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红笺绝笔
红笺绝笔
我在房内休养了一段时间，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精神也开始有了好转，感觉自己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便想去府内园中转转，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顺便换换心情。途径朝天阁，看到昔日繁华的朝天阁，如今大门禁闭，寂静异常，好像矗立在画中，没有一丝活的气息，但却并不能看出被火烧过的痕迹。“不是说楚夫人与其婢女全都烧死在这里吗？为何这里没有火烧过的痕迹？”
“回主子，她们不是烧死在这里，听说是在怀恩轩。”
“怀恩轩是什么地方？为何那里会起火？还烧死那么多人。”
“怀恩轩是阴姬红笺的居所，至于楚夫人她们为何会出现在那里就没人知道了。‘’
”那红笺呢？她也跟着被烧死了吗？“
看到晴翠点头，我心里竟然有点难过，莫名地感伤起来，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我现在的心情。虽然红笺她曾陷害过我，还不止一次的出口羞辱于我，但如今猛地听到她已经离去的消息，我心中不免升起一阵悲凉，觉得她其实很可怜。她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一直在遭人利用，如今竟还成了别人的殉葬品，思想到了这里无法继续，我想要游园的心情也瞬时散了去，无奈折回映月阁中。
旗风在此早已等候多时，他受命于王爷，每日为我送来养生良药调理我的身子。自从上次我被关起来之后，身体一下子差了好多，王爷见了我弱不禁风的小模样也不禁心疼起来，非要派人给我调养身子，还要旗风每日来监督我用药，生怕我偷奸耍滑，不能按时按量服药。王爷说等我身子调理好了，我们就要一个自己的孩子，不论男孩女孩他都会喜爱偏宠。我却暗暗担心自己是否会因之前偷偷服用过多的避子汤，而伤了身体的根基，此生不能再怀有身孕，不知上苍是否能让我遂了王爷的心愿，为他生下一个属于我们二人的孩子。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王爷和我过的简单而温馨，王妃再没来找过我的茬，她如愿以偿地得到了楚夫人的三个儿子，那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她自然无暇顾及我与王爷的闲情逸致，你侬我侬。王妃她忙着培养与公子们晚来的母子之情，也慌着督促公子们的学业，以便在王爷检查的时候，公子们的学业能有所进步，王妃也就能在王爷面前有所成就。这样一来我倒乐得清闲，在等级森严规矩众多的王府里，我有了自己的生存空间，使劲造次，逍遥自在，过着属于我和王爷的小日子，有点在麻将桌上截胡的喜悦。
一日午后，我正在院中打盹，负责修葺院中花草的一个女婢，突然跑到我面前，跪倒在我脚下。哭着求我念在过去的情分上帮帮她，告知她的掌事一声，让掌事为其安排一些轻松的活儿做。我上前仔细瞧了瞧，实在认不出她是谁，也搜不出有关于她的任何记忆，便让晴翠带她下去。
“夫人，或许您从未见过奴婢，但奴婢之前确实帮过您呀。“
“我家主子都不认识你，你又何从帮起？你这女婢为了逃避重役就敢随口扯谎攀附我们家主子？”晴翠说着，便用力拉起地上的女婢往外拽。‘’走……走，小心我告诉你家掌事，让她罚你去做苦力。‘’
“昔日奴婢有幸跟着阴姬，时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跑来映月阁，隔着墙为您丢包裹进去。”
“你说什么？那包裹是你和红笺所给？”我惊的一下子站了起来，脑中轰地响起一颗累，一瞬间思想全乱了套。
“是啊，当初您被王爷禁足，府里的人都跟风变着法欺负刁难您，故意缺您的吃穿用度。阴姬怕您在里面受苦，时常拿自己的衣食津贴偷偷贴补您，她自己却过的异常清贫，奴婢跟着她经常缺衣少食。”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太多的问号在我脑中盘旋、俯冲、翱翔，急于寻找问题的答案。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阴姬很少谈及此事，其它与您有关的事情她也不许奴婢过问，还再三叮嘱奴婢且不可说出去，否则会招惹杀身之祸。奴婢如今·········”
女婢后面说了什么，我已无心再听，脑子早已乱成一锅粥，五官也跟着失了灵。我让晴翠先打发女婢下去，我想一个人静静，好好理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既然红笺那时帮了我，为何事前要陷害于我，事后又要羞辱我？如若事前真是她陷害了我，为何事后她又偷偷帮我？我解除禁足后她为什么迟迟不肯告诉我真相？还在黑屋中那般羞辱践踏我，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我真的想不通，此刻我真的真的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但这真相貌似只有红笺一人知道，如今她已离去，我该如何向谁讨要答案，我该不会一辈子都要活在这探究的疑问中吧。
黑屋中，红笺说·················。对了，我想起来了。我开始疯狂翻自己的首饰盒，一层一层，倒出里面所有的首饰，终于在首饰盒底层的背面有所发现，一封偷黏在上面的信封。拆开一看，那是红笺的绝笔，内容让我泪目。
主子，我只能在信中这样称呼您了。不知道您找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是否还在，还能否当着您的面亲口叫您声‘主子‘。我知道我可能没有机会了，因为今晚我就会把楚夫人和她那些所谓的人证骗入怀恩轩，一举除之，永绝您的后患。我恐怕不能善其身了，怕给您留下尾巴埋下祸患，也怕连累您让别人对您产生怀疑，为此我只能与那些要害您的人一同葬身火海，才能一劳永逸地保您平安。
我这一生走来并无留恋之处，打我一出生父亲就嫌弃我是个女婴，对我不管不问，好像我就不曾存在。母亲也受到我的牵连时常遭父亲打骂，她也开始累怨于我，不再过问我的生活，积极地期待着下一胎，我成了人间多余的活者。待我长到四岁，母亲便以节省家中粮食为由，将我送去城中的姑母家，给自己的表兄做童养媳。姑母见我生的弱小、长的可怜，不忍我再吃苦受累，把我当女儿养在阁中，还请私塾先生来府教我识字，我对日子也开始有了好的期待。可惜好景不长，姑母染病去世，继姑母入府，她怨恨于姑母对我的宠爱，将所有的仇怨加在我一人身上，每日对我横眉以对，非打即骂。府中所有的苦活、累活全交由我一人去做，把我糟践成府中人人可欺的贱婢，也还是不能消除她心中的怨气。
我孤苦一人在姑母府上无依无靠，无亲无故，被继姑母折磨得非人非鬼，不成人形，我的那个表兄早已嫌弃我的模样另娶她人。继姑母觉得留着我没用，便想把我退回去母家，我的母家得了消息却迟迟不肯来人领回，继姑母一时气急，把我贱卖给了人贩子。人贩子又把我辗转卖于各处，买来卖去，最后我进入了啸王府当婢女。我先是被府中总管分去伺候院中各小主，期间经常被同伴打骂羞辱，后因不会讨好掌事，替人受过被人踢去了花房做粗使。
我一直不知道自己为何存活于世，明明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却活得像一颗石头，一世冰凉任人踩压。那日您经过花房不问情由救下奴婢，给了奴婢平生第一缕阳光，奴婢才感觉自己是活着的，有人看得到我。奴婢心中当时万分感激，当下便认您是一世的主子，愿用尽平生所有护您周全。谁知后来我一时大意，蠢笨到被金镜骗出府，金镜让我出府为楚夫人采买贴身用品，说事涉楚夫人隐秘之处不让我告知任何人，若我能办好此事，回来便放我自由。我一心想着摆脱楚江湄的控制，早日去主子您身边伺候，想都没想便出了府。哪成想这一切都是楚江湄给主子您下的圈套，为的是彻底除掉您，都是奴婢愚笨，遭人利用害了主子您。我回府时才从别人口中得知一切，知道您被人陷害后，我想到去求见王爷，把事情原委说清楚救您出来，但大局已定，人微言轻的我早已无力回天，何况楚夫人早已派人暗中寸步不离的盯着我，我根本就没有机会将事情真相说出来。无奈之下我只得另想出路，借着王爷酒醉假意得宠，得来一个阴姬之位，争得了府中一席之地，以保您在禁足期间衣食无忧。我害怕楚江湄贼心不死再次对您动手，怕您一不注意又着了她的道，我开始极力奉承巴结楚江湄，想赢得她的信任，知道她的计划，好暗中为您解围护您周全。我一步步博得她的好感，最后成了她的半个心腹。
您解足出来后我本想告知您一切，但想到楚江湄绝不会这么轻易罢手放过您，我便继续听命于她和您明着作对。为的是想继续赢得她的信任，借此打听她的行动信息免得您再次被设计陷害。也是怕自己日后会做下什么祸事祸及到您，所以才于人前频频和您作对，免得日后对您有任何不好的牵连。此事之前，我只知她们有计划要害您，还与四王爷有关，但具体实施情况，楚江湄却不愿透露我半点，她始终对我有防备之心。我试着提醒主子让您有所提防，但您的心太过不设防，总是容易相信别人的一切，最后还是走入了别人的圈套。她们的计划太过周密，我找不出任何可以救您的证据，只能铤而走险用同归于尽的方式为您除去这一大患。希望您能平安脱险，今后一路逢春，无灾无难，福寿安康。奴婢只能陪您到这里了，剩下的路主子要小心走，莫要再相信这世上之人，府中鬼比人多。
主子千万不要为奴婢难过，也大可不必为奴婢惋惜，奴婢只是到了自己该去的地方。奴婢一出生就是为着等死，现在奴婢终于解脱了，再也不用受这人间疾苦，感人情冷暖。若真有来世，奴婢希望可以早点遇见主子，一生为奴为婢伺候您，也不枉白来这世上一遭无人记挂。
看完红笺所留之信，我忽然觉得自己连哭的资格都没有了。红笺她这般为我筹谋，倾其所有，甚至不惜以命去博。我却一直怀疑她，怨着她，还对她说出那样狠毒绝情的话，还……动手打过她。我·····我真是天下最蠢最瞎之人，犯了一辈子都不可饶恕的错，一生都无法面对的忏悔。对于红笺的牺牲我真是不配，不配她的性命换之，不配她的一声主子，不配她的全力守护，不配……不配。我现在除了刻骨内疚和噬心自责，还有数不清的羞愧和懊悔，它们如海浪般在我心头落下涌起，折磨得我喘不过气来。那无边无际的悔恨无时无刻不把我淹没在痛苦中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