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革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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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管理与领导的差异

领导一词在日常语境中有两个不同含义。有时指的是引领思想、带领大众行动的过程,比如我们会说,弗雷德在领导某某项目。有时指的是在正式岗位上的一群人,这些人被寄予期望,发挥前一种含义中的作用。采用这层含义时,我们可能会说,这家公司有10个领导,包括乔治、艾丽斯等人。

本书中出现的领导几乎无一例外地采用了第一种含义。这是因为第二种含义在很大程度上混淆了领导这一话题,它微妙地暗示了每个身居领导之位的人都在行领导之事、尽领导之责。大多关于领导力的文献是基于对从事监督和管理工作人员的研究,而这些人可能并没有发挥有效的领导力。请见巴斯(Handbook ofLeadership: A Survey of Theory and Research, Free Press, 1981)及尤克尔(Leadership in Organization, Prentice-Hall, 1989)。这显然有悖于实际情况。事实上,领导者中有的领导有方,有的领导不力,有的压根儿不会领导。由于当今大多数身居领导之位的人被称为经理,所以领导的第二种含义还暗示了领导和管理是一回事,或者至少说两者是密切相关的。然而实际上并非如此。

领导力这一话题由来已久,而我们所说的管理主要是近一个世纪以来的产物这不是说管理不存在于先前的世纪,至少管理的雏形由来已久。以前的将军、国王和大祭司毫无疑问都多少懂一些管理方面的知识,但是他们所知所用的管理是原始时代的产物。和今天相比,他们当时管理的组织通常规模小且技术简单,不像今天的组织那么复杂。,是伴随着20世纪大量复杂机构的出现而出现的。Chandler, The Visible Hand, Belknap Press of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77.现代管理的产生,在某种程度上是为了帮助新成立的铁路公司、新兴钢铁厂和新建汽车公司完成当初那些具有传奇色彩的创业家赋予它们的使命。现代管理的缺失会让这些复杂机构陷入一片混乱的局面,并最终威胁到机构的生存,而良好的管理则能在产品质量和收益等核心层面为机构带来稳定的秩序和表现。

近一个世纪以来,成千上万的管理者、咨询师和管理教育家们发展并提炼了构成现代管理核心的过程。这些过程简单总结如下这里总结的管理要素广泛见于:a.21世纪许多管理类书籍;b.笔者在1987年开展的一项研究,这项研究请了200名执行经理描述他们所认识的人中可以称得上有效管理的行为,不论此人承担何种职责。

第一,计划和预算。设定目标,比如说未来一个月或者一年的目标;明确达到这些目标的具体步骤,包括日程安排和指导方针;然后合理分配资源以完成目标。

第二,组织和人事。建立组织架构并设置一系列适应目标需求的岗位,在每个岗位上配置合适的人选;通过积极沟通使员工理解目标;通过充分授权来推进计划实施;通过系统督查以确保实施质量。

第三,掌控和解决问题。通过报告、会议等形式正式或非正式地详细监控实施情况,及时与计划比对,找出偏差之处,即通常所说的问题,然后调整计划,解决出现的问题。

这些过程为企业带来了一定程度上的连贯性和秩序。然而令人遗憾的是,正如我们在近半个世纪中所习惯的那样,这些过程在各方面创建的秩序就如执行备忘录上过时的铅字尺寸铅字印刷在20世纪80年代被淘汰。随着印刷技术的发展,字体的尺寸不再受到铅字字模的限制,很大程度上可以自由缩放。 ——译者注一样毫无意义,但这绝非是先驱们创立现代管理制度的初衷。尽管面对规模庞大、技术先进且地域分散的复杂情况,但他们仍力图在顾客、股东、雇员和其他组织赞助团体寄予希望的关键领域创造稳定的业绩。他们创立现代管理制度是为了使复杂的组织在时间和预算上不产生偏差,这一点一直是现代管理制度的基本职能尽管不是唯一的职能,但过去60~70年出版的大量管理类书籍似乎都普遍论及该职能。

领导则大不相同。就像这个词的字面意思那样,它并不产生连贯性和秩序,而是会带来变化。纵观古今,领袖人物创造了变革Burns, Leadership,Harper & Row, 1978.,有时越变越好,有时则不然。利文森和罗森塔尔在完成他们对总裁的研究后得出下列结论:“强有力的领导者是必要的,尤其是对于必须经历重大变革的组织来说。不是说好的管理者或执行者,而是强有力的领导者。”(CEO:Corporate Leadership in Action, Basic Books, 1984, p.289.)他们为此采取了各种方式,尽管他们的行为模式似乎均可以归结为:设定一群人前进的方向,然后引领大家团结一致朝着这个方向前进,使团队愿意为这项行动献身,并且激励他们克服前进道路上遭遇的不可避免的障碍。

何谓好领导?几个世纪以来这一直是人们争论不休的话题。大体上如果领导行为能切实地改善领袖本人及其追随者的处境,并且不损害他人的权益实际上界定“切实改善处境”和“损害他人权益”的内涵会很困难,这已经引起了无休止的哲学辩论。本书中领导的有效性是通过参与领导进程的人事后积累的观点来衡量的。,我们就称之为“好的”“卓越的”领导,这种观念暗示的领导职能便是创造建设性或适应性的变革。

要实现此项职能,复杂机构中的领导行为要经历三个分阶段,相关细节将会在之后的章节中详述,现简要总结如下此处所列与关于现代组织领导力的其他重要文献中的相关说法大致吻合,例如本尼斯和纳努斯所著Leaders: The Strategies for Taking Charge, Harper & Row, 1985,又如彼得和奥斯汀所著A Passion forExcellence: The Leadership Difference, Random House, 1985。但这一思考领导力的具体方式则来源于本书中的研究(请见前言)。

第一,定向:确定未来的愿景,并为实现这一愿景制定变革战略。

第二,联盟:对潜在合作对象阐明企业的目标,在他们充分理解认同企业愿景并愿意投身这项事业的基础上形成联盟。

第三,激励:通过诉诸人类非常基本但常未得到满足的需求、价值和情感,使团队战胜变革过程中在政治、官僚和资源方面遇到的重大障碍,沿着正确的方向前行。

表1–1对比了复杂组织中的管理和领导的异同。领导和管理之间的差别在某些方面和伯恩斯(Leadership, Harper &Row, 1978)以及巴斯(Leadership and Performance Beyond Expectations,Free Press, 1985)所说的变革型领导(transformational leadership)与维持型领导(transactional leadership)的差别很相似。伯恩斯的Leadership, Harper & Row, 1987和扎莱兹尼克的一篇1977年的文章“Managers and Leaders: Are They Different”, Harvard Business Review, 55,5,pp.67-87是我所知最早研究这些差别的两篇文献。

管理和领导虽然定义不同,但显然有一些相似之处。比如管理者和领导者都会根据需要做出决策,两者都会构建能完成特定项目的人际网络,并努力保证这些人能做好工作。从这种意义上说,两者都是完整的行为体系,而不会互相成为彼此行为体系中的一个简单部分。那些认为管理只是领导执行过程的人,忽略了领导有自己的一套执行流程(即联盟和激励)。同样,那些认为领导只是管理执行过程(激励过程)的人,忽略了领导的定向过程。

反过来说,尽管管理和领导有一些相似之处,但两者之间存在极为明显的差异。管理的计划和预算过程会关注从数月到数年不等的时间跨度,强调细节,重视风险消除以及手段的合理性;相比之下,正如接下来的章节将会涉及的,领导的定向过程通常会关注更长的时间跨度,强调全局,重视风险计算以及人的价值观。同样,管理范畴下的组织和人事注重专业化,挑选或培训对的人做对的事,并且强调遵循和服从;而领导范畴下的联盟则注重整合,使一群人团结起来向正确的方向前进,并且强调责任担当。管理范畴下的控制和问题解决通常侧重于约束、控制和预见性;而领导范畴下的激励和鼓舞侧重于授权、扩张,并不时制造惊喜来振奋人心。

表1–1 管理和领导之比较

但更为根本的是,领导和管理的主要职能不同。前者可以开创有用的变革,而后者可以创造有序的结果,从而使事情高效运转。这并不意味着管理与变革毫无关联,相反,管理与有效的领导相结合能催生出更为有序的变革;同时,这也并不意味着领导和秩序毫不相干,相反,领导与有效管理相结合能开创必要的变革,使混乱的局面得到控制。但领导自身绝不会使公司年复一年地按时间和预算运作;而管理本身也绝不会创造出重大有效的变革。

总之,领导与管理在职能和形式上的差别会引发潜在的冲突。比如说,强领导会打破有序的计划体系并削弱管理层级,而强管理会打消领导所需的风险意识和满腔热忱。多年以来,这类冲突屡见不鲜,通常发生在代表两套不同进程的个体之间,即“纯粹的管理者”和“纯粹的领导者”之间的交锋。For a fascinating analysis of the pure types and their potential for conflict, see Zaleznik, op. cit., pp. 67-80.

即使有冲突的可能,但通过分析表1–1的总结,可以得出唯一符合逻辑的结论:企业若要繁荣兴盛,这两者缺一不可。为了获得成功,企业不仅要持续地对顾客、股东、雇员和其他相关人员履行现有的承诺,还必须确定并适应这些重要对象因时而变的需求。为此,它们不仅必须用一种富有竞争性、系统性和理性的方式来应对计划、预算、组织、人事、掌控和解决问题等事务,以达到预期的结果;还必须明确一个合适的未来发展方向,必要时不断对其加以修正,联合员工朝此方向一致前进,并且激励员工开创有利的变革,即使要付出沉痛代价。

事实上,只有强管理和强领导相结合,才能避免产生令人极其不满的结果。当两者都弱或不存在时,企业就如一艘无舵之船,并且船体还有破洞。但是二者取其一并不一定能在较大程度上改善状况。没有与强领导结合的强管理会发展出官僚主义,令人窒息,是为了有序而有序;没有与强管理相结合的强领导会使领导者以救世主自居,形成狂热崇拜之风,为了变革而变革,甚至变革是朝着极端疯狂的方向发展。后者在政治运动中比在企业经营中更为常见,有时也见于小型初创企业有许多显而易见的案例(尽管不是极端的例子),包括约翰·斯卡利(John Sculley)成为总裁之前的苹果公司以及被收购前一年的美国人民捷运航空公司(People Express)。。而前者则多见于今天的企业,特别是成熟的大型企业。

管理过度而领导不足,将导致下列情况:(1)强调短期时间架构,注重细节和风险规避,而相对缺乏长远规划、大局意识和敢冒风险的战略;(2)过分注重专业化,专人专岗,服从规定,缺乏联动、整合和责任担当;(3)过分侧重于约束、控制和预见性,而对扩张、授权和灵感有所忽视。总之,可以合理推测出存在此类问题的公司可能相当刻板且缺少创新精神,因此无力应对市场竞争和技术环境中出现的重大变化。在这种状况下,可以预见这些公司的经营状况将随时间的推移逐步恶化,即便是拥有强势市场地位的大公司也难逃此劫,只是恶化速度相对缓慢罢了。由于缺乏创新产品以及创新带来的低廉价格,顾客得到的服务势必大打折扣。随着企业业绩下滑,投资者和雇员都会感受到资金紧缩,投资者获利甚少,乃至只能取回本金;雇员也因此被迫做出更多牺牲,直至最终失业。

这样的情况对大家来说并不陌生。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数百家公司都有过相似的经历。没有人能衡量这一切所带来的整体影响,但是在美国,管理过度而领导不足的问题已经对下列情况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1973—1987年实际工资趋平;排除通胀因素后,1988年年底的股价较1969年有所下跌;更多的消费者转向购买新颖价廉的外国货,给本国造成了严重的贸易逆差。而一些证据表明,在当时,这一问题还远未得到解决。

1988年,美国12家成功公司的高级经理受邀对各自公司管理层在领导和管理两个维度的表现进行评定大约200名总经理参加了1987年的民意调查,或是以调查问卷的形式,或是以时长1小时的采访(参见附录)。他们并不会被事先告知“管理”和“领导”两个维度在定义上的不同,但在请他们根据这些维度给同行打分之前,他们会被要求详细描述他们所知同行的有效管理行为,然后对同行的有效领导行为做出同样详细的描述。,评定范围为从“弱”到“强”,他们的回答被归为4类:领导能力弱而管理能力强的人、领导能力强而管理能力弱的人、两方面能力均较强的人和两方面能力都不行的人。当被问及所在公司拥有的这些特定人才组合是否能满足公司未来5~10年实现繁荣兴盛的需求时,他们的回答分三类:我们基本拥有我们所需要的人才;我们太缺少这类人才;我们拥有太多这样的员工。表1–2总结了他们的回答。

半数参与调查的高级经理,尤其是投资银行和咨询公司这种专业服务公司的经理表示,有太多人并未显现出管理或领导的能力。另外半数的受访者反映,正如预料的那样,他们认为哪怕是大体胜任的人实际上少之又少。

近半数的受访者表示,领导能力强而管理能力弱的人非常稀缺,但做此回答的受访者都注意到,这种人只要与管理能力强的人紧密合作,就会大放异彩。剩下的多数受访者认为,这类人的数量大致足够,能够满足未来需求。不过有时候“数量合适”指的是“少之又少”,做此回答的受访者对领导能力强但管理能力弱的管理层持悲观消极的态度,认为这类人制造的麻烦会多于他们解决的问题。

表1–2 12家成功美国公司的总经理对其管理层的评定

注:受访者有三个选项:(1)太多;(2)太少;(3)大致合适。表格中反映的是选择人数最多的选项。

约2/3的受访者表示,他们公司拥有很多管理能力强而领导能力弱的人,有些人甚至认为这样的人“太多”。另外1/3的受访者则回答这样的人“太少”或者“大致合适”,回答“太少”的人多在专业服务公司工作。

超过95%的受访者认为,领导能力和管理能力都强的人少之又少,但每个受访者都承认确有这类人:他们不是两方面都出类拔萃的超人,而是一方面还不错、另一方面更为出众的凡人。受访者的感觉是,在未来10年中,他们会非常需要更多这样的人才,为公司蓬勃发展贡献力量。

这项调查之所以有趣并不在于其自身证明了什么,而是其结果和其他各种证据相一致,以后的章节将会谈及其中的一些证据。总体上,这些数据直观表明了大多数公司缺乏足够的领导,而很多公司是“管理过度”且“领导不足”。

几年前一次更大范围内的调查为领导问题的存在提供了一些洞见。Further details on this survey can be found in Kotter, The LeadershipFactor, Free Press, 1988.对那次调查问卷作答的1 000名经理中,近80%的受访者觉得自己所属公司在招聘、发展、留用和激励具有领导潜力的员工方面工作做得不够(见表1–3)。这一批经理还提及其公司在这方面不成功的原因是大量不恰当的做法(见表1–4)。比如,82%的受访者称“他们公司的职业前景规划”不足以满足公司的用人需求,即吸引、留用并激励足够数量的人才来应对领导力挑战。77%的受访者表示“可获得的职场发展机会”和“对极具潜力者提供的职位公开信息”同样存在不足。有高达93%的受访者指出“经理培养具有领导潜力的下属所获的奖励”不足,难以鼓励他们发现极具潜力的人才,并了解满足这些人才发展的需要。87%的受访者认为“基于发展进行的跨部门横向调动的机会和职位”不够;79%的受访者认为“指导、示范和培训”不足;75%的受访者表示“将企业发展状况反馈给下属的方式”有所欠缺;69%的受访者称“基于发展而让极具潜力者承担更多责任的方式”欠妥;66%的受访者对“官方继任者评估”表示不满;65%的受访者认为“公司参与外界管理培训项目”做得不够;60%的受访者抱怨“员工接触高层管理者的机会”太少。Ibid. Chapter 6.

表1–3 吸引、发展、留用并激励极具潜力的员工:对1 000名经理的问卷调查结果

同样引人深思的是受访者没有说出来的话。受访经理并没有将他们公司内部领导不足的原因归结为本身具有领导潜力的人不多。相反,他们责备自己,认为自己未帮助公司发现、留用、发展或激励具有领导潜力的人。有些受访者大方承认公司使具有领导潜力的人望而却步,有些受访者认为公司录用了这些具有领导潜力且才华出众的年轻人,却系统地将这些人变成了谨小慎微的管理者。这种极具讽刺的结论如果出自并无选举权的中下层管理者之口,倒不会太令人惊讶,然而此项调查的对象并不是中下层管理者,而是高级经理。

表1–4 影响公司领导力的措施是否适当:来自调查问卷的结果

注1:在总分4分的评分档中选第1档

注2:在总分4分的评分档中选第1或第2档

也许有诸多理由可以解释为何这么多公司没有采取必要措施去吸引、留用、发展和激励足够多具有领导潜力的人,但实际上最根本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以前大多数公司并不需要应对领导不足的挑战。

现代商业组织是19世纪才出现的事物,主要由实力强劲的创业型领袖“创业型领袖”,指的是那些集中精力抓住一切商机创办企业的领导者。创立起来,如安德鲁·卡内基(Andrew Carnegie)、皮埃尔·杜邦(Pierre Du Pont)和爱德华·法林(Edward Filene)等。商业组织逐渐发展并变得更为复杂,就出现了所谓的管理,这是为了使企业能够按时、按预算运作。特别是“二战”之后,由于这些企业中的佼佼者变得规模更大、地理位置更分散、技术更复杂,就需要更多的人来进行管理。

为了适应这一需要,一个庞大的教育体系应运而生,召开管理方面的研讨会,设立管理学学士学位和工商管理学硕士学位。今天管理教育的庞大体量比50年前多30倍以上。“二战”后有利的经济环境使美国企业保持了良好的稳定性,直到20世纪70年代,大多数公司并不需要太多领导。但之后风云突变,全球商界在历经了25~30年相对平缓的发展期后,竞争加剧,市场变幻莫测,公司举步维艰,在美国商界这一状况尤其。这一转变可归结为一系列原因,包括技术革新加速、国际竞争加剧、市场管制放松、资本密集型企业生产力过剩、石油联合企业卡特尔(Cartel)不稳定、高风险债券冲击、劳动力结构变化等。最终结果是,重复做昨天的事或是比过去业绩上升5%,都已经不再是成功的范式。要在新环境中谋求生存并与对手高效竞争,实施重大变革势在必行,而更多的变革就需要更多的领导,因此企业一时很难调整固有运作方式以适应新形势。

这种转变的例子几乎随处可见。以霍尼韦尔公司(Honeywell)的一个中小型工厂为例,1970年,这家有20年历史的工厂雇用了100人生产制造业所需的控制系统。尽管公司生产了近24种产品,但其中一种产品的产量占了总产量的一半。这种产品因其在市场上的独创性而受好几项专利保护。尽管这家工厂的产品远销50多个国家,但最大的销量仍在美国本土,销量占总销量的70%。在美国本土,这家工厂的主要产品系列在行业中的市场占有率是34%,而第二号竞争对手的市场占有率大约是24%。

表1–5 变革和复杂性的关系以及一家公司所需的领导和管理的比重

仔细查看1970年时的工厂经理职责不难发现:其首要职责是达到每月、每季度和每年的生产、成本和其他一系列量化指标。这些指标由老板们商议之后确定,并且在很大程度上是基于历史数据设定的目标。为了完成这些指标,经理会将一年的工作时间大致按以下比例分配:

● 5%~10%——和下属一起制订月度、季度和年度计划。

● 20%~30%——和下属一起建立便于实施计划的团队,并能依次进行招聘、解雇、业绩考核和指导等方面的工作。

● 40%~50%——召开诸如每日生产例会、每周预算评审会之类的会议,以尽快发现与计划的偏差并加以解决。

● 20%~25%——其他活动,如会见一位重要客户助力销售,或是决定是否投入使用新技术。

换言之,工厂经理的很大一部分时间(75%~80%)都在管理工厂,尤其注重对管理的掌控。

如果1970年考察过该厂的访客在15年后再度造访该厂,他将会发现一个截然不同的工厂。1985年,这家工厂有更多的工程师和技术人员,工头和中层管理者的人数减少。虽然雇员人数与15年前差不多保持一致,产量却较1970年翻了一番。工厂的产品加速更新迭代,1980—1985年这5年内引进的产品几乎占总量的35%,而在1970年这一比重为15%;产品本身的技术更加复杂,技术革新的速度也比15年前更快;产品远销更多国家,国外销量增大。全球同行业市场占有率约14%,在美国的市场占有率是29%,它的头号竞争对手是一家日本公司,其产品的市场占有率近22%。

在这种环境下,1985年的经理职责要求与1970年相比有一些共同点,但在更多方面还是有所差别。1985年的经理仍须完成每月、每季度、每年的量化指标,仍要制订计划,维护组织运营,努力使工厂的运营不偏离轨道。但由于市场情况的变化,指标也复杂多变,因此完成指标的过程也变得更加复杂。更重要的是,除了以上职责外,经理的工作开始出现一个费时费力且至关重要的全新方面。

1985年,上级下达命令要求经理赶上日本的竞争对手,将特定的质量指标提高100%,而不是1%、5%或10%;帮助生产部门的同事评估将部分生产转移到国外的各种方案;寻求将全新技术纳入生产核心部分的方法;将引进新产品所需的时间缩短50%;将库存减少1/3以上。要依次达到上述全部要求,就需要经理和员工付出更多的时间、精力和创造力,并甘愿牺牲、承担风险。这就向经理提出了巨大的挑战:要变着法子让员工全身心投入工作,尽责地帮助处理重大的成本、质量和技术问题;这些都会带来变革,且远比1970年的多,反过来就和长期在更为稳定的环境中形成的公司官僚主义产生冲突,由此带来的种种不确定性还威胁到了一些既得利益者。

1985年的工厂经理为了达到这些要求,将他的时间做了下列分配:

● 30%~50%——和15年前的上一任做法一样,负责制订计划、组织和控制,但少了一些独断专行,多了一些委托授权(即管理)。

● 50%~60%——(1)尝试确定一个在质量、成本、库存、技术和新产品引进方面清晰的变革方向;(2)将确定的变革方向传达给全体员工,使员工深信变革的必要性;(3)激励员工克服变革过程中遇到的官僚主义、职场政治和资源不足等障碍(即领导)。

● 0%~10%——参与其他活动。

以任何标准来衡量,都可以说1985年时的经理,其工作比1970年经理的工作要困难很多,主要是因为公司所处的商业环境更加艰难。1985年时的经理不仅必须通过计划、预算、组织、人事和控制等方式来管理工厂,还必须在一些关键的商业问题上做出考虑充分的决策,当然在这些方面他并非仅凭一己之力,集体的智慧不可或缺。

1970年处于一个有利且变化相对缓慢的商业环境中,因此首席执行官和几位高层领导就足以应对。而1985年处于更加艰难且日新月异的商业环境中,因此工厂所有人都需要在公司方方面面的事务上做出贡献,比如制定实施新方案、筹措资金、构建新型信息管理系统和建立新型劳资关系等。这一切需要技能和策略,而这些技能和策略对于生活在竞争没那么激烈、商业环境相对良好的时代的大多数人来说,并不需要具备。这些技能不只是技术和管理能力这么简单,因此只有一部分人具备这些新技能,但很多人并没有。

这个虚拟案例很有趣,因为其中反映的环境变化十分常见,在其他行业,其他国家都能发现同样的变化(见表1–6)。

用一个简单的比喻可能更好地总结这一观点。和平时期,军队只要各级之间做好行政和管理工作,加上顶层的良好统帅就能生存;但若是战争时期,则需要军队各级都有出色的领导者,具备卓越的领导力。然而,大多数人并没有参透有效组织人们投入商业战斗的真谛。从1946年到20世纪70年代,世界经济基本上处于“和平”状态,然而这一切早已一去不复返,如今只有极少数的企业拥有能为他们赢得经济战争所需的领导力。

表1–6 对42个国家31个行业的中层行政主管的民意调查结果

注:1988年9月对135名受访者进行调查的结果。

有很多原因可以解释为什么很多公司、甚至是一些行业佼佼者都难以适应新的商业环境。最明显的原因在于任务的艰巨。所有证据都表明,发现并培养具有领导潜力的人才比发现并培养具有管理潜力的人才要困难得多。Kotter, op. cit., Chapter 3.

专家们对此几乎无能为力,尽管有几位在20世纪60年代中后期就预见到了商业环境的变化Beckhard, Organizational Development, Addison-Wesley, 1969.,但从他们那里获得的建议充其量只是一种模糊的观念,即将来需要不一样的管理。这些专家强调的是长期计划、矩阵结构、激励机制以及其他东西。但正如大家将会在本书后面章节了解到的,这些建议并未奏效。只要想一想管理和领导的真实差异,就能预料到为什么这些建议未奏效。

自20世纪80年代初开始,一些人通过强调领导来应对这一切变化,他们明确指出,应对这些重大变化需要的不是管理而是“其他东西”,但他们对于“其他东西”的表述通常是模糊的。更糟的是,其中大多数人相信这种“其他东西”(即领导)可以代替管理。因此,他们提出的对策不仅是错误的,而且相当危险。

事实上,强领导和弱管理的组合并不比弱领导和强管理的组合要好,甚至会更糟。因为,在这种情形下会出现:(1)强调长期愿景而忽视短期计划和预算;(2)产生一种缺乏专业、体系和规则的强大的群体文化;(3)导致那些不愿意运用控制系统和解决问题原则的人集结在一起,最终使局面失控,甚至一发不可收拾。许多小型创业公司以惨痛的方式从中习得教训:在上述情形下,企业无法信守关键的时间期限、坚守预算并恪守诺言,最终将威胁自身的生存。

这种情形下最极端危险的例子莫过于吉姆·琼斯(Jim Jones)之流吉姆·琼斯是美国邪教“人民圣殿教”的教主,于1978年11月18日策划该教900多名教徒在南美洲圭亚那琼斯镇集体自杀,震惊世界。——译者注。在这些例子中,当一群人正经受巨大痛苦的时候,一个充满魅力的领袖出现了。这个人并非好的管理者,事实上他也不喜欢好的管理者,因为好的管理者太过理性且控制欲强。然而这位魅力领袖设定的愿景有缺陷,并不能为整个团队和外界的支持者创造真正的价值。但由于缺乏和领导一样有力的理性管理过程,所以有缺陷的愿景并未被公开讨论过,也未遭受质疑。领袖的个人魅力营造出的虚假使命感和强烈动机迫使信徒朝着愿景方向努力。最终,整场运动变成悲剧,信众践踏旁人并自取灭亡。

寻求、推崇并将统治权拱手让于这类具有个人魅力的非管理者,绝不是应对领导危机的方案,但要找出抵御这种魅惑而危险情形的对策,就需要对领导在复杂组织中的真实含义、形象以及来源有一个更为清晰的认识。领导本身极具复杂性,对其进行严密实证也存在重重困难,因此要形成清晰的认知便成为一项无比艰巨的任务。本书就是紧紧围绕这一任务展开的,将领导和人们更为熟知的管理过程进行比较分析,帮助人们更好地理解领导这一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