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龙德克之龙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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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三个驯龙师

1

格林村最近不怎么太平。

多年不见的老鸹,总会隔三岔五地蹲在村头那棵梧桐树上过夜,而且第二天太阳老高了也没有离开的意思。这黑鸟儿可不是什么善类,在动物界里属于首屈一指的扫把星,甭说瞅他们一眼了,听到他们的叫唤都是一种灾难。再说,格林村村头这棵婆娑的梧桐树可是老祖宗栽来引凤凰的……你们欺负格林村不搞种族歧视是吧!

格林村长就很不痛快。

这一届的村长格林,没人知道他到底活了多少岁。只传说这是格林村历史上最长寿也最为德高望重的一位好村长。当然,有时“德高望众”也是副卸不掉的担子,沉重得很。

“乌鸦先生……”

这天,天不亮,老格林就站在了梧桐树下,毕恭毕敬地叫醒了一只大个儿老鸹。“乌鸦先生这是要去北方避暑吧?”天气一暖,总有从南方赶往北方享清福的禽禽兽兽,而格林村正是这路线上的必经的栖息之地。想这一窝子赖在格林村已经两天两夜的黑老鸹,也不会例外。

这只大老鸹明显缺了觉,很不高兴被人从睡梦中惊醒,树下如果是只狐狸或狼狗什么的,以自己的聪明才智,必定又要耍他们个千古流传的大笑话了。可仔细一瞧,这树下,却是一位看上去有些身份的白胡子老头儿。

即便没有身份,这人类也是不好惹的。

大老鸹勉强拱拱翅尖,还是把一些不满融进了语气里:“正是……老先生,叨扰了!”

“乌鸦先生在这梧桐树上,小憩了有两天两夜了吧?”

大老鸹毕竟理亏,直起身子,两脚一蹦,由最高的树枝上跳低了一层:“老先生误会了,我们昨晚刚到呢,前天那一定是我哥哥的一大家子,他的脖子上有一圈白毛,他的品种没有我纯正的,您没发现吗?”

老格林的兴趣显然没放在挑拣老鸹家族的歪瓜裂枣上。

“乌鸦先生,麻烦您告诉那个品种不纯的哥哥一声,格林村的这棵百年梧桐,是用来招引凤凰的,它在格林村的神圣程度,与格林村獒神庙里的獒神是一样的。”

村头那座蹲着一只“石狗”的獒神庙,大老鸹再熟悉不过了。要不是那些劣质香火呛得孩子们睁不开眼,自己早领着一家老小住那房梁上了!“哎呀,老同志,我们不就是在这树枝上卧一宿吗,又少不了这梧桐树的一点皮肉,也玷污不了这梧桐树的圣洁……”

大老鸹嚷到这儿,头顶上的妻儿却正被吵醒了。妻子倒贤惠,没做什么出格的事。那几只儿女却是少不更事,每个清晨,睁开眼就大小便的习惯,一时是改不掉的。

“噗——”

“噗噗——”

“噗噗噗——”

那棵圣洁的梧桐树的树干上,就如流鼻血一般,挂了几道墨绿色的浓稠的液体。

其中有几滴正飞溅到了老格林仰望的脸面上。若不是老人家眼睛闭得及时,其中一滴甚至就入了眼底了。老格林拿洗脸的动作,抬手抹了一大把,雪白的眉毛胡子就立即被染成了墨绿色。好在老格林的鼻子在多年前的一场大雾中早早地失了灵。

但这满脸的味道,不靠鼻子倒也不难想象得出。

那只大老鸹毕竟明点事理,赶紧停了狡辩,不好意思地赖笑着:“哎呀,你看,这几个败家的玩意儿,昨晚又吃多了,吃多了……”

老格林最大的脾气,也就是个不痛快了,声调都没提一提:“乌鸦先生,老父麻烦您传的话,还望您用心帮忙给传一传,格林村上下必感激不尽!”

“这传话自然是不成问题的。”大老鸹一看捏的是个软杮子,赶紧转了替儿女们谢罪的话题,“只是您知不知道,最近,为什么我们乌鸦总爱往您这格林村子里凑吗?”

老格林倒的确猜不透这其中的缘由。与格林村南北相邻不足十里的猫头寨和狗皮洼,也是两个相宜的栖息点,稍远一些的鼹鼠王国,更是一个丰衣足食的风水宝地,怎么会总有乌鸦往格林村里凑呢?

“因为,最近格林村上空,聚集着一股味道……”大老鸹把声音压得很低,活像被人攥了七八分的脖子,“一股死人的味道……”

“一大股!”

2

尼克妈又要生了。

尼克妈曾经生过三条狗,分别叫虎克、伊克和尼克。尼克妈生孩子与村子里其他的村民都不相同。尼克妈从不天昏地暗地喊疼;她总碰巧在春季里生产;她从不允许催生婆入她生产的窝;过后也不允许别人靠近她的孩子;孩子长大了也不允许他们上学;甚至孩子出门的机会都很少;她的三个孩子还总是邋邋遢遢,与勤劳干净的她极不相称……可惜尼克妈在村子里没有一个亲人,所以这所有的不相同,并不会有人特别去关注。

然后,她的三个孩子几乎都是在某一年的冬天就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这些就更不会有人关注了,格林村每年出生和失踪的狗,实在太多了。

不过尼克妈这一次的生育,却是有了很大的改善。

虽然尼克妈依然没有天昏地暗地喊疼,也没找催生婆入她的狗窝,但是生产后的第三天,尼克妈就把自己的孩子抱到了格林村的大街上,大张旗鼓地去獒神庙为孩子祈福。还主动抱到了村长的家里,央求村长给小狗起个硬朗一些的名字……老村长很费劲地翻到了一本有些残破的书,又闭着两只眼睛想了足有蒸熟一锅米饭的工夫,最后才捋着雪一样洁白的胡子,庄严地挤出了两个字:德克。

从此,这条全身上下没有一根毛的粉红色的小生灵,就变成了德克。

尼克妈也就变成了德克妈。

3

这种月黑风高下的驯龙师小组聚会,并不常见。

但至少德克妈每次添了孩子,他们都必须要聚一次。这是三个老相识了,估计连他们自己都记不清他们相识了多少个年头了,从他们一起做了“驯龙师”以来,至少有六百个年头了吧——都是老熟人,白胡子的格林村长,刚改了名字的德克妈,生了一对弯弯曲曲的大羊角的老羚羊。

没错,他们只是一条狗,一只羊,和一个老人,却是“恐龙驯化”的最佳组合。母狗负责对恐龙的生理驯化,羚羊负责对恐龙的心理驯化,格林负责对恐龙的伦理驯化。

生理驯化容易理解,就是负责把收集到的恐龙蛋进行甄选、孵化、抚养。

心理驯化,却是找个合适的时机,找个合适的氛围,找个合适的距离,抱着一大堆铁的证据,告诉一条吃了一年狗粮的、自以为萌得要死、幸福得冒泡的山寨狗狗:你,其实……是从一只蛋里……孵化出来的,你其实是一只……恐龙。大多数年头里,恐龙的名声与“丑八怪”实在没什么区别。所以这其中“合适的距离”尤为重要——羚羊蹄子上的累累伤疤,就是忽视了“合适距离”的重要性,而屡屡遭的罪。

伦理驯化,倒没什么人身方面的危险,只是就相对抽象多了。伦理驯化并非专指某一项的驯化工作,这是一个漫长而琐碎的驯化过程。这类驯化没有固定可寻的模式,格林村长要根据不同恐龙的不同特性,为他们量身定做,要求从这只恐龙破壳而出时的所有的细微动作开始,就要去探索性地制定出决定他们未来一生的一系列驯化计划,且要随时修正。其间一子落错,全盘皆输。

想到这儿,格林村长的腿就发抖。

这次格林的腿抖得就更加厉害了,甚至影响到了德克妈,让她的嘴唇都哆嗦了起来:“格林村长是说,德克的冷血,让乌鸦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嗯,很浓烈的一大股。”老格林模仿了大乌鸦的语气,仿佛也被捏了嗓子,“这可是我们手中的最后一枚蛋孵化出的恐龙了,如果那些蛋壳和画卷上的标注不是个玩笑的话,这只恐龙一定是我们期待了五百年的那只骨冠龙了。恩师当年的预言也就应验了……”

格林恭敬地提到恩师和他的预言时,羚羊和德克妈却不以为然。

那格林口中的恩师,说白了,只是一条会说大话的蟒蛇而已。

4

三个驯龙师的师傅,确实是一条蟒蛇。

当年的老格林还是个小男孩,德克妈也是只刚断奶不久的小母狗,胡子飘飘的羚羊也不过刚刚成年。那天风和日丽,小男孩正带着自家的小母狗,在格林村的后山腰上放爸爸送自己的小羚羊。

小男孩吹着吹着口哨,就听到了一声一声的很亲切的呼唤:“小朋友,小朋友……”小朋友惊讶地四下里望望,除了身边心无旁骛的羚羊和默默无语的母狗,整个山坡上连一丝风都没有。

小男孩自己也仿佛虚幻起来,竟然对着身边的羊和狗问:“你俩听到有人喊我了吗?”

当年的羚羊和母狗还是两只不谙世事的小羊和小狗,对人类语言是不通的。结果小男孩茫然地问了几遍,那吃草的羚羊依然心无旁骛,那因刚刚断奶而心情不佳的母狗也依然默默无语。

那挠心的呼唤却还在继续。

小男孩惊悚地捂紧耳朵都无济于事,那声音一会儿来自远方,又一会儿仿佛源自自己的内心。小男孩终于忍无可忍,想到自己的爷爷正是这格林村的一村之长,自己的父亲也是村子里出类拔萃的好猎手,哪能在自家的地盘上受这邪佞的骚扰。

小男孩把拴在羚羊脖子上的铁链子摘了下来,一手握紧了一端,再往瘦弱的手腕上绕了几圈,朝着空旷的原野就大吼一声:“何方妖孽,敢在我格林村境内装神弄鬼!有本事站出来,与小爷比画比画!”

小男孩的话音刚落,百米之外的一堆灌木丛里,就“噌”地窜出了一条一抱粗的大蟒蛇。小男孩大骇之下,反倒镇定了下来,只痴痴盯着近在咫尺的大蟒蛇的尖削的脸——这蛇脸可比蛇身子清瘦多了。

小男孩感觉这样做能减轻一下自己内心的慌乱。

大蟒蛇也盯着小男孩,没一会儿就款款问道:“小朋友,你是在喊我吗?”小男孩实在没顾得上惊讶于这条大蛇如何会开口说话的。不是他先喊我的吗?男孩正忙着暗暗问自己。大蟒蛇也并没打算等到小男孩的回答,只温柔地说下去:“你是个有谋略的小家伙,刚才只注视着我的眼睛,无非是想第一时间掌握我的动向;你还临危不惧,遇事不惊,至少没缩作一团,哗啦啦地尿裤子;最可贵的是你的仗义,没有舍弃自己的朋友而独自逃命。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小男孩。”

大蟒蛇的一番甜言蜜语,直说得小男孩心花怒放。

小男孩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去反驳——其实自己的“盯眼睛”只是为了壮胆气,自己的没尿裤子只是因为半天没喝水,自己的没独自逃命……真要逃,自己是跑不过那只羊和那条狗的,这些实在与谋略、临危不惧和仗义扯不上关系。

小男孩尽情地沉浸在了浓郁的成就感里。

在此之前,自己从来没有得到过类似的褒奖,如今,这褒奖即便出自一条大蟒蛇的嘴巴里,他也禁不住乐开了花。

这种气氛下,二位就很难不在短时间里,混成朋友。

5

当天,蟒蛇就亮出了自己细长细长的长尾巴,在小男孩的脑袋上绕了一圈,然后拿自己灵巧的舌芯子在男孩子的双目之间比画来,比画去。

一直比画到太阳落山前,蟒蛇就让小男孩背一首极难背诵的古体诗。

小男孩本是极为讨厌“背诵诗词”这一类的事情的。这一点他极不像自己的爷爷。男孩的爷爷在做格林村的村长之前,就是全村最博学的人了,包括能够背诵数不清的诗。当然,他也不太像自己的爸爸——男孩的爸爸绝不仅仅讨厌“背诵诗词”这一类的事情,与课本沾边儿的事情他都讨厌,包括学校、校长、老师、教鞭、作业、课程表、上课铃、他文绉绉的老爹……他只喜欢打猎。一个只喜欢打猎的男人,是做不了格林村的村长的。爷爷对爸爸就有些失望。但得知自己的亲生孙子宁愿去后山放羊,也不喜欢背诵诗词时,爷爷就开始有些绝望。

如今,小男孩却正在流利地背着一首极难背诵的古体诗!

“你今天已经学习了过目不忘的本事,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成为一个博学的人。”蟒蛇躬了躬身子,很谦虚地朝男孩做了个道别的姿势,“明天一早,老地方见吧。”

说完这些,蟒蛇就扬长游走了。

6

第二天,蟒蛇教会男孩子的是些“内力气”。

这次蟒蛇尾巴缠住了小男孩的腰,芯子还是在男孩的双目间比画。依然忙活到太阳落山前,小男孩就感觉自己的肚子总有些鼓鼓胀胀的感觉。像是每年过年都会吃多了的年夜饭,积在肚子这儿,不怎么舒服。

“你仰天深吸一口气,憋住。”蟒蛇收了尾巴和芯子,一边做着示范,“心中数完三个数,然后猛收小腹,把所有的闷气,用最快的速度吐出来,要一气呵成!”

“嘘!”仰着头的小男孩面朝天空,依示而行。

“嘭!”蟒蛇吐出的闷气,是面对了十米外的一块西瓜大的砾石。

砾石应声而碎。

“不必再试了。”蟒蛇用小脑袋拱了拱男孩又要鼓起的薄肚皮,“你已经拥有了相同威力的内力气。日后勤加练习,力度还会增加的。明天一早,依然老地方见吧。”

说完,蟒蛇身子一晃,又没影了。

7

第三天,就成了个不轻松的苦日子。

大蟒蛇先让小男孩子吃掉了一片草叶。

“这是一片……”男孩只听到大蟒蛇说了一半,耳边就传来了呼呼的狂风声。男孩子抬头,看见大蟒蛇正在与自己一心说着什么。男孩的余光却突然瞥见了自己做猎人的父亲,他正举着一把锋利的开山斧头冲了过来!

男孩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男孩开始大声喊叫着蟒蛇的名字,想抬起两只手来把举着斧子的父亲指给蟒蛇看。却发现自己竟然哑了一般,嗓子里发不出半点声响;那两条木偶似的胳膊,也安然地垂在胯骨边,只会随着风摆动。父亲越来越近,小男孩几乎听到了他嘴里喷着酒气的怒骂。男孩相信,即便内心存了恐惧,父亲依然不会罢手的,他手中的开山斧一定会砍在大蟒蛇的身上。他是个猎人。

大蟒蛇理所当然地被砍成两段!

那猎人可是格林村里最出色的猎人,那斧头可是猎手家里最锋利的斧头。

大蟒蛇的尾巴和头各自连着一段身子,在山坡上没有节奏地蜿蜒着。两大股殷红的鲜血如决了堤的河水,染红了小半座山。悲痛的小男孩见那满脸血污的父亲正举着滴血的斧头,仰天朗笑着,像个卑鄙的强盗。

小男孩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那个猎人并不罢休,正手起斧落,把蟒蛇的残体剁成了一块块利于搬运的大小。他的嘴巴一直美滋滋地咧开着,自以为多么英雄而且打了多大的一场胜仗似的,可惜脸上的血正迅速地凝固,一时半会儿是擦不干净了。

止了泪水的男孩,望着卑鄙的父亲,在心里用力诅咒着。再多望一眼堆在面前的那些凌乱的尸块,男孩的脑海里就突然现出了自己多年来吃过的那些父亲带回家的形形色色的猎物。它们的尸体堆在一起,也有这么一大堆了吧?但吃掉它们时自己怎么就不会悲痛呢?

小男孩开始慢慢坐下来,认真地想这个问题。

那些被自己吃掉的猎物,的确与自己没有什么交情,所以自己就不会悲痛。但那些被吃掉的猎物,它们总有与自己有交情的吧?我吃了他们,我不会悲痛,但总有与它们有交情的会悲痛吧?

此时的小男孩,心痛得要碎了一般。

忽然想到了自己吃过的那些动物的朋友们,也一定会有些心痛的。小男孩就开始大口大口地恶心起来,恨不得把毕生吃过的所有的猎物,全部吐在地上。小男孩最终只吐出了一口乌黑的浓痰,他难以置信自己的身体里竟然有这么肮脏的东西。

猎人朝儿子做了一个很独特的手势,这手势小男孩再熟悉不过了,每次猎到极大的猎物,父亲都会自豪地朝他做这个手势:看守着这大猎物,我回村子里喊人!

男孩并没等父亲走得太远,就一头扑到了奄奄一息的蛇头上。

“不要难过。”蛇头勉强抬了抬眼皮,虚弱地说,“我们蟒族有个可以复活的方法,你如果把我的碎身子按顺序不差毫厘地对接在一起,然后拿河塘的湿泥将断口封好,不出三天,我就会复活……”

蛇头坚持说到这儿,两只眼睛就严严实实地闭上了。

男孩在第一时间想到了山脚下的那河淤泥,今年的雨水没太接上,那条河早在几天前就见了底,正露出了一河道黑黝黝的淤泥。但小男孩只跑出了三步就停住了——即便自己按蟒蛇的要求,原地接好他的身子,封上淤泥。但拿了斧头的父亲和抬了筐篓的村民,一定会在自己做完这些之前赶到的。

小男孩收住脚步只停留了一秒钟,就回去从蛇头开始抱起,跑向了半干的河床。

那河床的淤泥,正恰好被晒成了半流质状,蛇头嵌在泥面上,稍一用力就会完全埋没进去。小男孩顾不得歇息,飞快地跑上跑下,根据蟒蛇腹部的鳞片的大小排列,把一段段被斩断的蟒蛇身子,严格按顺序埋进了山下的河床里……当小男孩把最后一截尾巴梢也伪装得不留一丝痕迹的时候,正远远瞧见一些影影绰绰的身影从村子里涌了出来。

天空却突然就雷声大作,下起了雨。

猎人带领一群满脸欲望的村民爬上山坡时,发现儿子正在一棵茂密的松树下搂着他的羊和狗避雨。而自己允诺了村民的好大一堆猎物,却人间蒸发了一样,连一滴血都没留下。猎人的信誉就此打了大折扣。

“你怎么又这样骗人!”原来,最近猎人的信誉一直在打着折扣。

“对!都第三次了,一次说谎猎了一只老虎,却是一只猫!一次说谎猎到了一只黑熊,却是一只老鼠!这次猎到的大蟒蛇呢?还说都分割好了的,那肥美的蛇肉呢?又哪儿去了?至少要有条泥鳅做道具吧。”

“我看这格林的儿子,八成是被美女蛇摄走了魂魄!”

话说到这份上,事态就极为严重了。

小男孩心目中曾经英雄般的父亲,正面临着一项极其恶劣的道德指控。在整个格林村子,从出生的孩子被抱到獒神像前祈福的那一刻起,“失了诚信”就会被村民公认为是最最不齿的行径之一。它虽不及狗皮洼的吃狗肉、猫头寨的养耗子、鼹鼠王国的泉水浪费那般,被当局归于量刑入狱之列,但依然会凭借“抹黑了祖宗”这一大逆不道,而令人人当街唾骂,宽恕不得!

况且这个骗子竟敢屡教不改。

你是村长的儿子怎么了!村民照样会拿最恶毒的“被美女蛇摄走了魂魄”这样咒骂人渣的脏话来咒骂你!猎人像个站在冰天雪地里一丝不挂的乞讨者,无助地望着自己的儿子。猎人太需要自己的儿子出面告诉大家,那条被自己英勇杀死的蟒蛇是真实存在的,他没有拿条泥鳅戏弄他们的坏心眼。尽管以前拿猫和耗子开玩笑时留给村民的心理阴影太大,儿子的见证也未必会令他们信服,但猎人还是满怀希望地望着儿子。

雨基本停了。

小男孩推开依偎在身上的狗和羚羊,迎着父亲的目光,起身朝熙熙攘攘的人群打了声招呼。男孩确定自己只是打了声招呼,但那声招呼却震得山上的碎石簌簌作响。众人无不纷纷闭嘴,惊大了眼睛。现场一时落针可闻。

男孩并没料想到自己的内力气有这般威力,即便捂着肚皮说下去,声音也如洪钟一般,在空荡荡的山谷里四处迂回。“你们不要再吃这些动物了!”男孩说道。

对面的村民并没几个在意男孩说什么,他们中的大部分,还惊呆在男孩浑厚的声音里没有苏醒过来。直到其中一个上些年纪的,提示了一声:“獒神显灵了?”大家这才齐刷刷地跪了下去,双手扑打着额头前的地面,异口同声地喊:“獒神显灵了!獒神显灵了!”

现场只有打过猎的那个男人没跪。他迟疑了足有几十秒,就疾速冲向了山下的格林村,嘴里用更大的声音呼喊着:“獒神显灵了!”

男孩却并没受这些叫嚷的打扰,心里只恶心着自己吃过的那些可以堆成山的猎物,就如复读机般唠叨那句“你们不要再吃这些动物了”。那些跪在山石上磕头的村民赶紧七嘴八舌地发誓。

“再不吃了!再也不会吃那些动物了!”

“这都是受了那猎人的挑唆,我们本是不情愿去吃什么动物的肉的,我们格林村总有吃不完的苞谷,我们都是受了那个村长的儿子的挑唆……”

大家只说是受了村长的儿子的挑唆,却没人说是受了这个男孩的爷爷的儿子的挑唆,更没人说是受了这个男孩的爸爸的挑唆。好像那个恶贯满盈的猎人,压根就与这个被獒神附体的小男孩没丁点儿关系。

画面进行到这儿,小男孩头顶上的乌云却忽然就全部散开了,阳光刺得眼睛生疼。

男孩慢慢放下了遮住双眼的双手,面前正有个乐呵呵的蛇头。一切竟又回到了小男孩吞下草叶子之前的情景。大蟒蛇也把小男孩没听完的那句话,又字正腔圆地重复了一遍:这是一片致幻叶,刚才的一切都是虚幻的。

男孩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是想到自己对村民和父亲的那些劝诫就如此白白浪费了,便稍稍感觉有点儿可惜。

“不用可惜。”蟒蛇读心的能力也不可小觑,“你的那些劝诫,今天夜里就会出现在他们各自的梦境里,格林村的村民再也不会吃那些动物了,你的父亲也不会再滥杀无辜了,他会穷尽一生守在獒神庙里,赎自己的罪。”

都能读心的蟒蛇大师,掐算个前程自然也不在话下。

想到自己可能再没机会骑在爸爸脖子上掏鸟蛋了,男孩的脸上还是有些沮丧。这时不远处突然有人喊了声“主人”,紧接着又传来一声,只是口音不同。小男孩寻声望去,却是自己的羚羊和小狗,正很自然地说着人话。

原来蟒蛇今天布置的所有的幻象,都是为了训练男孩的智商、情商、灵活度和自身的抗压能力的,这是一个合格的伦理驯龙师应该具备的基本技能。蟒蛇显然还忙里偷闲,完成了对一只羊和一条狗的语言训练。

“我要告诉你们一个喜讯,你们已经是一名合格的驯龙师了!你们的职责,就是孵化、驯化、优化这世上所有的龙族。龙是一种祥瑞之物,驯化优良的龙,一定会为天下苍生带来无尽的福祉!”

三个伙伴并不知驯龙师为何物,尤其是那只羊和那条狗,“驯”字是“马”字旁还是“言”字旁都搞不清楚,但那蟒蛇庄重十足的语气,却又由不得他们不去偷偷地自豪,所以大家个个像等待受阅的战士一样,挺直了身板,高昂着头颅,竖起耳朵继续聆听。

“当然,你们也有权利获得一个天大的秘密!你们将去完成一件这个世界上最伟大、最光荣、最有意义的大善事!”蟒蛇说着,眼睛里就开始闪烁着无比激动的神采。

说到最后,整条身子都一节一节地曲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