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真假沧笙（下）
即便天气冷下来了，仍然有不少弟子能够坚持卯时便去武场修炼，明媚跟宁昔月也早早起身，两人一同去试剑峰练功，一路上明媚都跟在宁昔月的斜后方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盼。
宁昔月疑惑问道：“你怎么感觉跟做贼一样的？在躲什么吗？”
明媚说道：“哦，我就是怕遇上……”
“遇上谁？”
明媚抬眼向上看了看：“呃……好像已经有一阵子没有见到过含嫣师姐了……”
宁昔月说道：“她啊，奉晓师叔对她近期的修行不太满意，要求师姐闭关修炼一段时间。”
“哦……这样啊！”明媚立刻松了一口气，步伐改变，新的走路姿势跟刚才比较简直算是大摇大摆了。
“……怎么了？”宁昔月对人的反应越发不解。
明媚解释道：“上次含嫣师姐来找我，说是我害她被身边的人责怪，我一时气愤顶撞了她，她应该特别生气……”
宁昔月笑了一声：“哈？那所以你要好好练功了，万一她出关以后第一件事情就找你打架怎么办？”
明媚撇嘴：“……她会有正当理由找我打架吗？”
宁昔月挑眉看她：“你说呢？没有理由就不会找借口吗？”
明媚眼角一抽：“咳……”
“不过你当时有胆量去顶撞她，这会儿怎么还害怕了？”
明媚摇摇头：“倒不是害怕，就是尽量不要打照面，我不怕她，但是就是真的不怎么想见到她。她总觉得我抢了她身边的人，万一她又看到我跟你一起，岂不是对她刺激更大？”
宁昔月嘴角一勾：“你跟我一起的刺激当然比不过跟柳师兄一起对她的刺激更大呀！”
明媚一手捏了捏鼻梁，有些无奈：“……别说了，她出关以后终是要碰面的吧，想想都觉得特别的不舒服……”
宁昔月摇摇头说道：“自己问心无愧就好，再别想了，同在一个师门，打照面那是必然啊，不要想那么多，就还是做你自己该做的，说你自己想说的就行了。”
“唉……”
“哎？你这簪子倒是别致的很啊！”宁昔月注意到明媚的发髻。
“是吗？哈……其实我也这么觉得！”明媚伸手摸了摸那根铜簪，换个束发方式，她还跟荨悠学了半天呢。
宁昔月挑眉道：“你这样子可不是谦虚的表现啊！”
明媚歪过头看她：“咱们说的是簪子好看，又不是说我好看，当然无所谓谦不谦虚呀！”
“哈，还真是伶牙俐齿呢！”宁昔月笑出声来。
“还好还好~”
……
岿山门自从丢失了沧笙珠后，每夜开始都要有弟子专门把守着山门，今夜到了顾梁寒和丰子洵值夜守山门，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随意聊着，顾梁寒渐渐有些昏昏欲睡，丰子洵则有些不自然的走来走去。
“……你走了几十个来回了，不累吗？”顾梁寒靠在一旁门柱上有些眼晕了，干脆闭上眼睛都不想看他。
丰子洵语气有些不自然：“我、我觉得有点冷，走动走动暖暖身……”
“已经都入冬了，是有些冷呢，要不然我们练会儿剑吧！”顾梁寒站直身体准备拔剑。
“都这么晚了，还是好好守着吧，万一把别的弟子给吵醒了，还以为有人乱闯山门，到时候我们肯定会被罚的！”
“唔，也是哦。”顾梁寒说着又靠回了门柱上：“唉……以后门看的紧了，就不能悄悄溜出去打野味了……”
丰子洵眼神微闪：“……不要总想着吃了，其实这样也挺好的，更能敦促修行了！”
“哎你说，这山上山下各有一个山门，周围都还设有结界，有能力的人就算有人守门也都能进来，你看那个偷沧笙的都溜进来了，没本事的人连结界也过不了，所以为什么还要人来守门啊？”
丰子洵嘴角一抽：“……可能是要防止那些介于有本事和没本事之间的人闯进来吧！毕竟这类人应该算多数……”
顾梁寒夸张的大幅点头：“嗯~有道理。”
丰子洵走到另一边的门柱前站着，抱着剑抬头看向夜空。
过了一会儿，一阵难以察觉的微香气体飘散在微风中，顾梁寒觉得眼皮沉重，缓缓滑倒在了地上。
丰子洵扭头一看，赶紧跑过去蹲下身查看，伸手一探他鼻息，还好，还在正常呼吸。
一双脚步悄然而来，站定在他旁边，带着深沉的声音说道：“放心，只是迷香，我不可能现在杀了他的，否则你就是最大的嫌疑之人了。”
丰子洵一顿，仰头看向来人，点头道：“是……”
……
似乎已经到了一年当中最冷的时候了，夜色比以往降临的更早了。荨悠在房间里沐身过后，有些微微疲乏的一手支着下颌靠在床帏边想事情。
外面响起了明媚有些激动的声音：“荨悠荨悠，你睡了吗？”
荨悠看向门口：“没有呢！”随即起身开门。
“荨悠！外面下雪了！”明媚在门口笑着看她。
荨悠往外一看，虽已然入夜，但天地一片却是白色的，纷纷扬扬的雪花不断的飘落下来，仿佛玉色的蝴蝶，轻盈飘忽。
“冷不冷？快进来！”荨悠拉着明媚进了房间：“我们去窗边看！”
“好啊！”明媚进来以后转身关上房门。
荨悠推开窗子，两个人就站在窗边，看着越来越大片的雪花，好像渐渐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白色网将这天地笼罩起来，万物被遮掩了原有的色泽，唯剩一片素洁……
荨悠偏过头看向明媚，她眼中带着些许光亮，认真的盯着外面飘落的大雪。下雪了，她第一个就来找自己一同看雪，一抹笑意不经意便爬上了眉梢。荨悠伸手想去捏一捏明媚的脸，伸出的手却停在了半空，明媚转头看向她，眼里带着些许疑惑，荨悠收回手轻咳了一声说道：“咳……想来明日一早该扫雪了吧！”
明媚笑道：“扫便扫了，不如今夜我们先去玩一玩如何？”
“……好！”荨悠回身去拿了两件披风，两个人拉着手踩着已经堆积的挺厚的雪，跑到了外面，冰冰凉凉的雪花飘落到脸上，手上。明媚蹲下身捧起一些积雪抛向天空，荨悠抓起一把雪扔向明媚，明媚一边躲开一边反击，很快，两个人身上都是白茫茫的了，但是笑声却是那样的放松自在……
荨悠脑海中回忆起很多年前的画面，自己带着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在外面跑着，闹着。她从来都希望，自己陪伴着的女孩子能够无忧无虑，永远开心的笑着……
……
从崔府君那里得来的珠子，并没有被封藏起来，而是现在被那人握在手里，琢磨着关窍。
“罗酆大人，魑刹大人命人来为您送上一份礼物。”鬼差来禀。
罗酆揉了揉额头，脸上微带汗珠，似乎耗费了不少内力。他眉头一皱，沉声道：“魑刹？他为何要为我送礼？”
“魑刹大人说同为鬼族效力，虽然鬼界各支殿互不干预，但同一级当中有个盟友终归是好些，所以希望也能够与罗酆大人有所来往。”
罗酆沉默一瞬，将手中珠子塞入内怀：“盟友？呵……那便拿上来吧。”
一个女子被鬼差引入，罗酆坐在座上看着她，单薄的黑纱半遮半掩的覆在身上，修长洁白的脖颈，纤细的腰身似乎能够被一把握住，被一条腰带勾勒出极致的线条。一双长腿随着被走动时带起的微风吹开的薄纱裸露着，莲足落地无声，这女子的外形无疑是极其艳冶的。罗酆的眼神从她进来之时便一刻也未曾离开她。
到了几步之外，女子扭着腰肢下拜：“小女子见过罗酆大人~”
“你，过来。”罗酆朝她伸出手。
女子嫣然一笑，缓步走到罗酆面前，忽然就被他一把拉入了怀中。
她坐在人腿上，抬眼看他，媚骨的眼神含俏含妖，笑意荡漾。这是一个从骨子里就散发着妖媚的女人，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似乎每时每刻都在引诱着怀抱着她的这个男人。
“罗酆大人~”
女子娇羞一笑，伸手环住人脖子。
罗酆一手搂着她腰身，一指轻挑人下巴，两人渐渐挨近。忽然，他眼神一变，突现狠厉，手上发力，一掌灌入那女子的胸腔！
“啊！”女子惊叫一声，随即化为一阵黑气飘散。
“呵，美人计？不过是为了沧笙珠罢了。”罗酆拍了拍自己的衣身，眼中只有冰冷。
数百年来，自己身边的美人并不在少数，即便难与此等姿色相比较，但是对他而言，区区美人又算得了什么？谁也不能惦记他手中的沧笙！
他一副淡然的模样对鬼差吩咐道：“去回禀魑刹大人，就说这份礼物我收下了，多谢他的美意。”
“是。”鬼差应声退出大殿。
沧笙在手，必然是会有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人多羹少，这并不是可以拿出来分享的东西。如果得到了沧笙珠的力量，不光是鬼界，人界也可以划归自己所有了，可不能被别人占有这一切。最近耗费了不少心神，沧笙珠似乎慢慢有了反应，罗酆决定暂时悄悄离开自己之所，寻一处藏身修炼，以免再有人相扰。
……
人间暴雪之日，最适合杀人，因为白雪可以掩盖住尸身与血腥之气，尸体冰冻不腐，也好最终处理。
“王爷有旨，护城将军府房氏一族包藏祸心，意图谋反，今顺应圣意，勒令诛灭其九族！”
皑皑白雪之上，映衬着滴落的点点红渍。
一名少年拖着一身重伤，深夜间提着刀奔命。
身后一人带着数十人持剑追赶。
重伤奔逃不过，少年很快便被人追上包围起来。昏蒙的夜色之下，他孤身与那些人对峙着。
一道黑色身影站于高处房顶上，驻足观望着下面的一切。
冰雪漫天，寒气悲鸣，刀剑相争瞬息之间摧残着枯枝败叶。
少年寡不敌众，本就带伤之人，眨眼间又添新伤。
为首之人语气谩蔑：“房家第十三代独子，当真是人中翘楚。不过你所有的家人都死了，你以为一个人又能掀起怎样的风浪？我现在就送你去陪他们！”
少年虽已面无血色，眼中却透露着坚定不屈，他紧握刀柄，决心战至最后一口气。
为首那男人身法即快，只在三招之内便已然晃动身形出现了那少年身后，一剑划中了少年拿刀的右手腕。少年手一软，未及反应，便被紧接着而来的一掌震出数步之外，抚胸口吐鲜血。
他浑身被血汗染透，呼吸紊乱，已然力竭，只觉得眼前一团黑影，带着杀意逼近，他手腕剧痛，无法抵挡，腿上一软，执刀单手撑地。
为首的男人目光凛冽，口气之中略带遗憾：“虽是难得的年少有为，但可惜投错了人家，今日你注定要命丧于此，从此安都王城再无房家！”
少年苦笑一声，悲愤道：“我房家世代忠良，如今被奸臣打压，族人赴死，恨却不能马革裹尸捐赴战场！”
他垂下头，合上眼眸，等待着索命一剑的到来。
黑影自高处跃下，霸刀上手，阻挡了那致命一击。
许是意外会有人出来阻挡，为首之人面上一惊：“何人如此大胆！竟敢违逆王爷之命？”
黑影丝毫不屑与那人言语，直接提刀出招，没费多少力气，想要杀死少年的那批人就全都丧命在了雪地中。
那道黑色身影站定在少年面前。
他费力的抬眼问道：“你……你是谁？”
“自然是救你性命的人。”
少年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黑影收起刀，扛起少年离去，身后的尸体，也慢慢被白雪封冻住。
……
“唔……”顾梁寒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方才居然不知不觉的睡着了，身上还披着丰子洵的外衣。他正站在一旁认真的守着门。
“哎！怎么回事啊？我怎么睡着了？”顾梁寒一下子站起来。
丰子洵看了他一眼，从他手上拿回自己的外衣：“可能是你最近太用功，所以太累了。”
“那你为什么不叫醒我啊？万一发现的话我可就麻烦了！”
“我看你睡得熟，没忍心吵醒你，这有我守着呢，如果有人来我肯定会叫你的。”
顾梁寒有些不好意思：“咳，这样不太好吧，你累吗？要不然你休息一会儿换我守着？”
丰子洵摇了摇头：“我不累，天就快亮了，等一下就可以回去了。”
顾梁寒活动了一下脖子随意看了看，突然指着远处道：“你看天那边，是桃红色的哎！”
丰子洵望向那抹红霞：“嗯，应该就要下雪了吧……”
……
楼文弦依然在为沧笙丢失的事情烦心。派出孟轩麒下山多日查探消息也无甚结果。
“那人招式并非出自岿山门，绝不是内贼，只是六院修仙门派高层如何能去查？当真棘手……”他深深思索。
丰子洵站在主殿门口，看到殿内之人负手踱步，有些焦急的模样，轻声开口道：“掌门……”
楼文弦看向门外：“嗯？你有何事？”
“禀掌门，弟子对沧笙珠被盗之事有一点看法，所以想与掌门说明，希望能够有点用处……”
楼文弦微感意外，定定看了他一会儿，说道：“进来吧！”
“是。”丰子洵从容进来，走到楼文弦几步外站定颔首。
楼文弦说道：“那日也是你第一个发现黑衣人的吧！”
丰子洵点头：“是，他从弟子面前夺门而逃，弟子与他过招时，曾近距离看到他的眼睛。”
楼文弦问道：“怎么，难不成你见过那双眼睛？”
“正是。”丰子洵应道。
“哦？”楼文弦眉头微挑。
丰子洵说道：“弟子这些时日反复想着曾经在哪里见过那双眼睛，前两日守山门之时才想起来，之前有两位其他门派的长老曾来过，弟子在山门有见到他们。那夜黑衣人的眼睛，与其中一位长老有几分相似！”
楼文弦沉默一瞬，严声说道：“你可知晓自己在说什么？若是没有充足的证据，这便是对旁人的污蔑！”
“弟子明白，之前因为并不能确定在哪里见过，所以也没有敢说出来，只是最近越想越觉得很奇怪，有谁能够知晓掌门人将沧笙珠藏放到了何处呢？莫非当日他们二人来时，掌门对他们有所透露？”
楼文弦没有说话，但是他想起，那日确实有提到过自己房间较为安全的地方。
丰子洵继续道：“如果掌门真有透露过的话，那是两位其中之一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楼文弦对他说道：“你倒是心思致细，我与那二人也相识甚久了，那夜也与盗贼交手，倒是不曾注意。”
丰子洵身形微滞：“弟子……绝不敢妄言，如今也只是猜测而已，见掌门多日对此事忧心，弟子若不能为掌门分忧，也请掌门莫要责怪弟子今日鲁莽……”
楼文弦点了点头：“我知晓你心意了，这件事情不要与别人说起，你下去吧。”
“弟子告退。”丰子洵行礼退出主殿后，不禁深深吐出了一口气。
楼文弦眸色微沉，他自然没有将那日前来的二人排除在嫌疑之外。只是若真是他们之一，也需筹划如何才能让盗贼暴露，否则就立场身份而言，是无法明着去与人对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