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彼岸花
飞扬的尘沙渐渐消散映出三个姿态怪异的人影儿，身影周围涌动着徐徐气流像女人的丝带飘逸舞动。
鲍伯睁开硕大的眼睛，腹部的鲜血不止近乎要将他流尽，鼻尖抽搐几下，良久之后，身体宛如塑像一般一动不动。
对面的挞嗒立刻反应过来，双手使劲推动沉重的花盆，脖子像天鹅一样伸的老长，脸色铁青，小腿用力蹬在甲板上，留下一个个凹进去的脚印。
“别在这睡觉了！白痴！”挞嗒一把将摩根的脚丫子塞进鲍伯的嘴里，因为他不知道还怎么唤醒摩根，只能用一种电线相连的简单想法。
先让两个人建立联系，让摩根有渠道运输能量给鲍伯，至于之后要怎么做他怎么会知道，所以他的话不只是对鲍伯说的，同样也是期望摩根醒过来。
虽然不喜欢鲍伯的生存方式，不喜欢他的虚假故事，那是对自己和父母一生的双重否定，所以才想让他醒过来。
但是见识过鲍伯的实力和那个把人变成篮球的诡异能力，挞嗒立刻明白能够把他打成重伤近乎濒死的对手一定不是他能对抗的。
可不管挞嗒怎么用力捅进鲍伯的嘴里，就算是鲍伯已经皮开肉绽也毫无用处，红褐色的宛如糖浆般的血浆从喉咙里涌上来，滑落脖颈。
鼻尖的呼吸更弱了，就像一盏随时可能熄灭的油灯般，连叫声都发不出来好似有一只无常的手正死死扼住他的脖子。
眼眶边，手背上，额头上，身体的边边角角都长出一条条细小的皱纹，像即将凋零的枯树树干上爆裂开的文理班蔓延其上。
“现在只能看你了，所以给我醒过来，保护我们啊！摩根！”他发出撕裂的吼声，眼角旁的泪水夺眶而出，滴进花盆里。
不论是好人还是坏人，他都无法坐视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在他眼前死去。
因为人的生死怎么能因为他生前的善恶功绩，在别人的喜怒哀乐间牢牢主宰?
人的生命与死亡都应有他自己来掌握。
不远处还沉浸在恍惚梦境中的黛西突然眼前一亮，恢复往日的神采，弯弯的长睫毛上还挂着些许晶莹饱满的泪珠，不知是甜是咸。
只因为有一朵光彩夺目的鲜花在她眼前绽放，盛开。
那是一株曼陀罗华，花茎破土而出，伞形花序顶生，纯白如玉如雪，花瓣反卷如龙爪威风凛凛。
它带着圣洁的光辉普照在鲍伯鲜血淋漓的残躯上，为他缝补伤口，为他温暖心灵，为他回溯时光。
红褐色的血浆像是被这刺眼的光芒所吸引，伸出小手，抓住它无邪的光线，攀上它甜美纯净的裙摆。
黛西惊讶的发现眼前的鲜花渐渐褪去白色的连衣裙，换上了一件妖艳的红衣宛如天使堕入地狱长出魔角。
娇艳欲滴的魔女身上有一种莫名的魅力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欲仙欲死仿佛身处极乐世界般让人乐不思蜀。
红的亮眼，仿佛有血滴落下来显得极为诡异，圣洁无邪的天使被邪恶污染，堕落成了地狱魔女，在发出铜铃般清脆的笑声。
它不应该再叫曼陀罗华，应该叫:
“曼珠沙华。”
黛西眼里只剩下这朵娇艳的鲜花，再无其他，张开嘴情不自禁地说出这个名字，仿佛这是它在冥冥之中趴在她肩膀上，在耳边吹风，让人麻酥酥的。
船上的每一个人都仿佛入了魔一般直勾勾地盯着鲍伯腹部伤口上的鲜花，而他的伤口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出肉芽儿。
离这朵花只有一步之遥的挞嗒也堕入地狱，双眼一片血红，耳边传来而是父亲的声音，还伴随着滋滋的火烧声，他彻底沉沦进这朵磨人的小妖精构建的世界里无法逃脱。
“父亲！！！”
原本昏暗寂静的街道此时被熊熊大火照得宛如白昼一般，只是染上了一层血色，幼小的挞嗒浑身是伤地爬在地上，痛哭流涕地伸出一只手，四周凶猛的烈焰仿佛要将他吞噬。
一栋两层餐厅集满了大火，它迫不及待地伸出被束缚已久的腿脚，推开门窗，一块玻璃直直落下，在挞嗒眼前炸开，化作无数细小的碎片。
“不要啊！！！！！”
那里还有他的父亲啊！
今天是他的生日，父亲告诉他要做一个好大好大的生日蛋糕，还要给他介绍一个小伙伴认识，电话里父亲真的好开心。
可是父亲实在是太慢了，屋外还传来一道爆炸声让他忧心忡忡，他赶紧拿起电话虫，朝着餐厅的方向跑去。
那是心尖就一有了不好的预感，但他还强忍着，抓着电话虫希望能在听到父亲的声音，告诉他“傻孩子，我怎莫会有事呢?”
转过最后一个路口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泪水“唰”的一下子夺眶而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覆灭了他最爱的父亲。
小镇的镇长也急忙赶到拉住快要冲进大火里的他，那个时候他大概只有五、六岁，没什么力气，被一把抱在怀里无法逃脱。
“啊啊啊啊啊啊啊！！！！！！！！！！！！！！”
眼看房梁都快被大火烧塌挞嗒叫的越来越大声，嗓子都快喊哑了，小镇的居民用水桶根本扑不灭这么大的火。
火烧得越来越旺，人们也渐渐放弃用水熄灭大火，准备把周围的燃烧物都拆除防止大火蔓延，似乎已经彻底放弃了挞嗒的父亲。
渐渐地吼叫和无用的用力都消磨掉了挞嗒的力气和大人们的耐心，有一个小镇的治安官抓起他，用巧劲儿打在他的膝盖上让他暂时无法站起来。
那一刻他真的感觉自己的天塌了下来，绝望感从脚底一路没过头顶，将他整个人投进一片苦海里，任其自生自灭。
见他怎么也站不起来大人们松了口气，赶紧去忙着把损失降到最低，有的人还在抱怨挞嗒父亲没事找事。
因为这是一条商业街，相邻的都是镇上有些余钱的富裕人家，餐厅旁边的服装店就是治安官妻子开的。
既然走不了，那就爬着过去，他咬住牙，用手指扣在砖块的缝隙间，肉都磨破了也毫不动摇，因为前面是他的苍天大树。
布鲁布鲁……
突然口袋里的电话虫响了，他一个激灵赶紧急急忙忙地掏出来，捧在手心里，接听了这通来自父亲最后的电话。
“咳咳……”电话那头父亲咳嗽不止，餐厅里升起滚滚黑雾，让他根本找不到父亲熟悉的身影。
“父亲……”挞嗒不停地呼喊着父亲，希望得到回答。
“咳咳……挞……挞嗒抱歉我没把蛋糕带回去。”父亲咳嗽了几声，似乎在极力克制，语气中充满了歉意。
“没关系，我才不要什么蛋糕，我只想要你回来再抱抱我。”挞嗒的泪花越说越大，像平时一样用小孩子独有的撒娇提出无理的请求。
“以后你不能再这样任性了，要像个男子汉一样照顾妈妈，要乖乖吃饭不可以挑食，夜里天冷了不要再踢被子，要多交小伙伴，不要总是逃避，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坚强的活下去………………”父亲叽叽喳喳的说了一大堆像是个即将远游糟心了大半辈子的老头在叮嘱依旧四十来岁也有孩子的儿子。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要你亲手把我养大成人！我要你看着我成为一个想你一样的男子汉大丈夫！我要你和妈妈平平安安地看着我找到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挞嗒越来越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在控诉父亲的异想天开。
“没有你我就吃不好！没有你我半夜就会着凉！没有你我就会被那些人欺负！没有你我就不可能长大成人！没有你的日子我怎么可能会活下去！”他每一句话都用尽全力。
“我也好想看到你长大，长得高高胖胖的，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只要你觉得开心就好，本来还想介绍一个孩子给你认识，他是个和你一样很可爱的孩子，只是……”大火灼烧的父亲生疼但他拼了命的忍住不发出一个叫声。
“那就把他介绍给我啊！说话要算数的吧?”挞嗒打断了父亲，哭着质问父亲为什么不说到做到。
“对不起……”火焰已经完全包围他像一只蟒蛇一口将他吞掉。
“挞嗒，生日快乐！”这是父亲最后一句话，这个生日祝福的代价实在是太高了。
餐厅终于不堪重负在挞嗒眼前倒塌成一片废墟，一片火星飞舞在空中，仿佛一只只火蝶点缀夜空。
“不！！！！！！！！！！！！！！！！！！！”
世界一瞬间渲染一层绝望的灰色，眼睛失去神采仿佛人偶的木头眼睛一样，意识彻底失去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挞嗒正好倒在一个井盖上，而他下面的下水道里传来一阵细微的啼哭声，那是一个靠在墙边，蜷缩成一团，穿得破破烂烂的瘦弱小男孩。
他嘴角还残留着一抹奶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