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桑
无名氏
日出东南隅[1396],照我秦氏楼。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罗敷善蚕桑[1397],采桑城南隅。青丝为笼系[1398],桂枝为笼钩[1399]。头上倭堕髻[1400],耳中明月珠[1401]。缃绮为下裙[1402],紫绮为上襦[1403]。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1404]。少年见罗敷,脱帽著头[1405]。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1406]。使君从南来[1407],五马立踟蹰[1408]。使君遣吏往,问是谁家姝[1409]?“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罗敷年几何?”“二十尚不足,十五颇有余”。使君谢罗敷[1410]:“宁可共载不[1411]?”罗敷前致辞:“使君一何愚[1412]!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东方千余骑[1413],夫婿居上头[1414]。何用识夫婿[1415]?白马从骊驹[1416];青丝系马尾,黄金络马头[1417];腰中鹿卢剑[1418],可值千万余[1419]。十五府小吏[1420],二十朝大夫[1421],三十侍中郎[1422],四十专城居[1423]。为人洁白皙,颇有须。盈盈公府步[1424],冉冉府中趋[1425]。坐中数千人,皆言夫婿殊[1426]。”
【注释】
[1396]东南隅(yú):指东方偏南。隅,方位、角落。我国在北半球,夏至以后日渐偏南,所以说日出东南隅。[1397]善蚕桑:很会养蚕采桑。善,有的本子作“喜”。[1398]笼:篮子。系(xì):络绳(缠绕篮子的绳子)。[1399]笼钩:一种工具,采桑用来钩桑枝,行时用来挑竹筐。[1400]倭堕髻(wō duò jì):即堕马髻,发髻偏在一边,呈坠落状。[1401]明月,宝珠名。[1402]缃绮(xiāng qǐ):浅黄色有花纹的丝织品。[1403]襦(rú):短袄。[1404]捋(lǚ):抚摸。髭(zī):嘴唇上方的胡须。须:下巴上长的胡子。[1405]著(zhù):戴。帩(qiào)头,古代男子束发的头巾。[1406]坐:因为,由于。[1407]使君:汉代对太守、刺史的通称。[1408]五马:指(使君)所乘的五匹马拉的车。汉朝太守出行用五匹马拉车。踟蹰(chí chú):徘徊不前的样子。[1409]姝(shū):美女。[1410]谢:这里是“请问”的意思。[1411]宁(nìng)可:愿意。不:通假字,通“否”。[1412]一何:怎么这样。[1413]东方:指夫婿当官的地方。千余骑(jì):泛指跟随夫婿的人。[1414]居上头:在前列。意思是地位高,受人尊重。[1415]何用:用什么(标记)。[1416]骊驹:黑色的小马。这里指马。[1417]络:这里指用网状物兜住。[1418]鹿卢剑:剑把用丝绦缠绕起来,像鹿卢的样子。鹿卢,即辘轳,井上汲水的用具。[1419]千万余:上千上万(钱)。[1420]小吏:太守府的小官。有的本子作“小史”。[1421]朝大夫:朝廷上的一种高等文官。[1422]侍中郎:出入宫禁的侍卫官。[1423]专城居:作为一城的长官(如太守等)。专,独占。[1424]盈盈:仪态端庄美好。公府步:摆官派,踱方步。[1425]冉冉:走路缓慢。[1426]殊:出色,与众不同,非同一般。
【赏析】
古人对于美的赞颂总是含蓄而内敛的,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使得人们对古诗中所塑造的美人形象十分向往。在古人的眼中,美人要身形俊美,但心灵和品德的美尤为重要。
这首《陌上桑》是讲一个名叫罗敷的女子勇敢面对使君的调戏,机智地驳得使君哑口无言的民间故事。诗篇大意是说,清晨的太阳从东南升起,照在秦氏人家的楼上。这家有一位好女子,叫作罗敷。善于养蚕的罗敷踏着晨光前往城南采桑,精致的妆容,配合衣裙的搭配,所有见到罗敷的人都立足而视,忘记了自己要干的活。
接下来写贪婪的使君觊觎罗敷的容姿,上前搭话,并无耻地向罗敷提出“宁可共载不?”的要求,故事的最后一节从“东方千余骑”开始,写罗敷拒绝使君,罗敷在太守面前夸赞自己的丈夫,打消使君的邪念,并使之对其轻佻的行为感到羞愧。
汉代描写女性的赋词和诗作并不是很多,而在这为数不多的作品中,可以看到有一个共性就是描写女性多从她们的穿戴服饰和神态体貌来进行铺展。
这首诗成功地塑造了罗敷这样一个美丽端庄、机智可爱的女子形象。罗敷的形象是阳光而活泼的,但她的美丽同样是不可忽视的,她可以令在农田里忙种的人们忘记干活,她也可以令使君对她垂涎三尺,但是她更懂得洁身自好,不会攀附富贵,而是冷静地以自己的机智令使君颜面扫地。面对使君的诱惑,罗敷丝毫不为所动,她口中的夫婿不但一表人才,而且德才兼备,前途无可限量,罗敷的一番言词明里是夸赞自己的夫婿,暗里却是讥笑使君的昏庸无能。这个时候,罗敷所散发出来的美已经不再是她自身容颜的美,而是深入内心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