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没有答案的人生
苏青青在小区外面停了一会儿。心里闷得很,需要静一静。街上人来人往的,他们是忙着开心,还是忙着躲开不开心?
说什么傻话,大过年的,难道人人都像自己吗?
苏青青打算找个地方吃点小吃,混到时间够了再去火车站。正看方向时,身后响起摔炮的声音。有不少孩子喜欢玩这种讨厌的东西。苏青青也不回头,慢慢往前走。
身后一直跟着摔过来。摔到第四个还是第五个,苏青青不耐烦了,猛地虎起脸来转身,想吓吓这讨厌的孩子。
原来是夏博学啊。
吓他就没有必要了。但是苏青青没有调整脸色,刺刺地问:“你怎么还在这儿。不是让你出国吗?”
孩子看了她一眼,扭过头去不说话。
其实他长高了一点,看起来不那么一团孩气了,但内里依旧。
苏青青看他不说话,转身走路。夏博学也慢慢地在身后跟着走。
走了一百米,苏青青伸手往包里掏,翻出个红包往孩子胳膊底下一夹,说:“行了。给你个红包,回家去吧!”说着把孩子往后面推了一把。孩子晃了一晃,不高兴地看着苏青青,把红包摔回来了。
苏青青本来就烦躁,接了红包就走,一边走一边说:“不要拉倒。”
夏博学还是跟着。苏青青不耐烦了:“你总跟着干嘛?!”
孩子一梗脖子:“谁跟着你了?我要买东西去!”
苏青青就走快一点,孩子在后面一溜小跑。苏青青停下,孩子也停下,还往旁边扔个摔炮做掩饰。
苏青青盯着他看,心里冒出一句话:你知道你没机会当我弟了吗?
她把嘴闭紧了。大过年的,不应该太下作。得有点底限。
孩子装作突然想起来的样子,问:“B市好吗?”
苏青青说:“好!”
“比这儿好吧!”
“好!”
孩子酝酿着。他脸上有两三分希冀,倒有七八分畏惧。硬撑出一个轻松的态度,故作潇洒地说:“我以后也不在这儿待!我还能去更好的地方!比B市好!”
苏青青忍不住皱了皱眉。她突然很想劝他打消这个念头,但话到嘴边,被她给含住了。
为什么劝他呢?就因为他还小吗?还是因为他爸不是老苏?所以用不着离开?
可是谁能保证老夏就一定比老苏靠谱了?反正姜爱红已经没有邓女士靠谱,按照鱼找鱼虾找虾的原则......不、世上事没有一定的。谁知道他面对的生活究竟是怎样的?
无论如何,自己无权给他任何建议。
你自己的路,请你自己去走吧。
苏青青垂下眼皮,尽量不把同情的神色暴露出来。手里红包一伸,夏博学下意识就抬了抬手,然后挺无奈地说:“不用了,我红包挺多的。”
这应该是真的。说不定屁孩儿比自己还有钱呢——至少他不会负债。
苏青青就接着走。夏博学自以为说上了话,可以走她旁边了,大步夹着小跑的跟着。
苏青青忍不了了,抬手打车,我不吃小吃了行不行!
出租车从路对面过来,像是开了一百年——夏博学还眼巴巴地看着她。
是想听到一些关于远方的事吧?最好是饱含着希望什么的。苏青青不说话——不管你有多可怜,想听到些什么,从我这里都是得不到答案的。
终于车过来了,苏青青把红包往夏博学兜里一塞,说声:“回去吧。”就把车门关了。
后视镜里看到他在路边站了好一会儿才走开。
觉得孤单吗?因为孤单,只要别人对你不太坏,就希望他们可以对你好吗?
这个世界是属于大人的。只有未来才是属于你们的。
你们一定都想要改变这世界吧。那你们要小心了。但愿未来到来的时候,你们还没有被改变。
到那时,希望你们可以真的长大成人,对彼此善良。
如今的大人,只是大一些的孩子。每天都幻想着穿越到一个容易生存的节点。不在乎那里只有一些死去了的孩子。
苏青青在火车站犹豫着,是回T市还是回B市呢?
T市有位邓女士,B市有位大姐,应付谁比较累呢?
或者说,应付谁比较不累呢?可这其中真的有什么区别吗?世界上有这么多人,挤的气都喘不过来了,知心的却一个都没有。和和气气是很容易的,掏心掏肺多么尴尬。
火车站还是挤得很。年年春运都有几十亿人在路上走着,他们究竟是要往哪里去?回家?哪里是家?一年中要待足360天的地方,居然都不是他们的家。
家,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存在?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忍受着路途上的种种痛苦,前赴后继。
这是花钱买罪受的典型。
都已经成了势了。连苏青青这样根本不愿意回家的人,也不敢反抗,只能回来。因为太与众不同是要不得的。
到了一个时候,每个人都在问每个人:“回不回家呀?”,“几号回家呀?”,“订票了没有呀?”,俨然是“吃了吗”的节日版本。
事到如今,大多数人面临的困境早就不再是缺吃少穿,可灵魂依然是卑微怯懦的。生活的鞭子抽在身上,还是不懂得如何去反抗,只一味地捱着。
苏青青还是回了T市,和陌生人过年什么的,可能更不自在些。
一路上试图调整心情,都失败了。最后简直埋怨起邓女士来:要不是你说的,我才不会回来呢!
可是一看到邓女士正在给她装饭盒,埋怨的话又何止是说不出口,还要赶紧扔进垃圾堆才行。
坐过去吃吃吃,撒娇似的抱怨:“以后我不回去了~,和他们的口味不一样~。”
邓女士一脸平静:“受气了吧。”
“......没有。还不是和以前一样。”
“哼。你自己照照镜子去。”
苏青青坐着不动,看破不说破,为什么就不能体谅体谅我呢?!
邓女士没再说什么,把饭盒放起来,洗几个盘子,收拾一下东西。保洁阿姨也回家过年去了,苏青青帮着把垃圾提了出去。
吃晚饭了,苏青青到底还是想不通:“妈。我爸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可别问我!他跟我可没关系了。”
这才是最气人的地方——你能摆脱他,我却不能!
“他把房子租出去了,搬到那边住了。”
“是吗?嗯,也是,反正你也不在家。”
“......可得意了。”
“有收入了呗~。”
这天根本没法聊!一点儿都不跟我同仇敌忾!苏青青闷头吃饭。
“去没去看看你张姨?”
擦!忘了、根本没想起来!
“......时间来不及了。”
“......搁那待一下午?我说怎么气哼哼的,你不会早点儿出来?”
“......”
“你张姨还给你介绍对象呢!没点儿良心!”
“我给她打个电话呀?”
“现在打算怎么回事?!你以前那老些同事,也一个没看?”
“......”
“完蛋的玩意儿!”邓女士不高兴了:“让你回趟家,就知道惦记你爸!他什么时候惦记过你?!看一眼就行了呗!心里一点儿数都没有!”
忍了一会儿,接着骂:“这么多年,一个朋友没有?谁也不放在心上?!我看你以后有事儿谁能帮你!”
“......你之前也没说要去呀......”
“这还用我说呀?!你平时过年都是怎么过的......包的那些红包呢?给谁了?”
“......在包里呢。”
邓女士都被她气笑了,手指头点点她,说不出话了。
苏青青郁闷的很,不但受了气,还有了错了,人生真是太艰难了。
烦人!
到了看连续剧的时候,邓女士还在感叹:“没有一点儿像我的地方!早知道不生你了!”
苏青青扁着嘴看剧——可也不是我自己要求被你们生出来的呀!
第二天上班,也不管是谁,医生还是护工,但凡略有些眼生的同事,都抢着给他们拜了年,谁也没有落下——矫枉必须过正!结果弄得大家有些狐疑起来:初四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吧?这是怎么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