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覆国
我暗暗笑着，金氏还是那般蛮不讲理，前世自我进门，她便将我当婢女使唤了六年，临近我身死之前她还遣人将我的冬衣尽数拿走铺了狗窝，说人死了，冬衣便不好脱，莫可惜了棉花……拿得理直气壮。
我偷偷从桌上抓了一只正自散步的蚂蚁，沾了琉璃珠内毒草的汁液，以细细的水流送至金氏的脚踝。
如今正值盛夏，安氏只着了薄衫，眨眼间那只蚂蚁便顺着她的裤脚一路而上。
“老爷，这门婚事，我们不允，不允啊——”金氏说话间脸上与脖颈便逐渐了颗颗红点，痛痒不止。
李琦即刻慌了，手忙脚乱地招呼婢女：“快！快将夫人扶回去！”
言罢又将欲走的李年烈拉住，示意他待客，自己则是急急追自家夫人去了。
“伯父……这……”李年烈踌躇良久，开不了口。
这般情况下，爹爹已然知晓此次来是要无功而返了，拉着我叹了口气告辞出了李府，一路上免不了唠叨抱怨。
“菁之啊，你说你外祖母怎能如此？当年我娶你娘之时她是百般阻挠，万般刁难，为何对你的婚事却这般草率？唉——”
爹爹长叹一声，愁眉不展。
星稀云深，月无痕上门，又是自窗而入，将手中的墨色木盒子放在几案之上，打开，赫然是三张人皮面具，面具之上并无眉眼，到用之时可以灵力化之。
“你现在不会戴着人皮面具吧？”
我盯着月无痕绝美的脸左右看看，要找出一丝人皮面具的痕迹来。
“我父王定了婚期，腊月十九。”月无痕笑着径自坐在几案前：“听闻你爹爹在找我？还有半年时间，要悔婚，就让你爹快点找到我。”
“她不能成亲。”师父带来满屋子的寒意。
月无痕左右看看，眨眼间就蹙了眉头：“无尧国师？来去无踪啊！我知道，娶你的徒弟动摇国本嘛！但你东篱国的国本又关我何事？”
师父没有说话，只是将我搂在怀中，冰凉的手竟是紧紧捏着我的肩膀，生疼！
“师父……”
我抬头，师父的眸中仿佛覆盖着寒冰：“北国已亡，宁远王身死，你要守孝。”
“哈哈”月无痕笑起来：“国师莫要说笑了，诺大的北国，仅百姓就有三千七百万，怎能说亡便亡……”
月无痕说着说着便没了声响，嬉笑的眸子渐渐透出惊色，难以置信地盯着师父，渐渐起身后退，不顾纱灯倒地，绝尘而去。
“噗——”
师父吐出大口的鲜血猛然倒地，染红了地上滚落在脚前的素色纱灯，刺目可怖。
我将师父带回琉璃珠，无暇再一次跳脚，一面将锁灵果颗颗拍入师父的体内，一面连声埋怨。
“上仙啊！你好歹也修炼了数十万年，如今怎的就这么不经打了呢？”
“她死了。”
师父闭目说着，一只血色小宠自他的兽袋中爬出，半闭着双目，摇摇晃晃跌在一处。
“这是……月婉儿的灵狐？”无暇睁大了双眼，张开的嘴颤了几颤：“你说，月婉儿死了？”
师父没有回答，只是拿出带血的灵兽骨鞭，无声即是默认。
“乖乖…你这都经历了什么？！”
无暇终是接受了事实，待师父伤势稳定之后，便拿着骨鞭去寻小雷兽。
“去修炼。”师父将自己冻成冰人，闷声说道。
我依旧有些担心，方才师父似乎……在生气？是因为月婉儿么？
我修炼了十日，琉璃珠内开辟新的净土，净土之上是大片白色的花，朵朵盛开，倒披白针，孤寂美艳，师父说，它叫曼陀罗华，来自地府。
这一日，我收到李年烈的信，信中仅三个字“齐茗斋”。
齐茗斋在皇城西北方偏僻之所，我带了春花秋月四女，掌柜一见我似是认识一般，默然引我来到一间雅室之内。
待我坐定，便听到从隔壁传来了当啷的桌椅倒地之声，接着便是开门声、李琦刻意压抑的暴怒声隐隐传来：“烈儿！你……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你们……你们都给我回家去！”
“烈哥哥”周青鸢娇滴滴喊了一声，便犹自抽泣起来：“都是鸢儿不好，你，你忘了鸢儿吧！”
“我娶你”
李年烈承诺着，说出的话却是又将李琦的怒火掀起。
“逆子！这是你能决定的么？！还不快滚回去！”
“爹！那周菁之她从未正眼瞧过孩儿！为何你非要我娶她？！她是郡主又怎样？鸢儿还是圣女呢！”李年烈高声抗议着。
“啪！”耳光清脆。
李琦暴怒：“你还知道她是圣女？”
“圣女四年后便可嫁人！左右我都会娶她，我们这般…也…没什么！”李年烈依旧执着。
李琦怒道：“你……你这个逆子！想气死你老子么？”
“爹！”李年烈现惊慌之声：“我可是李家独子！打死我李家就绝后了！啊——轻点儿啊！”
“轰隆——”两间雅间之间只是用几片轻巧的木板隔着，此刻因着受力轰然倒地，李年烈亦是摔在木板之上。
只见李琦举着扫帚的手臂僵在半空中，见隔壁是我，一瞬间脸色通红。
其余二人，却皆是衣不蔽体，周青鸢更是满脸委屈，俏目含泪地坐在地上揉着脚踝，脚踝处大片的红肿。
“大…大侄女也来喝茶啊…继续喝，继续喝……”
李琦愣了片刻，从唇角蹦出这么一句寒暄，说罢便拉着李年烈慌张离去。
“姐姐”
周青鸢柔声与我打招呼，整个人媚色横生，水波般温柔的眸子中竟满是得意。
我实难理解，未出阁的她这般委身与李年烈，说出去皆是笑话，有什么好得意的？
“姐姐，烈哥哥是我的了！哈哈哈哈……”
我并未说话，使了木系法诀与木板之上，顿时藤蔓丛生，将周青鸢围成一不透光的笼子。在茶楼伙计上来之前，我与春花秋月四女离迅速离开。
当夜，我将月无痕送的人皮面具戴上，扮作周青鸢的模样去见陌子弦，方才李琦说的话提醒了我，他快死了。前世七月十九，李琦身亡，而那夜我依稀听到了周青鸢与陌子弦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