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挖人
距离创业基地15公里的江上美术馆，迄今已有30年的历史。倪家洛第一次来，是跟他艺校毕业的前任，彼时，他还不知道这美术馆的顶楼有一家露天花园餐厅。一直到初次创业失败，他曾效力过的前公司老板约他吃饭，倪家洛才晓得，从前踏过的地方，他以为了解的现实，全都是表象而已。
一如他过去在展厅中看到的名家画作，台前的故事与台后的故事是否一致，又有几个关心呢？人们欣赏的，从来只是它们的辉煌罢了。
倪家洛还记得他前公司老板的一段话，他说：“小倪，历史从来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赢了，人有100个理由说你赢，输了，人也有100个理由说你就该输。所以你看古代帝王将相有名有姓的，恨不得全不是人生的！
其实呢？时运弄人。不管你是谁，多么有才华有能力，阎王叫你三更死，你说，你能拖到四更吗？全是命！你不是本地人，这也是命，所以注定，这城市不会是你的。但至少，你可以坐在这儿，借着这个天台，俯瞰一番，这就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是吗？
倪家洛招来服务生，微笑着点了一瓶价格适中的红酒。他不知道江上市的原住民们都怎么想，在他心底，他其实从未想过要“拿下”这座城市，那么蛮！
但自从上了这个天台，开阔的视野在眼皮子底下清晰铺展的美景，他倒确确实实，是惦念上了。也许这也算是“色字头上一把刀”吧？总之这股子着迷劲儿，切断了前老板话里的“借着”二字，被他改为了——“拥有”。
有件事，倪家洛始终没跟前老板提过，那就是有关一些人的“地域思维”。他晓得它确实存在，并且，被根深蒂固地植入血液。但别人有，倪家洛能理解，甚至还能为他们辩解说，那是因为基因的缘故。前老板也有这种思想，倪家洛就比较难接受了。
倪家洛尊重着互联网创业的前辈们，在他看来，这些人的眼光心志往往是要高于常人的。一个能解读二进制世界并且能在那里进行创造、进步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该为自己划分“地域界限”吧？难道他竖起“高楼”的初衷，竟是为了“定向销售”？
所以倪家洛不能理解，在无限与有限思域里挣扎的人们，一边在开疆扩土，一边又在圈定发展的矛盾。在倪家洛的意识里，除了“国界”，没有“地界”。
时间已到晚上8点37，距离约定，已过去37分钟。倪家洛觉得自己可能真是膨胀了，他不分“界限”，不代表别人也不分。所以又叫来服务生，开了那瓶红酒，示意上菜。
正要开吃的时候，他约的姑娘却出现了。站在倪家洛面前，开口便是没好气地道：“难怪倪总到现在还单身，这么会儿都等不得！”
倪家洛赶紧放下刀叉，起身绕过桌子去帮她拉椅子，一边笑：“谁叫被女孩儿甩多了，我以为又被放鸽子呢。”
“嗤……”她轻笑，“你就编吧，你一个大老板，又是帅哥，哪个女孩儿舍得甩你啊？”
倪家洛坐回原位，帮她倒酒：“瞎说，不光女孩儿，男孩儿也甩我。你们家谈总、谈威威，不就是吗？”
“我可没兴趣听你两的破事！倪总，咱们开门见山吧，你打算花多少钱挖我呢？”
“你想要多少？”
姑娘晃了晃酒杯，直直望着倪家洛，“3万。”说的眼不眨心不跳。
“哦……”倪家洛低头切了一小块牛排进嘴里细细咀嚼，过了会儿，才抬首道：“年薪3万我还是承担得起的。”
“滚！”姑娘翻了个白眼儿，却也不自禁，笑了。
31岁的倪家洛到目前为止，虽然只谈过2段正儿八经的恋爱，对于如何“拿捏”女孩子，却多少，还是有点数的。尽管之前的520营销，他惨败给霸领，让他一度，也对自己的驭人之术产生怀疑，今天见了霸领这位产品策划方玲，他便知道，他迟早会掰回这一局！
霸领如果真懂得善待这个女孩儿，她电话里就已经拒绝见面了，她能来赴约，不管姿态摆的多清高，那决意跳槽的心，便是显而易见。
但人跟人的交往有时就是这样，三言两语间，你已知其意，通过调查，你也分明晓得她过的不称心，当着面儿，却不能扫了人家的志气，静静地看她装，卖力地陪她演，偶尔装个糊涂插一两句俏皮话，倪家洛称之为：尊重！
3万。倪家洛在心里冷笑。抛开蔡鹏予这样的技术大牛不谈，他工作室的高级程序员的月薪都没有3万！3万在这座城市的级别，都在经理以上。而她，以其简单的资历，薄唇微启，便能随意吐出3万……
倪家洛并不是个小气的老板，即便第一次创业输的那样屁滚尿流，卖车卖房，他也没有拖欠过员工一毛钱！所以抿了口酒，道：“我可以给你月薪3万，但你要让我看到你的价值。你凭什么比我骨干员工拿的多？”
方玲道：“霸领那场520营销是我一手策划……”
“据我所知，霸领产品组的负责人是Allen，怎么你顶头上司没份参与吗？”倪家洛打断。
方玲的脸色明显有些难看：“倪总，抢功劳这种事你不会没见过吧？如果你真的相信我上司有才，你为什么不挖他，而挖我？”
倪家洛笑：“想要让大厦倾倒，本来就是要从根基挖起的，我有意要撬动你们整个团队，让Allen一个人去做空心大佬官，你只是第一步而已。”
“大家门当户对，你这么做，未免也太狠了吧？以后进进出出，你让人怎么面对以前的旧同事啊？”
“如果你是担心这个，我可以告诉你，完全没必要。你打工而已，东家不做，做西家，再正常不过。我被你们谈总监坑那么惨，还不是天天跟他打招呼？”
“不管怎么样，那场营销我为霸领省了多少钱，倪总你是算的出来的，而且，我帮他们轻轻松松上了热搜……”
“方小姐。”倪家洛又一次打断，神情肃穆，态度认真，“我绝对认可520你的那场营销，但对一个创业公司来说，一两次的热搜并不起决定性的作用。地推策略再省钱，也比不过病毒式营销。我看过你的履历，知道你以前一直是做产品周边策划的，对吧？所以你对市场和人心的把握，十分到位。不过方小姐，你要知道，不论哪种产品，营销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变现率。你们霸领的《恋爱E世界》流量这么高，请问这其中有多少，是来自于那场营销呢？或者，换个说法，有多少玩家，是看到了热搜，才跑去下载游戏的呢？”
顿了顿，见方玲被问的哑口无言，又道：“我倒是真去了解过，《恋爱E世界》的成功，大多还是归因于你们靠上了‘一讯’（游戏平台名）这个大码头。的确，你们路演上省了一大笔，但另一边，你们却花了重金在买量上。所以这一次，你们真正胜的地方，是渠道。这也是为什么你做了那么多，却依然得不到贵司重视的原因。因为在这场角逐中，你产生的价值，没有你们市场多。我分析的对吗？”
方玲往后仰到椅背上，喝了口酒：“既然倪总看的这么清楚，那你挖的人，应该是我们市场啊，又何必来找我？”
倪家洛又笑了，一如既往的温润如玉，他往前倾了15度，桃花眼脉脉地望着方玲，语调柔和道：“方小姐，我跟你们家Allen不同，我比他更懂欣赏……女人。”
露天花园餐厅里的背景乐有一搭、没一搭，如这6月的夜晚，撩拨。此情此景，不知为何，有种“暖风熏得游人醉”的恍惚，方玲确有片刻的出神，待她醒转时，倪家洛已低头，又去切他的牛排。
他道：“在你现在的基础上加百分之20，福利另算。做好了，每年就按这个标准，在原基础上再加百分之20。”抬眼，整张脸又是那样庄重而威严的样子，放下刀叉，他专注地直视她：“方小姐，我是诚心的。这个职位每月7200，放在整个行里，也算中上水平了。”
方玲点了点头，举起酒杯：“倪总，我服了你了。”
倪家洛跟她碰杯，从头至尾，这句话后的笑，他最开怀。
两个人临分别的时候，方玲忍不住道：“倪总，说实在的，像你这么能算计的人，我真不知道，以后什么样的女人，能架得住你？”
倪家洛靠在他的车门边，低头想了想，回：“你别咒我注孤生就行。”
“呵呵呵……”方玲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