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决战光明顶
自从洛雅在那张变态的政治卷子上写下一堆歌词却没有遭到任何实质性的惩罚，政治老师便对敬仁高中的学风颇有微词。在她看来，像洛雅这种学习态度不端正、纪律极度散漫的学生，即使成绩再好也不该受抬举；更何况一个女生整天疯疯癫癫、嬉皮笑脸，以哗众取宠为荣，简直是寡廉鲜耻！还有那个表面上不声不响的陆憬然，背地里也是一肚子坏水，跟洛雅纯属一丘之貉！
实际上，老师们对洛雅和陆憬然偏爱不假，但除了她俩确实讨人喜欢之外，也有一定的现实因素。校董彭祖民早就在全体教员大会上说过，敬仁高中作为一所刚刚成立的私立学校，能不能越办越好，关键还得靠教育成果树立口碑，三年后第一届学生的去向直接影响着未来生源的质量。虽然现在大学普及，绝大多数学生努努力还是能考上一所专科院校，但到时若没几个考上名牌大学的尖子撑场面，难道要学校继续拿漂亮的校舍和校服去吸引资质相对好些的初中毕业生吗？生源每况愈下，学校迟早沦为人人嗤之以鼻的末流角色，那将是股东们不愿意看到的。眼下第一届学生的中考成绩就摆在那，因意外导致中考失利来到敬仁的学生实际上寥寥无几，大多数学生要么资质有限，要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剩下的压根不是念书考试的材料。三年很快就过去，三年后若想在招生的时候拿敬仁高中某某某考上名牌大学说事，实话实说，希望只能寄托在这极其有限的几个学生身上——这并不是说不重视大多数，而是要把培养重点突出出来。彭校董说得很明白，做得也很明白，连校规都要为重点培养对象改写，谁还闲得难受去跟成绩以外的事情较真呢？更何况在大多数老师看来，敬仁高中里学习态度不端正、纪律极度散漫的学生大有人在，洛雅和陆憬然至少成绩好啊！
政治老师是从重点中学退休后被返聘到敬仁高中的，一向心高气傲惯了，平时只管给学生上课和领工资，自然不会把彭祖民的宏图伟略放在心上。洛雅在政治卷子上写歌词的行为被她视作天大的冒犯，加上大部分学生顽劣不堪，不服管教，使得她从心底为这所私立学校感到悲哀：校服再漂亮有什么用？还不是穿在一滩滩扶不上墙的烂泥身上！校舍再漂亮有什么用？还不是散发着商人的铜臭味！三年后能有学生考上本科就不错，还好意思把学校盖在天江大学对面，真不怕寒碜！这个在重点中学执教一辈子的老太太确实是省心省惯了，以致于根本无法适应敬仁高中嘈杂的授课环境，也就难免会在课堂上声情并茂地怀念起重点中学的学子们如何尊师守纪、出类拔萃。可惜讲台下的听众们并不买账，尤其是洛雅，每次都对政治老师的演讲嗤之以鼻：市重点再牛掰，还不是培养出她这样的学生！放牛班还有春天呢，看不起私立学校干吗跑到这来赚人民币？自己本身愧对人民教师的光荣称号，眼睛长歪了自然看什么都是斜的！
根据政治老师的面相特征和性格特点，洛雅私下给她起了个外号叫“灭绝师太”。随着课堂纪律日益恶化，师生间的矛盾也愈发激烈，事情颇有按照《倚天屠龙记》发展的趋势：灭绝师太把敬仁高中当成了明教，把洛雅当成了张无忌，对前者进行不懈声讨的同时，试图在气势上把后者给灭了。其他同学则是明教的乌合之众，各有各的恶行。每次整顿课堂纪律，灭绝跟武林盟主似的往讲台上一站，满脸嫉恶如仇，食指像倚天剑一样对准讲台下的学生们。一番控诉之前，她必然先从牙缝里恶狠狠地挤出一句：“就你们这样的学生……”
灭绝公开宣称敬仁高中的学生们“成绩低得叫人绝望，纪律差得令人发指”，其实是十分中肯的。但学生们不爱听啊，大家一合计，与其当她嘴里那一滩滩扶不上墙的烂泥，不如干脆团结成一片沼泽，拽住她跟她死磕；然而，灭绝之所以叫灭绝，必然有着面对邪恶势力穷追猛打的功力。她像是来自西伯利亚的暴虐气候，成为流放者们共同的天敌，起到唯一的积极作用就是丰富课堂生活，增强学生之间的凝聚力。作为灭绝首先要灭绝的对象，洛雅和陆憬然不得不认真上好每一节政治课，随时准备和灭绝过招，就算打盹儿也得睁一只眼。一年下来，两人课堂作战实力突飞猛进。那段时间，上政治课、看灭绝和学生互相叫板，成了当时校园生活里为人津津乐道的时尚，很多非灭绝授课班级的学生为不能亲眼目睹这一盛况而深感遗憾。
高二开学后，文理分科。洛雅和陆憬然继续在理科班兴风作浪，灭绝则去到文科班接着惩奸除恶，伸张正义，双方的叫板声随着高一的结束戛然而止。当政治课的讲台上站着另一位慈祥的老太太时，洛雅和陆憬然总算可以放心地睡个昏天黑地了。然而，好景不长。又是在期中考试之后，那个慈祥的老太太摔了一跤进了医院，灭绝又成了理科班的临时代课老师。谁都没想到，洛雅和灭绝之间飘散了一年的火药味会在其代课期间突然浓烈起来，在陆憬然的催化作用下，三人最终上演了一出“决战光明顶”的闹剧。
那节政治课上，洛雅一直在下面做题备战数学竞赛，由于题目做得不太顺利，心情有点烦躁。与此同时，她的耳朵里充斥着灭绝絮絮叨叨的声音，心想这厮又不好好讲课，又在回忆她在重点中学的光辉历史！过了一会儿，灭绝提了个问题，然后悄无声息地溜达到洛雅旁边，用力敲了敲桌子，阴阳怪气道：“这个问题我当年的学生没讲都知道，现在请咱们敬仁高中的高材生回答一下。”
灭绝说话的语气和内容显然缺乏善意。洛雅先是解题思路被打断，而后抬起头看到对方目光中的讽刺和笑容里的不屑，瞬间感到一股邪火在心中炸开，想搂都搂不住。
灭绝见洛雅瞪着她迟迟不起立，便催促道：“你看我干什么呀，叫你回答问题呢！”
洛雅依旧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嘴角微微上扬：“您不是叫高材生吗，我叫洛雅，不叫高材生。”
灭绝见洛雅态度傲慢，大有叫板的意味，马上拿老师的身份强压她一头：“你怎么坐着跟老师说话！？还有没有最基本的礼貌！？”
洛雅听罢，反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坐着，张口反问道：“礼貌这东西是相互的，我好好的名字您不叫，非管我叫个我没听过的名字，是谁先没礼貌的？”
灭绝好不冤枉，语速飞快地质问道：“我管你叫高材生就是没礼貌了！？我是贬低你了还是侮辱你了！？你给我站起来说清楚！”
洛雅兜起下唇吹了吹刘海，然后翻了个白眼，故意气她道：“别人叫行，反正您叫我就是不爱听！”
灭绝用颤抖的食指指着洛雅，皱着眉头厌恶道：“你瞧瞧你，流里流气，口不择言，还有女生的样子吗！？”
洛雅扑哧一笑，将两条麻花般的辫子捋到胸前甩了甩，说：“这么明显的特征，您看不出来我是男是女吗？”
此话一出，全班哄堂大笑，陆憬然乐得快抽过去了，忍不住敲了几下桌子为洛雅助威。灭绝对来自周遭的放肆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是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洛雅，神情充满了鄙夷。待全班安静下来，她才开口道：“洛雅，你成天臭能耐什么？你知道你在这里的成绩放到市重点才排第几？你以为能参加个数学竞赛就是天才了？我告诉你，你那个水平去了也是当炮灰的！”
洛雅正为数学竞赛的事焦头烂额，灭绝这么说自然是戳到了她的痛处。她马上反击道：“当不当炮灰也不是您说了算！您一政治老师，干嘛替数学老师操那份闲心！”
灭绝听罢，上前一步将洛雅藏在书桌里的数学竞赛题抽出来摔在桌上，厉声道：“我是让你该干啥干啥！该上什么课就好好上什么课，别丢了西瓜拣芝麻！”
洛雅噌地一下站起来，同几乎同样大的声音回敬道：“不好意思，我觉得您讲的那些才是陈谷子烂芝麻，我压根就不想拣！您也犯不着这么没涵养地打击我，不是所有老师都跟您一样爱把学生分为天才和蠢材！”
灭绝把手里的课本卷起来狠狠敲打着洛雅的书桌，边敲边吼道：“什么是天才！？天才是百分之一的灵感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就算你真有那百分之一你就能张狂成这样吗！？”
洛雅刚要反驳，只听陆憬然极其罕见地大声说道：“老师，爱迪生原话还有后半句，他说那百分之一的灵感恰恰是最重要的！”
刚刚平复的笑声再次爆发，洛雅想也没想就抄起桌上的一包面巾纸朝陆憬然扔过去，笑着对她嚷道：“爱迪生这后半句还是我告你的，你跟这抖什么机灵！？”陆憬然潇洒地接住面巾纸，得意地冲洛雅挤眉弄眼。
这回灭绝是真的震怒了，她脱口吼出一声极具威胁色彩的“再笑！？”，教室立刻比停尸房还安静。偏偏这个时候，陆憬然丢回给洛雅的面巾纸不偏不倚，正好打在灭绝的身上。
当时的气氛犹如黑云翻墨，全班同学几乎同时屏住呼吸，等待着暴风骤雨一触即发。陆憬然尴尬地望着灭绝，然后心虚地站了起来——如果只是这样还好，谁知她竟满脸堆笑，用点头哈腰敬礼的方式向灭绝表示歉意。洛雅看到她那副欠抽的模样，绝望地转过头，心想我要是灭绝非灭了这二百五不可！
果然，灭绝面露青色，指着教室前门对陆憬然连声嚷道：“你给我滚出去！滚校长办公室反省去！！！”
陆憬然从未被老师如此当众呵斥，立时有些下不来台。只见她脸上的笑容逐渐褪去，声音不大却十分清楚地回答：“没学过滚，您教教我？”
“行！行！我教你！！！”灭绝已然被两个女生气得丧失了理智，话说着便撸起袖子朝陆憬然气势汹汹地奔了过去。
接下来，所有人都看傻了。没想到灭绝一骨瘦如柴的老太太，内力竟如此深厚，轻功竟如此了得，楞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陆憬然从教室最后一排活活儿拎到了讲台。整个过程中，陆憬然几乎来不及做出反应。洛雅怀疑灭绝如果不是在***时当过生产队队长，就是真的练过《九阴真经》。
班长见大事不妙，赶紧去办公室叫张丽娜；洛雅眼看着陆憬然吃亏，立马冲上去施以援手。此时，陆憬然正死死抓住讲桌，艰难地和灭绝消耗内力。洛雅凑上前来拉住两人，企图将她们分开，同时劝说道：“老师您消消气，先放开她！咱们有话好好说，您有脾气冲我来……”
灭绝劈头盖脸地冲她吼道：“你也给我滚校长办公室反省去！”
“那您倒是放开她，我们俩好一块儿滚……”洛雅嘴上劝着，手也没闲着，拉住灭绝想把她和陆憬然分开。结果稍一用力，陆憬然的一只手便腾了出来。
陆憬然是真被灭绝掐疼了，她想都没想就抄起讲桌上的粉笔盒，狠狠甩在了灭绝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