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赢家的阵地战
——索姆河战役
自1914年以来,索姆河是比较平静的。如果这一点蒙蔽了霞飞的话,他是没有看到德国在沿河的两个方向为加强阵地所做的准备。在坚实的白垩土中,他们精心构筑了分隔开来的地下坑道网,深度有12米多。这些堡垒包括厨房、洗衣房、急救站等设施,以及庞大的弹药储备。电灯——那时在平民中是罕有的奢侈品——由柴油发电机提供电力。即使最沉重的轰击,也不会打穿这个地下综合体。
索姆河之战,是霞飞发动的,这场战役是协约国在1916年总战略进攻计划的一部分,法国第六集团军和英国第四集团军在福煦将军的统一指挥下,要共同联手突破囤驻在富科库尔和埃比泰纳地区的德国冯·贝洛将军第二集团军的防御阵地,其目的是突破德军防御,以便转入运动战,同时减轻凡尔登方向德军对法军的压力。由于索姆河地区没有什么战略目标,英国指挥官道格拉斯·黑格爵士在最初被告知这个战役时,宁愿选择更便于进攻的像佛兰德斯这样的防区。虽然他并不属霞飞管辖,但他的方针是,如果他感觉不到什么灾祸临头时,在法国以听从法国指挥官的意愿为宜。
凡尔登战役开始前,英军就开始调集部队,大量的弹药供给被运送到索姆河,联军计划在凡尔登牵制德军,在索姆河发动大规模进攻,击溃德军,取得决定性的胜利。德军则利用几个月空闲时间不辞辛苦地把索姆河的防御工事变成了坚不可摧的堡垒。索姆河战役开始前,德军就已经使索姆河地段的防线成为世界上最坚固和最完备的防御工事之一,这条号称“最坚强”的防线,包括三道阵地和一些中间阵地,主要阵地有坑道工事,阵地前面有多层铁丝网。1916年1月,英国的志愿应募制为征兵制所取代,从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南非和印度进一步抽调援军。黑格提议推迟这个战役,直到这些后备军使协约国占巨大的优势。他还等待更多的枪炮、弹药和一种新的秘密武器——为了保密,诨名叫作“坦克”的机枪破坏器——的到达。但霞飞不听这些。黑格在他的5月26日日记中写道:“我提到的时间是8月15日,霞飞马上很激动,大声说如果到那时我们还无所作为,法国军队就要被消灭了。”
一种势在必战的感觉笼罩了索姆河战场,英军热情高昂,指挥官们信心百倍,决定性胜利的结果似乎就在眼前,以致谁也不能阻止决战的尝试。整个春季法军战斗在凡尔登,牺牲在凡尔登,无数成年男子祭献在那座铁砧祭坛上,新来的英军相信,他们将击败敌人并攻破敌人入侵法国的战线,他们信赖自己所率部队的献身精神,他们为即将到来的战役积贮了空前巨量的大炮和炮弹。霞飞的原来计划是提供两个法国集团军和一个英国集团军,在一条96千米的战线上进攻。但当法国军队在凡尔登被击溃时,参加索姆河战役的法军锐减了。最后的阵容是,法国部分在一条39千米的战线上收缩到13千米。霞飞开头答应分配的40个师被减少到16个师,但在进攻那一天,只有5个师到场。从一开始,这个战役的担子就由英国人挑起了。如今,英国远征军新任司令官道格拉斯·黑格面临着两个重大问题:一方面,德军掩蔽壕堑和铁丝网对任何进攻而言都是一种严重的障碍;另一方面,这些刚从各地调来的士兵缺乏专门战斗训练,应该通过发动一系列直接的小规模进攻,使他们获得必需的战斗经验。但黑格对此完全置之不理,他决定先向敌军发动大规模的炮轰,然后向已经遭到毁坏的德军阵地进军。
霞飞筹划已久的攻势由于凡尔登的危机而推迟了好几个月,现在终于以异常惊人的持续七天的炮轰拉开了序幕。1916年6月24日,索姆河两岸雷鸣般的炮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英、法联军隐蔽的炮兵群对德军阵地开始了开战以来最大规模的炮击。空前猛烈的炮火使德军阵地顿时陷入一片硝烟和火海之中,地动山摇,不时有德军的掩体和障碍物飞上天空,在德军阵地上空,英、法军的校射飞机不停地盘旋,给地面炮兵指示目标,纠正弹着点;同时,战斗侦察机则不时地向德军阵地扔下炸弹,而后俯冲扫射。七天中,德军阵地共承受了150万发炮弹。这是惊人的场面,许多协约国士兵在夏夜爬出他们的堑壕,就是要亲自看看在敌人阵地上像星星那样闪亮的爆炸。
7月1日清晨,炮击终于停止了,初升的太阳照耀着硝烟渐渐散去的战场,经历了一周炮击的德军阵地上死一般寂静,英军吹响了进攻的号角,无数士兵爬出堑壕,向无人区勇敢地冲去。英军认为,他们对德军连续七天的狂轰滥炸,一定扫平了所有的障碍,没想到德军的防御工事仍然是固若金汤,隐藏在防御工事后面的德军架起了马克沁机枪,对蜂拥而至的英军展开了大屠杀,在机枪的扫射下,英军遭到重创。对防守者来说,索姆河防区提供了最好的有利条件:进出口都隐蔽在村庄住房和附近树林中,而对面山腰上露天堑壕线的白垩土的轮廓十分分明。德军还可以在4 5 0 0米的距离内,对协约国军队一览无遗。防御堡垒逐个升高,迫使协约国的进攻者要冒着火力一级一级地爬上来。德军在白垩土丘陵地带的据点,还有蜂窝状的钢筋混凝土重炮炮位、横断交通壕和防御地堡。在索姆河以北,尽管英国第四集团军的两个军占领了德军防御前沿第一阵地,但其余三个军和第三集团军的第七军的攻击却被击退,并遭到重大伤亡。在索姆河以南的方向上,法军取得了一定进展,法军异常猛烈的炮火压倒了对方,在德军士兵还没有从掩蔽部爬出来之前,法国士兵就到达了德军阵地前沿,仅经两小时战斗,法军第二军就占领了德军第一阵地及支撑点。
黑格保存着连续的记事录,进攻半小时后,他高兴地记下:“所有报告都是令人满意的,我们的部队处处都越过了敌人的正面堑壕。”实际上,在德军火力下,在到达正面堑壕线之前,他的部队成千上万地倒下来了。德军根据地图上的坐标线,把枪炮火力准确地对准阵地前方的每一平方米发射,到日落时,夜幕笼罩了依然炮声隆隆的战场,无人地带遍布着6万多死伤的英军,或死或伤或成为敌人的战俘,这是英国陆军史上在一天之内遭受的最沉重的损失和最残酷的屠杀,在过去历史上的战役中,没有在一天之内有这种惊人损失的记录。此后,战斗降格为小规模军事行动,在较小的战线上继续进行。这时德军意识到英法联军在索姆河发动的进攻规模是空前的,其目的绝不只是牵制凡尔登方向的德军,德军迅速抽调兵力,把索姆河方向的部队增加到了40个师,但联军并未放弃进攻的企图,他们打算用一种新式武器来加快战役的进程。
7月9日,英法联军又恢复了进攻,但这时的德军已大大加强了兵力,使得双方的兵力对比从英、法军占2.8倍的优势下降到只占0.6倍,英法联军已几无优势可言。到7月10日,英军第四集团军伤亡近10万人,不得不暂停进攻,此后几天,虽然英、法军士兵冒死冲锋,但依然进展缓慢,双方很快进入胶着状态。7月13日,英军实施夜间进攻,并突破德军的第二道防线。英军骑兵冲入缺口,这是在西欧最后一次大规模地使用骑兵。但是其他预备队没能及时赶到,骑兵很快便被机关枪扫倒,随后被德军的反冲击消灭,此举亦封闭了突破口,联军的进攻渐渐演变为一系列战果较小而代价高昂的小战斗。8月底,在由军事上失败所带来的政治压力下,威廉二世撤销了法金汉的职务并以兴登堡和鲁登道夫代之。鲁登道夫从索姆河战役中总结出一种弹性防御的作战理论,只不过这种战术上的改变来得太晚,并没能影响到索姆河战役,但新的战争学说却转变了德军在今后两年中的进攻方式。
9月15日清晨,黑格在巴波姆西南发动又一次较大的进攻。之前,英军将坦克已悄悄地用船运至西线,18辆坦克出现在了战场上。战斗中,坦克引导步兵实施进攻,德军士兵们望着这些从未见过的“钢铁怪物”惊呆了:怪物在泥泞的弹坑间如履平地,压倒了曾经阻挡过无数步兵的铁丝网,越过了堑壕,将德军的工事碾压得支离破碎;怪物还用机枪和火炮猛烈射击,打得德军尸横遍野。在最早的战斗中,一辆坦克发现进攻的步兵在弗莱尔前面被铁刺网和机枪挡住,它便爬过德军战壕,在战壕后横冲直撞,完好无损地立即迫使据守战壕的300多名敌军投降。不论何处,只要一辆坦克到达目的地,它的出现就足以使惊呆的德军非逃即降。尽管坦克的出现对德军达成了突然性打击,但这时的坦克威力还不够,亦不可靠,速度太慢,数量太少,英军虽取得了实质性进展,但并没有达成突破。9月底,英法联军在索姆河以北18千米的正面上再次发动新的进攻,在这次攻击中,英军又使用了13辆坦克助战,德军统帅部命令前线部队及时总结对坦克作战的经验,并利用一切手段摧毁坦克。结果,英军坦克有9辆或陷在弹坑里,或被德军击毁,只有4辆坦克与步兵一起占领德军一线掩体,控制了索姆河和昂克尔河间高地的棱线。
猛烈炮轰持续了一月又一月,由英雄们组成的威武之师一月复一月在这可怕的轮战中被打得七零八落,接着冬季来临,从天而降的倾盆大雨叫人寸步难行,成千上万的车辆、几十万士兵和几百万颗炮弹将无边无际的泥土搅成血红色泥浆,代替了爆炸扬起的尘土,战斗仍在继续,大炮仍在怒吼。11月,滂沱大雨不断,英军投入的3辆坦克,陷在泥里不能自拔,只能以火力支援步兵攻击,进攻行动难获战果。随着战斗的进展,进攻与防御的条件更趋平衡,战壕被夷平,铁刺网被彻底摧毁,战斗越来越成为弹坑累累的旷野战,随着几星期过去,交战双方的损失在不断增加。到11月中旬,气候的限制使战斗已无法进行,双方的物资也已近枯竭,交战双方都衰弱得无以为继,持续4个月的索姆河战役黯然收场,英法联军损失了62万人,德军损失了65万人,其中包括很大一部分军官和军士。
索姆河战役和凡尔登战役互相联系又互相牵制,德军以凡尔登战役牵制了英法联军在索姆河的力量,而英法联军则以索姆河战役牵制了德军在凡尔登的力量,但是双方都没有达到自己进攻的目的。虽然索姆河战役是在难分胜负的情况下宣告结束的,但此役对法国来说仍有不可低估的意义。首先,它大大减轻了法军在凡尔登要塞所承受的压力;其次,它使德军在人员、物资方面均受到惨重损失,以至再也无法恢复原先所拥有的那种超强的战斗力。双方都不会忘记这次战役所带来的恐怖,后来彼此都设定了更注重既定目标的战术,且用各种各样的武器和交通工具来支援步兵;同时,它也促成了突击队进攻的诞生,并首次应用渐次性掩护炮火。这场战役也证明德军并非天下无敌,很多英国士兵认为,尽管付出的代价沉重,但德国人最终是会被打败的。德国军队的自信心则相应地每况愈下,战争趋势开始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