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棘手的人
崔景初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睁开眼看着自己手心。他只是不想让她看着伤心而已,大概又被她误会了。
他极少被人温柔以对,以至于也不知道如何温柔对人,特别是在慌乱的时候。
现在把她气走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越发僵了。
那日他把簪子送给了程海棠之后,崔常安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这件事,特地跟他谈了谈。
崔常安说:身份不够,本事不够的女人进将军府不是福气而是痛苦。像程海棠这种女人,他是绝不能让她有机会进将军府的。
崔景初从父亲的语气里听出了对程海棠生命的威胁,这些日子才不得不刻意疏远她。
不一会儿,程海棠又上来了,手里拿着一张雪白的帕子。
崔景初明白过来原来她是下去找韩冷香借手帕去了。
程海棠面无表情走过来,拿起崔景初的手就要包扎。
崔景初把手一抽:“我不用别的女人的东西。”
“我没带手帕。”她虽然是女人,可是却很少带手帕这些东西。
“说了不用了。”崔景初冷冷地回答,皱眉做出不耐烦的表情。
程海棠只能放下帕子,又扯下了袖子上的一块布。
“你……”崔景初气结,无奈望着她。
“你乖乖让我包完,我就立刻走。”程海棠倔强地与他对视。
僵持了片刻后,程海棠伸手把崔景初的手拉过起。崔景初也终于不再挣扎了。
“我没那么娇弱。大男人就算留个疤也不怕。”崔景初见她眼睛红红的,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安慰她。
程海棠却没有回应,包好就走。
崔景初想叫住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这么看着她消失在了楼梯口。
他无奈轻叹:女人果然麻烦。也不知道那刁民是怎么应付那么多女人的。
其实,崔景初口中的‘刁民’此刻也好不到哪里去。
裴千里被韩冷香堵在了后门。
“我要如厕。”裴千里苦着脸。
“二十好几的人了用这个做借口脱身,你好意思吗?”韩冷香脸上冷冷的。都这么多天没见面,他竟然躲着她?!!真以为她健忘到这种地步吗?
“没躲,没躲。”裴千里嬉笑着,“我是真的有些急了。”
韩冷香忽然上前直接抱住了他的脖子:“你怎么连个信都不让滚蛋送给我?”滚蛋唯一一次送信都是给蒋元瀚。
那天滚蛋差一点被崔景初吓死,之后死也不肯再回去了,所以韩冷香也没有机会再给裴千里送信。
没想到她这么冷的人也有这么粘人的时候,裴千里身子一僵,手举在空中许久才落下来轻抚着她的背:“少将军只是关我几天装装样子。等抓到真凶,就放我出来了。”
“有线索了?”韩冷香抬头问。
“没有。”裴千里不想让她知道太多。
“那要关到什么什么时候?”韩冷香眉头紧锁。
“走了。”崔景初忽然从楼上下来,面无表情扔下这一句,像是没看见胶着的两个人,直接就出去了。
韩冷香立刻红了脸松开了崔景初。
裴千里如释重负,不等韩冷香再说什么,追上了崔景初问:“王爷散朝了?”
“嗯,刚回府。”
“他要是当场杀了我,怎么办?”也有可能独孤珏早知道凶手,也许为了遮丑根本就不给裴千里辩解的机会。
“不审就杀,有违国法。”崔景初硬邦邦地回答。
“那他若是非要这么干呢?”反正只要皇上不说话,没人敢治独孤珏的罪。
“反正本将军不会救你。”崔景初似笑非笑瞥了一眼裴千里,“你自己掂量吧。”
独孤珏刚下马车,崔景初就‘押’着裴千里来了。
“下官跟王爷约定好的时限今日到期。”崔景初朝独孤珏一行礼,“下官将他送来了。”
独孤珏瞥了一眼裴千里,对王府侍卫动了动手指头。
立刻有人上来绑裴千里。
裴千里一边跳一边大叫:“那凶手分明就是你们王府的人,如何不去查?难不成是怕被别人知道南国来的人不如王爷期望中的那么好,所以才要杀我灭口。你们堵得住我的嘴,堵不住天下人的嘴。皇上要是真查起来,看谁瞒得住。”
崔景初暗暗捂眼:这家伙就差在地上打滚了。不过效果还不错。
独孤珏脸色阴沉抬了抬手。侍卫们便放开了裴千里。
“你以为胡言乱语就能脱罪?”独孤珏居高临下望着裴千里。
“反正我有证据。”裴千里一脸小人得志。
“拿出来。”
“我要见到皇上才拿出来,不然你为了包庇属下藏匿不报再把我杀了灭口怎么办?”
独孤珏脸色越发难看:“我看你压根就是在胡搅蛮缠。来人!给我把他关起来。”
侍卫们立刻把裴千里架走了。
独孤珏头一次如此憋屈。本来想着把裴千里关起来,他就可进可退,抓得到人就放了裴千里,抓不到就弄死裴千里顶罪挽回面子。可是现在裴千里这么一闹,他便进退两难了。有个朝廷官员做人证。裴千里要是招了,就是他包庇属下屈打成招;裴千里要是瘦了伤了不好看了,那就是他携私泄愤,折磨裴千里;裴千里要是死了,不管是在王府还是在外头,都是他杀人灭口。
所以,他现在只能关着裴千里,还要确保他毫发无伤,白白胖胖。早知道,还不如让裴千里待在将军府。只是当时是他上门威胁崔景初的,现在又不肯收人岂不是打自己嘴。
“少将军留步。”独孤珏叫了一声崔景初。
正要离去的崔景初又转回了身:“殿下有什么吩咐?”
“最近,本王府上侍卫元气大伤,人手不够。劳烦将军派几个得力的手来来帮忙一起看管裴千里。”
崔景初自然知道独孤珏的意思:有将军府的人在,好歹有个外人作证明。裴千里真要出了什么事,也不是独孤珏一个人的责任。
他应该找借口回绝的,可是不知道怎么的,那话到了嘴边变成了“是”。
于是原本应该回去舒舒服服在将军府休息的崔景初却在王爷府偏院守着裴千里。
独孤珏说不忍心看崔景初受苦,所以把裴千里关在了一个客房里,这样崔景初就可以在旁边休息。
崔景初想好好睡一觉,裴千里却隔着墙壁跟崔景初说话,让他不能如愿:“喂,我有一点还是没想清楚。”
“什么?”困倦至极的崔景初有些不耐烦地回答。
“按照那个人的做法,直接杀了程海棠和韩冷香岂不是更省事更安全,为什么只是把她们迷晕了。”
“他也不是见人就杀。”
这么说也没错,可是裴千里总觉得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似有若无的昙花香气弥漫在空气里。
“王爷好兴致,还种昙花。”裴千里摇头咂嘴。
崔景初没出声。
裴千里往外一看,外面静得吓人。
士兵们或靠着树和墙酣睡,或直接席地而卧。
王爷的侍卫偷懒也就罢了,怎么连崔家的兵都这么没规矩。裴千里挪揄崔景初:“你的兵该好好调教了。”
崔景初依旧没有回答。
裴千里才觉得不对。他想起有一种特别的迷烟,叫‘昙花迷’,香气似昙花般怡人,却只要一点点就能让闻到了的人浑身无力沉睡一整夜还察觉不到自己中了毒。
这个院子狭小,结构简单,今夜的风又是从院门刮向房间。凶手只要在上风向放出‘昙花迷’所有人都会中招。
只是知道这些也已经晚了,裴千里闭上了眼,发出细细的鼾声。
一个黑衣蒙面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从黑暗中出来,进了关裴千里的房间。他拿出绳镖,用细绳套在裴千里的脖子上,用力一勒。裴千里忽然睁开了眼,盯着那人。
那人没想到裴千里能睁开眼,吓得退缩了一下才又勒紧了绳子。
裴千里没力气起身,只能咬牙捏住那人命门。
那人吃痛松了手。
空气重新涌入肺部,裴千里清醒了不少,刚要挣扎脱身,那人又勒紧了绳子。
裴千里只能再次掐住他的命门。
那人又松了裴千里。
如此反复,裴千里被勒得两眼发白,那人也口吐白沫好不到哪里去。
还是用刀痛快。一刀下去,白的进红的出,就完事了。
现在这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两个人眼看就要同归于尽了还纠缠不下。裴千里感觉到生命正飞快地从他身体里消逝。
外面传来王爷府侍卫巡逻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眼看巡逻到这里了。
裴千里叫了一声:“来人。”
那人不敢再纠缠,松了裴千里跳出去消失在黑夜里。
裴千里粗重地喘息着挣扎坐起来,踉踉跄跄冲了出去,扑到门边。
王府侍卫一见裴千里这副模样,紧张得纷纷拔刀。
“快,叫王爷。”裴千里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嘶哑如破锣。
独孤珏在裴千里进王爷府时就曾吩咐过所有侍卫们要严密保护裴千里。此刻院子里的情形让侍卫们不敢怠慢。他们兵分两路,一路去禀报王爷,一路进来把昏睡中的人都弄醒。
崔景初虽然醒了,却依旧昏沉无力。
反而是裴千里,因为脖子上勒痕的疼痛完全清醒了。
独孤珏赶来的时候,脸色阴沉,质问看守裴千里的侍卫:“怎么回事?”刚才听来叫他的侍卫说了个大概,他都吓了一身冷汗出来,胡乱披了一件衣服就过来了。裴千里出事是小,若是崔景初在他这里有个闪失,崔家怕是拼死也要与他为敌。
侍卫们努力想要站起来行礼,却歪歪斜斜地动弹不了,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裴千里朝独孤珏一拱手:“草民能不能跟王爷单独说句话?”
独孤珏沉默片刻,叫人把侍卫和崔景初的兵都抬了出去,只剩了崔景初、他还有裴千里三人。
再瞒着独孤珏对抓到凶手没有一点好处,裴千里便开门见山地说:“杀死王爷府侍卫的人就在府中,此人是当年打劫皇宫强盗的后裔。我白天想提醒王爷,只是当时人多口杂,不能说那么明白。”
独孤珏面无表情,似是在思索裴千里话的可信度。
裴千里知道这些事情让独孤珏比较难接受,便忙把他们如何查到绳镖和死者之间联系的事情解释了一遍。他略去自己乔装跟独孤珏打猎这一点,只说是从崔景初那里听来的。他更没有提红玉的事情,因为担心独孤珏知道他另有所图会翻脸。
“我原想着让裴千里作诱饵引那人出来,没想到那人这么阴险狡诈。此事不能再耽搁,不然怕是会影响王爷的声誉和安全。”崔景初断断续续说。
独孤珏点头:“也好,今夜就把他解决。只是本王府上共有几百号男丁,你们要如何找他出来。”
“其实只要从公主来的六个人里面找。”
独孤珏冷笑:“那就好办了。”
裴千里在独孤珏眼里看见一闪而过的喜悦,心里有些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