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洗雪逋负（中）
清晨醒来时，荨悠发现明媚不在旁边，起身到河边洗了把脸就去寻她，发现她定定的站着，靠着树半天一动不动。
“明媚，守夜坐着就好啊，你站了多久了？”
“嗯？荨悠你醒了！”明媚转过身。
荨悠点点头：“嗯，我们去那边空一点的地方一起练功吧！”
“可是还早呢，让他们再睡一会儿吧，我守在这里……”
“现在还守什么呀，这大白天的，附近没什么人，猛兽也不会出现，不用担心。”
明媚迟疑了一下：“好吧……”
林中草木纷飞，枝残叶落。
“出刀时可以再狠一点，你不要当切磋，就当做是杀敌，这样才提升的快。”荨悠抹了一把汗。
明媚递给她一块手帕，有些欲言复止的样子。
“怎么了？”荨悠问道。
“你总是起这么早，是特地为了陪我练功吗？”
荨悠歪过头：“……不是啊，本身我自己也需要精进的呀！”
“可是要精进自己的武艺，不是都应该与比自己厉害的人一起练吗？每次都是你指教我了，要想精进，你应该找柳公子啊！”
“……嗯，有机会我会去找他的。”荨悠把帕子扔还给她，又紧接着说道：“他们也该醒了吧，走，我们回去吧。”
“……”明媚看荨悠直接越过自己走开了，分明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嗯？柳公子呢？”明媚就只看到丰子洵一个人正蹲在河边清洗。
他起身在衣摆上随意擦了擦手说道：“哦，他说去林子里找一些野果回来。”
明媚点点头：“这样呀，那你们在这里等一会儿吧，我过去找找他。”
“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荨悠说道。
“不用了，你休息一会儿，晾晾汗，我去就可以了。”明媚笑着摇摇头。
“……行吧。”她也不再坚持。
走了一会儿，明媚看到不远处的柳肃萧似乎正在运功，掌间一道灵力盘桓片刻就消失了。
“柳公子！”明媚跑到他跟前。
他回过身：“明媚姑娘，你怎么过来了？”
她说道：“我来跟你一起找野果……刚刚那是什么呀？”
“那是……灵力传讯。”柳肃萧解释道。
明媚点点头：“哦，真是好厉害呀，是你师父师叔他们传来的吗？”
“不是……是师门中的其他弟子……”柳肃萧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这样啊，那……没什么事情吧？”
“……没事，就是问一下我，近况如何。”柳肃萧眼光往别处瞟了瞟。
“哦，问候啊，你们师门弟子感情真好。”明媚口气中透露出些许羡慕。
“……”柳肃萧脸色感觉有点不太自然，赶紧转移重点：“其实这只是一般的功法，算不得厉害的。入门以后修行，两三年就能做到了，功力越高，所传的讯息就能够到的越远。有功底的人修炼大概两个月就能学会了。”
明媚眼睛一亮：“真的吗？那……我能学吗？”
“当然可以，我教你！”柳肃萧笑着点头。
两人就地打坐，柳肃萧教她心法汇集灵气于心间，将想要表达的内容灌入灵力之中形成一道气环。
“嗯……好了。”明媚闭着眼睛点点头。
“之后让真气顺着气脉流入手掌之中……”
明媚照做，缓缓抬起右手。片刻之后睁眼，发现手上一道气力转瞬就消散了。
“……怎么这样呢……”明媚看起来有一些失望。
“不要着急，其实已经很好了，没有人能够第一次尝试就能输出一道真气的，明媚姑娘，你真的很有天赋！”柳肃萧柔声安慰道。
“唉……我平日多注重练外功，内功心法学的很一般……”明媚垂头丧气的说道。
柳肃萧鼓励她：“有功底学起来会很快的！不妨再试一次如何？”
明媚抱着再试一试的心态，又运了一次功，这次输出的真气在手掌心停留的久了些，但最后还是消散了。
“进步很多呢，明媚姑娘，我相信你不出半月就能学会呢！”
明媚冲他温笑：“是嘛，若是半月我学会了，就是你指教有方了！”
柳肃萧微微低头笑着：“不敢当！”
“喂！你们两个在干嘛？”丰子洵的声音突然传过来。
两个人立刻站起身，拍了拍衣服。
丰子洵走过来看两个人愣愣的站着，奇怪的问道：“你们在这干什么呢？荨悠让我过来看看，你们是找果子吃，还是被果子精给吃掉了……”
“噗嗤……”明媚忍不住笑起来。
柳肃萧有一丝慌乱：“是找……这里的树虽然不少，但我找了找附近好像没什么野果可以吃……”
明媚摆摆手：“没关系呀，我身上还有些吃的，而且再走一走说不定就能遇到呢，走吧！”
柳肃萧低着头跟在明媚身后走着。
“……为什么感觉他们两个有点怪怪的呢？”丰子洵一副探究的模样看着两个人离开。
“去了半天做什么呢？还不是两手空空的回来呀？”荨悠坐在一棵树的粗枝上，正惬意的晒着太阳。
“嗯……没有找到……”柳肃萧小声说道。
“行了，走吧，路上再看了，有干粮，也不是不能填饱肚子。”荨悠跳下树，弯腰拿起草地上的包裹。
“好，那走吧。”明媚点头。
……
数百里之外，一处山上仙灵雾绕的修行静地，静神台上有一年轻女子虽在打坐，但心却丝毫不静。她不停地睁开眼睛张望，似乎是在期盼些什么。
旁边一位更显年岁小些的女子感觉到她的波澜，睁开眼道：“师姐，再不入定，今日的打坐修行又白费了。”
“……我明白。”她眼中失落，却被自己师妹尽收眼底。
忽然间，从山下穿入一道清气，随后幻为一只鸽子的形状飞来，她眼神立刻亮了起来，一抬手，鸽子化为灵气流入到她掌间，久违之声入耳：“人界历练，身一切安好，归期未定，劳师姐惦念。”
虽寥寥数语，但她心中算是有所慰藉，只是归期未定四字，仍令她不免失望。
“既已有讯，便可安心。师姐莫要荒废自身修行。”旁边师妹说完便阖上眼眸，继续入定。不过她也知晓，即便自己多番提醒，那人也再难静心。
……
荨悠抬头看了看天空：“天气已经阴下来了啊，晚上估计会下雨的。”
明媚说道：“若是下雨，我们就尽量找家客栈吧。”
丰子洵开口：“感觉越走越偏了，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客栈住。”
荨悠道：“有村落人家也好啊！总比在外面泡水强呀！”
柳肃萧迟疑开口：“……若住客栈，便住一间房吧，大家在一起还更安全些，我……守在门口。”
荨悠看了看柳肃萧微红的脸笑道：“还是一样轮守就好了，不用这么难为情吧？就住一间屋子而已，又不是要如何如何，跟睡外面都是一样的道理啊！”
明媚说道：“屋子里毕竟空间有限，若有打斗施展不开，还容易连累无辜，我守外面。”
“那我守屋顶？”丰子洵说道。
荨悠撇嘴：“难道一间房就我一个人睡觉，你们都外面守着？那住客栈意义何在啊，不就避个雨吗，不要太紧张了，难道你们真的相信下雨天，杀人天吗？”
“这……”
“额……”
三人都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她一撇眼：“呃……得了，就听我的，下雨就都在房间里，没下雨就继续轮守！”
语毕，她扫视了三人一圈，大家都没有说话，表示默认了。
虽然没有再路过什么小镇或者村落，但几个人还是在下雨之前遇到了一间无人居住的旧房子。
荨悠伸出手指在桌子上抹了一下，随后举到眼前看了看：“这里的陈设还不算很破嘛，就积灰来看，之前住在这里的人应该刚搬走不久。”
“真是刚刚好呢，不用被雨水浇了。”明媚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四下看看，然后找个凳子坐了下来。
“这里应该……不会有鬼吧……”雨夜荒山野岭的空屋，使得丰子洵不由想起上次看到的那只食子的鬼母。
“有鬼，一只胆小鬼，哈哈……”荨悠大笑起来。
“咳……”丰子洵脸上微微发烫。
“小道士的胆子其实不小呢。”明媚说道。
“那他还那样说？显得他很害怕呢，要不要吓唬吓唬他？”荨悠摩拳擦掌。
“你还真欺负上小道士了？”明媚无奈说道。
荨悠耸肩：“我可没欺负，走累了，我要去睡了。丰子洵你在这守夜，一会儿来换我。”
“哦，好。”丰子洵点点头。
屋子不大不小，刚好有两个房间，荨悠随意清扫了一下床榻，直接躺了下来，但是也没有闭眼睡觉。
明媚随口问她：“你猜猜看，这里的人为什么要搬走呀？”
荨悠伸了个懒腰说道：“那可能性也太多了，这周围就这么一处房子，可能是觉得太孤单了，也可能是突然赚了很多钱，去住更好的地方了。”
“孤单？也可能吧，不知道……你家里……还有谁呀？”明媚试探着问道。
“……就我一个。”荨悠脸色没什么变化。
“那……你孤单吗？”
荨悠斜过眼看她：“不是有你么？”
“遇到我之前呢？”明媚继续追问。
“……习惯了，一个人自在。”
“那你为什么不继续自在？”
“因为遇到了你呀！”荨悠坐起来：“你今天问题挺多呢，之前不是说好不问的，你又怀疑我了？”
明媚连连摇头：“没……没，就仅仅是好奇……”
“哎……我睡了，一会儿还要轮到我守夜呢。”荨悠重新躺下，闭上了眼睛。
“哦……好……”明媚又一次放弃了对荨悠的套话，不过确实并不怀疑她，虽然只是凭感觉，但她还是愿意去相信……
轮到柳肃萧守夜了，后半夜雨停，柳肃萧便跃上了屋顶，坐下静静守着。
明媚也爬上房顶，到柳肃萧身边抱膝坐下来，对他说道：“下完雨以后的空气真是清爽呢，呼……原来在屋顶看天是这样的感觉……”
“怎么不去休息呢？有我在这里守着，放心睡吧！”柳肃萧转头看着她说道。
明媚没有动弹，而是开口问道：“柳公子，修仙之人，都是抛却了七情六欲吗？”
柳肃萧有些好奇她怎么突然会问这个问题，但还是对她说道：“修行之人要六根清静，才能静心修炼，不抛弃七情六欲的人都是凡人，都有牵挂，得道之人看破红尘了无牵挂，才能普渡众生。”
明媚开始遐想：“没有喜怒哀乐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
“修行讲求静，无念则静，有念则欲生，无念则无欲无欲则无足，静为无，无为空。明媚姑娘也打算修仙吗？”
明媚摇头：“我觉得我做不到……生而为人，如果没有感情，那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呢？”
柳肃萧敛眸：“其实只是看透了太多而已，不因物喜，不以己悲，很多人是嘴上说说，极少有人能够真正抛的开七情六欲。所以修仙之途，缓慢而困难，但人们并没有放弃，继续追求大道，总会有人遇到机缘。”
她迷茫不已：“我不太懂，细想起来好复杂呢……所以柳公子，你是能做到抛却爱恨的吗？”
柳肃萧闻言一怔：“我……我修为尚浅，但我……希望我能做到吧，这是师父对我的期望！”
“师父的期望么……那我师父对我，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期望呢……”明媚神情黯淡下来，下巴搁在膝盖上，闭上眼睛不让人看到眸中的泪光。
柳肃萧想拍拍她的肩膀，但是抬起来的手刚伸出去，便又放下了。
“明媚姑娘，好好活着，就是对身边逝去的人，最大的宽慰。”
“我……会尽量……”明媚声音有些哽咽。
柳肃萧看着她，眸光透出不忍。
寻连乩，便是为了报仇。找到沧笙珠的机会并不大，而且连乩早已盯上自己了，与其永远被动，不如赌一把命，她理了理自己的情绪，睁开眼睛看着天空：“我这次出来，就是为了自己找到他，而不是等他找上我。其实之前真的也很想先打听沧笙的下落，去找到它，这样才有可能救师父师娘，可是既然连乩非要如此急着置我于死地，我倒不如拼一回，若是杀了他自然最好，若是与他同归于尽，也不枉师父师娘对我的恩情，若是我被他所杀不能报仇……”明媚顿了顿，摇头否认这般想法：“……不会，我不会如此没用，我一定不会让这样的结果出现的……”
柳肃萧闻言，心中微微一颤，认真的看着她说道：“明媚姑娘……有我们在，当然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明媚苦笑一声：“其实我更希望，无论遇到什么危险，你们都能先以自己性命为首要的考虑……”
柳肃萧立即摇头，有些激动，伸手抓住了明媚的手腕：“你千万不要这样说，我们都会好好的活着的！要相信大家才是！”
腕上一紧，看到对方后知后觉的缩回手后，表现出一脸歉意，明媚对着他露出微笑，轻轻点了点头：“嗯……我相信……”
柳肃萧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那个……去歇着吧，现在还有时间……”
明媚摇摇头：“不了，我想再练一练，白日里你教我的功法……”
“灵力传讯吗？那不急于一时的，以后……”
“左右也睡不着，不如练练。”明媚坐好，开始运功。
“那好……”柳肃萧往一边挪了挪，安静的看着她。
两个身影在屋顶一直待到天亮，而房间里的荨悠也在明媚离开后并未入睡。她从身上掏出从明媚那里得到的红色药粒，思考了半晌，自己也吞下去了一粒。
丰子洵走出屋外，一道灵气飘到他眼前就散去了，他往屋顶一看，两个人正对着他笑：“你们这么早？我倒觉得今日我起的够早了呢！”
柳肃萧说道：“我守夜到此时。”
“我……早起练功！”明媚随口找了个理由，不过也不算说谎了。
荨悠也走出来，听到明媚的借口，也没有拆穿她，只是捧着几件衣服，丢了一件给丰子洵：“换上吧！”
“哎？这是……”丰子洵抖开衣服，那是寻常村民穿的粗布麻衣。
“旧是旧了些，将就穿吧！”她有抬头朝屋顶喊道：“你们俩打算在上面一直待着呀，赶紧下来也换上衣服！”
两人一跃而下，荨悠各分给他们一件衣服。
“为什么换这衣服？”丰子洵开口问道。
荨悠看了看明媚与柳肃萧，柳肃萧明白了她的意思：“扮成普通百姓的样子，连乩的耳目未必会注意到我们，接近他时也不容易被发现，这样我们的目标小一些！”
明媚点点头：“真是好办法呢！荨悠你可真厉害！”
荨悠勾唇道：“这算什么，不过你的夸奖我就收下了。换上我们就出发吧！”
“嗯！”
“好！”
……
过了一会儿，看着穿着别扭衣衫走出来的柳肃萧，荨悠摇了摇头：“啧啧啧，你不适合这样的打扮，玉树临风的光华都被遮掩了……”
“呵呵，是吗？谬赞了……”柳肃萧微微害羞的紧了紧帽子。
“丰子洵……你这样打扮倒是不错啊！”
丰子洵低头看了看自己：“当真？是因为我不挑衣裳吗？”
荨悠白了他一眼：“嘁……”
明媚最后换好衣裳走出来：“还好有女子的衣服，不过我穿着还是大了一点……”
荨悠走过来帮她整理了一下头发：“肯定是生过孩子的女的穿过的，不适合你这样的小丫头。”
她系紧腰带：“嗯，腰带要勒紧些，生过孩子的女子，肚子会大很多吧！”
荨悠勾唇：“不光是肚子呢，大的还有……”
“还有什么？”明媚疑惑的等着她下文。
“嘿嘿……”荨悠没有继续说，而是不怀好意的看向柳肃萧与丰子洵，两人见状，先是愣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红着脸撇过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你们两个怎么了？”明媚不明所以。
荨悠拍拍手：“他们两个太热了，弄好了，走吧走吧！把你们的兵器都用布裹好啊！”
“对，武器得藏起来……”明媚捧起自己的刀边走边用布条缠起来。
荨悠在一旁提醒着：“别缠太紧了，不要一看就是刀剑的形状……”
几人点头：“好……”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