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造化

林未迟能听见有几个人在拍手叫好，这是这个片区滑板少年们对高手最大的认同。

齐杨拿着水站在一边的篮球架旁边，林未迟踩着滑板用一条腿蹬了一下滑到齐杨身边。

“你不热吗？”齐杨帮她扭开瓶盖，林未迟直接就喝了小半瓶儿，边喝还边摇头。

“风里有凉意。”林未迟拿着矿泉水瓶子笑了笑。

齐杨不说话了，只是看着接着出现在跑道上的滑板少年出神。

不过这份出神没有持续太久，有一群人过来的时候整个场面都安静了，玩滑板的人也慢慢停下来了，看着来的几个人。

每个人身上都有纹身，不是在显眼的位置上就是在衣服遮住的位置上。

齐杨和林未迟都知道。

在场的人也都知道。

这一群人是什么人大家也都知道。

齐杨默默地拉住了林未迟的手腕。

寂静的场面也没能持续太久，被一个转身奔跑的身影打破。

而在这个身影之后，又是一道黑影，齐杨认得，是一颗篮球。

弄巷里的人都像是达成了某种神秘的仪式一样，无论是叶毅辰也好，林未迟也好，还是站在不远处的几个人也好，出招之前先拿篮球招呼。

齐杨数了一下，五个人。

一声嚎叫传来：“马哥，我求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求求你！”

叫马哥的人叼着烟，顶着个两边贴着头皮推平、特意让Tony老师装逼地划拉了两道印子出来的平头，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倒没有港剧那般有逼格，但是他那从黑色T恤领子蜿蜒出来的花臂纹身直接绕到后颈，看着都有点骇人。

马哥是荣哥的小弟，镇里很多人都忌惮他，地滚龙滚到中年就是一条猛龙。他也不会出来打家劫舍啥的，就是借高利贷。

以前荣哥开了间地下赌坊，出事了关了几年，再回到镇子上就成了地痞流氓追逐的对象。

在荣哥手下做事，非富即贵，在林未迟眼里就跟个邪教一样。

但是巷子里的人没办法，事情不出在自己身上都是身外之事。

但是林未迟不能当成身外之事，因为莫一笑需要还荣哥高利贷，是莫友义作的孽，莫有义是还不起了，跑了一次还被找回来了，腿被打断了。

高利贷利滚利，莫友义还不起就只有老婆孩子来还，很长一段时间都有人跟着莫一笑，只要一发生什么事情莫一笑就跑不掉。

最后也不知道怎么了，莫友义的老婆死了，是跳河淹死的，被发现的时候飘在大桥边儿的杂草里，还把在那边儿钓鱼的老头吓得好几个月都不敢去那里钓鱼，事情闹得不小，但是莫一笑一直到遗体签字的时候才到殡仪馆的。

那时候她也就才十四岁，林未迟陪着腿上带着淤青的她站在殡仪馆里。

“可是我没钱，没钱我能把我妈妈带回去吗？”莫一笑至始至终都没有哭，最后是等到沈南方来才把莫一笑妈妈的骨灰带回去的。

被篮球砸倒在地上的人像是被砸得断了腿一样，在地上蹭着。

或许他知道自己已经逃不了了。

就算他现在逃了，也逃不到下一个时刻。

“马哥，我求求你，你去给荣哥说说，这个月，这个月月底我一定还钱！”这句话在这样静谧的氛围里显得有点狰狞。

“你上个月也是这么说的，”马哥走到他身边的时候看见了他身边的一块滑板，用脚踩在滑板上轻轻地滑着，语气里除了轻蔑还是轻蔑，“我看你就是不想还了。”

像是看着地上爬行的蠕虫。

要是马哥去掉纹身，年纪再倒退个五六年，绝对是校园里人人追捧迷恋的人，就算是贴吧也能有一两张帖子会成为热帖。

“没有没有，我绝对没有......我现在是真的没有钱了。”这是个男生，大概是职校的，比齐杨和林未迟大一点，此时他都快哭出来了，眼里全是恐惧。

“没钱？”马哥蹲下身子把嘴里的烟屁股吐掉，伸手拍着那人的脸颊，一字一顿的说，“你，没，钱，还，借，什，么，高，利，贷！”

一下又一下，特别清脆，伴着他手上的链子，更是让人心里一颤。

也就是在这一下又一下的巴掌里，那人哭了出来，又不敢大声哭，声音咬在牙缝里。

齐杨低头看着林未迟，她的身子在颤抖。

不是想要上去见义勇为的气愤。

是害怕。

巷子里谁不怕他们？

借高利贷的时候每个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是自愿的，签了协议的，生死由命。看自己的还钱能力。

“那先走吧，”马哥说着站起来，在他身后的人上前把这个人拉起来，“你亲自去荣哥那里说吧。”

“马哥，马哥，”那人的情绪开始变得特别激动，挣开架着她的人就扑倒在马哥的脚边，抱着他的小腿求着，“马哥，就再给我一点点时间，就一点点，我去偷我去抢，我一定可以还上的！”

这下马哥像是失去了耐心，看了看周围一眼，咬牙甩脚，又一步上前踩在了那人的胸膛上。

那人被踩得叫了一声，蜷缩在地上。

“带走，废他妈话。”

这事情是没有情面可讲的，林未迟和齐杨都知道。

陈向涛以前说过，莫一笑欠的钱太多了，没人能帮她。

莫一笑以后会怎么样，看她的造化。

看造化。

等这五个人架着个失控的人都离开了，滑滑板的人也失去了兴致，都回家了。

林未迟还看着在远处的滑板，孤零零的。

齐杨也叹了口气，和林未迟对视了一眼，无言。

怎么说？谁都说不出话来。

林未迟下车后就往自己家的楼道走，齐杨叫住了她：“明天我等你？”

林未迟把短消息发出去，转身抬头看了齐杨一眼：“好。”

等打开家门，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林未迟回了消息。

-我没事啊，明天我就去把钱还了。

今天沈南方没回家，难得沈南方没回家，林未迟把滑板放到房间等水热的时间回莫一笑消息。

-那你自己小心点儿。

-嗯，放心吧。我不是给你说楚程吗？他放学回来还问我哪里能买电脑。

林未迟没再回消息，跳转了界面看着班群。

还是放下了手机去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