庭”形近而誤録,校“匡”誤。
同上:“舞習歌樓似登陟,綺筵花柳記躋攀。”案:習,原卷作“席”,當據改。
前人《秋夜望月》:“皎皎山頭月欲低,月厭(原作壓)羈愁睡轉迷。”案:原卷即作“厭”,不作“壓”,誤録。
前人《晚秋登城之作》二:“東山月色片光殘,西冷雲象暝草寒。”案:西冷,原卷作“西嶺”,當據改。
前人《困中登山》:“步步或□嶺,悠悠時往還。”案:上句缺字原卷作“登”,當據補。
前人《久憾縲紲之作》:“今時有恨同蘭芝”,蘭香艾臭,古常用來比喻君子小人或善惡美醜。作“蘭艾”是。或以爲用《孔雀東南飛》典,不確。
前人《春日羈情》:“觸槐常有志,折檻爲無磎。”案:磎,據原卷當作“蹊”。折檻用朱雲典,此謂身陷縲紲中,欲庭争直諫而無路。
前人《晚秋》之五:“春來漸覺没心情,愁聞豺狼夜叫聲。”案:據原卷“聞”當作“見”。
佚名《謁法門寺真身五十韻一首》,案:題中“謁”字,據原卷當作“讚”字,王輯誤録。
同上:“曠因修曩劫,火寂掩俱尼。”案:原卷“曠”作“壙”、“火”作“大”,當據改。
同上:“秖憑香火力,消得國家危。”案:“家”原卷作“灾”,當據改。
同上:“學寡漸黄絹,才荒悮色絲。”案:據原卷,“漸”當作“慙(慚)”,形近誤録。
佚名《敦煌三首》,第一首題作“□□”,誤。原卷第一首題作“燉煌”,第二首題作“壽昌”,此將第一首題誤作總題。
同上:“仕女上(尚)□天寶髻,水流依舊種桑麻。”案:原卷闕字被塗改,細審當是“採”字。
前人《壽昌》:“沙幕霧深鳴□雁,草枯猶未及重陽。”案:“幕”原卷作“漠”,闕字下半殘,據上部應爲“故”字。
同上:“鄒曹(魯)不行文墨少,移風徒哭説西王。”案:“曹”原卷作“曾”,“哭”作“突”,俟再校。
《敦煌二十詠》序:“莫可究竟,聊申短詠。”案:原卷“究竟”作“詳究”,各本同,當據改。
附記:
此稿草成於1990年初,1992年修訂本《全唐詩外編》(收入《全唐詩補編》上册)付梓之際,筆者作爲責任編輯,曾將本文中的部分内容提請負責修訂工作的陳尚君先生選擇采用,但由於版面的限制,只作了局部的改正和補缺,且未能出校説明校補依據。今將此文刊佈,修訂本《外編》據以校改部分仍予保留,以備讀者檢核。
1993年8月
(原刊《北京圖書館館刊》1993年第3、4期)
[1] 原發表於《中華文史論叢》1963年第三期,後收作中華書局版《全唐詩外編》第一編,1982年。
[2] 原發表於《中華文史論叢》1981年第四期,後收入中華書局版王重民著《敦煌遺書論文集》,1984年。收作《全唐詩外編》第二編的《敦煌唐人詩集殘》已經修訂收入《補全唐詩拾遺》,故本文不再涉及。
[3] 蔣禮鴻《補全唐詩校記》,劉修業先生曾惠寄原稿影件,另發表於甘肅人民出版社版《敦煌學論集》,1985年,略有删改。項楚《補全唐詩二種續校》,刊《四川大學學報》1983年第三期,後收入項著《敦煌文學叢考》,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略有增删。陳尚君《全唐詩補遺六種札記》,刊復旦大學出版社版《中國古典文學叢考》第二輯,1987年。
[4] 參見黄永武《敦煌斯五五五號背面三十七首唐詩的價值》,《敦煌的唐詩續編》,臺灣文史哲出版社,1989年。
[5] 詳參拙作《敦煌本<珠英集>考補》,刊《文獻》1992年第4期。
[6] 見項楚著《敦煌文學叢考》。
[7] 見《管錐篇》第五册,中華書局,1991年,218頁。
[8] 見唐摯《千年詩情仍悠悠——記酒壺上發現的新唐詩》,刊《當代》1991年第3期。
[9] 參徐仁甫《廣釋詞》卷四,四川人民出版社,1981年。
[10] 參吴汝煜等《全唐詩人名考》,江蘇教育出版社,199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