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受制于人
窗外烈日炎炎，包间里虽然开了空调，但坐立难安的洛军还是感到莫名燥热。他和妻子孟桂珍已经在这里坐了二十多分钟，董彪刚刚在电话里连连致歉，说他临时有点事，现在正在来的路上。洛军环顾包间里金碧辉煌的装饰，然后用力踩了踩脚下厚实的地毯，心想董彪这小子在那种行当里竟然混得相当不错。
尽管如此，洛军依旧打算和董彪保持距离，所以这次吃饭并不是他的主意。前几天，妻子孟桂珍不听劝告，偏要主动招惹董彪，跟他打听陈天丽。她在电话里自以为问得随意，却不想对方还是从一堆东拉西扯的铺垫中抓住了关键。得知洛家得罪了陈天丽，董彪大惊失色，几番确认事情是否了结，不由分说一定要请客为大哥大嫂压惊。孟桂珍没打听出半个字，巴不得当面细聊，没跟丈夫商量一下便答应下来。洛军虽不想去，但也说不出具体有什么不妥，只好和妻子一起赴约。
包子铺的事虽然过去了一个多月，但这件事对洛家的影响却还在继续。这么多年，洛军和孟桂珍一起做出的重大决定不计其数，从未出现过眼前这样严重的分歧。在洛军看来，包子铺的赔偿和罚款已经由彭琛来承担，资金方面他们并没有伤筋动骨。这家包子铺没了，完全可以再开一家，但妻子的心思已然不在包子铺上了。
的确，孟桂珍始终咽不下这口气，也想不通陈天丽干嘛把洛雅这么好的孩子当成眼中钉、肉中刺。她看得出洛雅是真心喜欢彭琛，那天听陆憬然的语气，彭琛似乎也是迫于母亲的淫威才选择放弃洛雅，这让她感到十分可惜。她想反正彭琛跟陈天丽感情不深，将来也未必走得多近；洛雅若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他们若能攀上彭祖民这样的亲家——下半辈子只剩享福，谁还顾得上什么包子铺？所以，她才如此迫切打听陈天丽，看看能不能为女儿做点什么。
洛军见妻子头脑持续发热，心里很不踏实。他突然开口道：“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我们，搞不好真会出大事。”
孟桂珍愈发觉得洛军这次是被吓怕了，索性拐着弯地讽刺道：“经过这一次我算明白了，咱们都老了，身体经不起折腾，精神上更是扛不住事了。”
洛军想吵但懒得吵，忍了半天后说：“你就一点儿都不觉得彭祖民这个人有问题吗？”
孟桂珍一听彭祖民，更加不以为然：“我问过小雅好几遍了，他对咱小雅真没有歹心，从来没有过！”
洛军听了颇为来气，大声道：“有歹心我反而踏实了！就是没有歹心才让人捉摸不透啊！非亲非故的，他凭什么对小雅这么好？又是投资拍电影又是跑到咱家帮她解围，他到底图啥？”
孟桂珍瞪着眼睛反问：“图啥？没有歹心不就完了吗！你管他图啥！”
“我管他图啥？”洛军再反问，随即严肃警告道，“我告诉你，这种表面上什么都不图的，比陈天丽那种明刀明枪的更可怕！”
孟桂珍再次搬出理由道：“投资拍电影是因为我闺女有才！跑到咱家解围是因为他儿子骗人、他前妻撒野！换成你，你能不出面解决？”
洛军继续提出质疑：“彭祖民这个人，咱俩见他不止一次，每次都恭恭敬敬，没错吧？按说他高看咱家小雅，对咱起码也该客气些吧？你说他哪次正眼看过咱俩，可以说从来没有过好脸色！这正常吗？”
“这不正常吗！？”洛军的话让孟桂珍感到无比幼稚，“你懂什么叫阶层吗？白活这么大岁数了你！人家大老板看得起你闺女，不代表人家乐意跟你平起平坐！有钱人不都这样吗！”
“你认识几个有钱人，还阶层！”洛军不屑地白了孟桂珍一眼，气得说道，“傻娘们儿还是头脑简单，跟你说不明白！”
孟桂珍也不耐烦了：“你别老琢磨那些没用的，想想一会儿怎么跟彪子聊吧！”
洛军根本不想跟董彪聊。那个陈天丽不管什么来头他都得罪不起，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还打听这么清楚干什么？真应该打听清楚的是彭祖民，洛军绝不相信他对洛雅没有任何企图。老话说得好——皮裤套棉裤，必然有缘故，不是棉裤薄，就是皮裤没有毛。就算彭祖民对洛雅没有歪心邪念，在弄清他真正的企图之前，也应该让洛雅跟他保持距离。可这些话孟桂珍就是听不进去，生怕错过了这个贵人，耽误了女儿的富贵前途。
洛军觉得孟桂珍现在实在有些得意忘形。眼看女儿越来越有出息，她的心气也跟着水涨船高起来，仿佛这么优秀的女儿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实际上，他们既没有辅导过她的功课，也没关心过她以后想干什么，女儿有出息是人家自己努力的结果，孟桂珍她跟着起什么哄？按照洛军的真实想法，他宁可女儿平庸些——确切说，他压根不希望女儿出名。人怕出名猪怕壮，何况是他们这种人见不得光的人。再说他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只希望警察忘了他，老天爷忘了他；就算忘不了，最好也等到下辈子再报应他。
又过了十几分钟，门开了。董彪带着一身热气，风风火火地走进来，高声道：“大哥大嫂！实在不好意思，二位久等啦！”
洛军和孟桂珍马上站起来，还没来得及回应，便看见跟在董彪身后进来的一男一女，顿时愣住了。
董彪热情介绍道：“大哥大嫂，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老板，林冽林先生；这位陈院长就不用我多说了，你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林冽颔首致意，陈天丽淡淡一笑，洛军却统统视而不见，沉着脸向董彪质问道：“彪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董彪有备而来，笑着解释道：“是这样，我今天为吃饭的事跟林先生请假，顺嘴提了提您跟陈院长之间那点过节。林先生一听就责怪我了，说既然您是我大哥，陈院长是他朋友，那都是自己人嘛，我要是早攒好局让大家认识了，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我一想还真是！这事儿罪魁祸首原来是我啊！所以这顿饭我做东，把大家都请来，把事情说开了，您说呐，陈院长？”
陈天丽从容地接着董彪的话继续说：“彪子说的没错，今天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真是意外，这么多年一直听说洛雅的父母是开包子铺的，没想到啊，大隐隐于世的高人就在身边，富勤街真是卧虎藏龙呢！”
在孟桂珍看来，陈天丽此时和颜悦色说出的这几句话，远比那天丧心病狂的侮辱叫骂更让她胆战心惊。她后悔没听丈夫的话，自投罗网赴了这场鸿门宴。她不知道董彪对这个女人透露了多少关于他们的底细，但就凭他们和董彪是旧相识，这个女人必然能判断出他们有着见不得光的过去，并将其视为洛雅身上洗不掉的污点。自恃抓到了把柄，所以才这么得意吧——想到这，孟桂珍不由得冒出一阵冷汗。
陈天丽说完，林冽便发话了：“彪哥，赶紧安排各位入座啊，吩咐上菜！咱们坐下来，边吃边聊！”
这时，洛军清了清嗓子，示弱道：“我们都是社会底层的小老百姓，不敢跟老板、院长高攀做朋友。之前的事是我们不对，给陈院长添麻烦了！总之，大家不在一个阶层上，也没什么共同语言。各位慢用，我们先走了。”
洛军说完便拉着孟桂珍离开，却发现林先生两个手下赫然站在包间门口，看上去不大好惹。洛军不满地扭头问道：“你们这算什么？硬来吗？”
董彪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林冽立刻发脾气，厉声呵斥道：“彪哥，你真是越来越不会办事了！难怪大哥大嫂不满意！既然是和气酒，当事人都不全，这事能说开了吗？你马上去把你大侄女接来，人齐了再上菜！”
陈天丽面带笑意地补充道：“电影开拍之后洛雅天天都去敬仁高中吧，你去那接她！”
这招果然奏效，洛军立马朝董彪大声喝道：“不用接她！不就是和气酒吗？我们吃就是了！”说罢便和孟桂珍大步返回去，直接入席，毫不掩饰脸上的怒气。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再也无法拒绝他们提出的任何条件。
“好好好，那我可省事了！”董彪一脸堆笑，走到门口吩咐道，“赶紧上菜！”
林冽的笑容透着猖狂，他已将这对亡命之徒的软肋拿捏在手里，根本不在乎他们是什么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