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绎《金楼子》及其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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绪论

梁元帝萧绎,字世诚,小字七符,生于天监七年(508),是梁武帝萧衍的第七个儿子。根据《梁书》、《南史》记载,他的出生伴随着几个神奇的故事,这使得他的整个人生显得不平凡起来。他天资聪颖,五岁能诵《曲礼》,六岁能作诗。不幸的是,他的健康状态一直不是很好:自出生起即患有眼疾,父亲萧衍曾亲为治疗,然而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每况愈下,终盲一目;又曾生有病疮,肘膝皆烂;还曾患有心气疾;等等。这些并没有阻止萧绎的求学之心,他博览群书,下笔成章,有才辩,善言论,艺术修养也很高,曾自图孔子像,自作赞而亲书之,时人谓之“三绝”。他或许有一定的天赋,但是他的努力也是毋庸置疑的。

萧绎不好声色,在当时颇有些名声,不过,“不好声色”固然是德性的一种表现,但若想要企及德者,却也是一件不容易做到的事情。他在《金楼子序》中写道:


余于天下为不贱焉。窃念臧文仲既殁,其言立于世。曹子桓云:“立德著书,可以不朽。”杜元凯言:“德者非所企及,立言或可庶几。”故户牖悬刀笔,而有述作之志矣。(梁)萧绎撰,许逸民校笺《金楼子校笺》,中华书局,2011年,第1页。


萧绎知道立德很难,尤其是儒家德者的标准很高,所以他把希望更多地放在立言上。同书《立言》中,萧绎又说:


吾于天下亦不贱也,所以一沐三握发,一食再吐哺,何者?正以名节未树也。吾尝欲稜威瀚海,绝幕居延,出万死而不顾,必令威振诸夏。然后度聊城而长望,向阳关而凯入,尽忠尽力,以报国家。此吾之上愿焉。次则清浊一壶,弹琴一曲,有志不遂,命也如何。脱略刑名,萧散怀抱,而未能为也。但性过抑扬,恒欲权衡称物,所以隆暑不辞热,凝冬不惮寒,著《鸿烈》此书《著书》中未见,《隋书·经籍志》(亦称《隋志》)始有著录,题作《湘东鸿烈》。赵图南以为此书实有,宋时已佚,见其所撰《梁元帝著作考》,载于《福建文化(季刊)》,1945年第2卷,第4期,第27—28页。而钟仕伦、吴光兴皆疑《鸿烈》即《金楼子》,说详钟仕伦著《〈金楼子〉研究》(中华书局,2004年,第283—284页)及吴光兴著《萧纲萧绎年谱》(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年,第417—418页)。者,盖为此也。《金楼子校笺》,第810—811页。


欲建功立业而不能,欲萧散怀抱而不得,于是仍然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著书(此处指《湘东鸿烈》)立言,所求与“一沐三握发,一食再吐哺”一样,树立名节罢了。

如果说萧绎的自律可以看作是对立德的追求,那么他在政务上的努力则充分体现了他对立功的追求。天监十三年(514)出阁,受封湘东王,天监十六年(517)出为宁远将军,此后历任数职,其中,在丹阳尹上有“良政”之名,吏民作“善政碑”;首任荆州刺史时,逢梁王朝出师南郑,奉诏节度诸军;在江州任上,又曾平定叛乱。虽然其政绩显著,在北伐一事上也算领有军功,但离他“威振诸夏。然后度聊城而长望,向阳关而凯入”的愿望还是差之甚远。可见,立功与立德一样都是难以实现的,相较之下,立言似乎更易通过努力获得。

萧绎勤于著述,参与撰著的书籍仅《金楼子·著书》中著录者即有三十七种。惜流传至今者凤毛麟角,而《金楼子》即是其中一种。此书虽非完帙,却保留了大概样貌。又加之,此书为萧绎亲撰,其在《金楼子》中数次提出欲借此书立言之企图,如《立言》里提到:“生也有涯,智也无涯,以有涯之生,逐无涯之智,余将养性养神,获麟于《金楼》之制也。”所谓“获麟于《金楼》之制也”,实即以《金楼子》为毕生著作之大成之意,这也使得从《金楼子》中挖掘萧绎的思想成为可能。

要从繁杂的《金楼子》中找到类似先秦诸子,特别是孔孟老庄那种高度的思想,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如果只是要考察萧绎的思想那就不一样了。当然,在本书中,笔者不打算也不太可能全面考察萧绎的思想,所以,笔者把范围缩小到去考察与萧绎个体人生关系最为密切的,同时也是南朝士族特别注重的几个方面,那就是与家庭、家族最相关的几个部分——《后妃》、《终制》、《戒子》等中所体现的萧绎的思想。而这些思想同时体现了萧绎个性化的一面与理想化的一面,其中所呈现的萧绎与真实的萧绎是有差异的。为了方便讨论,不妨将之称为萧绎的理想化的人生状态或者是“理想人格”。而本书打算重构的正是萧绎企图实现却最终没有实现的,他在《金楼子》中所建构的理想人格,由此掀开《金楼子》的一角,看看萧绎其人,看看南朝那个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