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肄业

万人招聘会现场，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正襟危坐的面试官，戴着眼镜，打着领带；吊儿郎当的面试官，脱鞋赤脚搭在桌子上，脸上还有个饭粒子，衬衣上还有一抹蚊子血，有几个在那里打起扑克来。找工作的也是各式各样，有兴奋得（也可能是人多缺氧造成的）满脸通红气喘吁吁的，拿着一沓简历各个柜台跑，简历掉在地上也顾不得捡，生怕跑得慢了工作就丢了；有的独自徘徊，下不定决心到底去哪家公司，就像跳楼者在跳与不跳之间挣扎那样；有的则像逛街的观光客那样，四处溜达，像便衣似的。

就是在这个招聘会上，王觉悟签下了他的第一个工作，某名寺驻寺和尚。话说他办好了手续踏上飞快的火车直奔名寺当了和尚后还有了一段关于一本正经的奇遇，不过这都是后话了，现在的王觉悟在招聘会场外面溜达，等左小短出来。他俩是BT四班的同学，据不完全统计，BT四班的同学们在刚刚毕业的那一年都相当悲催。

左小短在大学里仙风道骨的生活了四年，即使从拥挤的招聘会出来，目光里仍透出强劲的淡然。他穿了一件海魂衫。“觉悟，听说你签了一家寺院？”

“是啊，以后兄弟我就是佛门弟子了，都是混口饭吃嘛，我反正是看开了，人家待遇也不错，还有出国进修的机会，又不是天天吃斋念佛，偶尔还可以插科打诨，上网聊天，岂不快哉？”王觉悟优哉游哉地说，对未来的哈佛生活煞是憧憬。“哎，你怎么样？卖了没？”

左小短摇摇头，王觉悟揶揄他道，“空有一身好肉啊。”这倒不假，要论身板，这满场子大学生没几个好过左小短，他们都是聊天聊到半夜三更睡觉睡到日上三竿玩游戏玩到月上柳梢头，有谁能像左小短那样连年坚持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先来个五千米跑，每周两次足球两次篮球两次羽毛球外加周日的器械锻炼，睡觉前还要做俯卧撑+仰卧起坐+自创的核心肌肉群练习法，这是怎样的一种水滴石穿绳锯木断坚持不懈矢志不渝的现实主义精神病啊。

“倒是有一家有意向，还是家500强，不过看我没拿到学位，就pass了。”左小短把剩下的简历都塞进自己的电脑包里，看着场边的满目狼藉，又摇了摇头，都是乱丢的纸片，没有一个人会带走自己的垃圾。

“没拿到学位怎么啦？肄业怎么啦？这些企业真没眼光！B儿盖还肄业呢，妃子book那个CEO叫什么来着，还肄业着呢，那不都成就了一番事业？你说的是哪家企业？我给你评理去！”王觉悟一脸义愤填膺，就要杀回招聘会，被左小短拉住，“淡定，淡定！”

“还是佛爷好，人不挑理，我这也肄业，一视同仁。”其实王觉悟根本就没给老和尚看他的学位证，四级都没过，不算是本科啊。那还是去年的时候，为了早日掀掉压在身上的四级考试这座大山，他找左小短当枪手，办了假证件，又上上下下打点好了，可偏偏那天是副校长巡场，他恰好是左小短的羽毛球球友，每次都输小短两三分的，他知道小短明明六级都考过了嘛，怎么又来考四级？抓个正着！记大过处分，留校察看。怎么可能不肄业？

“走，喝酒去。”王觉悟拉起左小短，“一是安慰你，二是庆祝我。”

刀削面馆。午后的阳光像晚景凄凉的老猫那样趴在左小短的脚上。

“这么说吧，我觉得自己几乎是一个失败的人！”王觉悟咕咚一杯啤酒，仿佛要把失败一饮而尽，“好歹也是个本科吧，虽然说混了四年，可青春不就是用来浪费的吗，到头来呢，找不着工作了吧，当和尚，我可不想跟家里说剃度出家了，你也要替我保密啊，我哪知道自己会遁入空门？命运啊。运啊。啊。”

“成功和失败，都是相对的。”左小短抿了一口酒说，“找不到工作，或许只是暂时的失败，我相信天道酬勤，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只要付出就会有回报，只要努力过，那就是成功了。”“得了吧，埋头苦干，不如能说会算，成功？你现在看看，你距离成功是不是还有十万八千九百五十六里地？考研？你考上了吗？好好的生命科学多好，你非得跨专业考天体物理的研究生，你这不是找死吗？考公务员，你考上了吗？你就是笔试第一能怎么着，最后还不是分母？泡妞，你泡到了吗，最后的女朋友不还是投入纨绔子弟的怀抱？就业？你就得了吗？还不得一次次的面试一次次的碰壁？你说得对，成败乃相对，咱们得换换脑筋啊，让我们一起迈入新时代啊新时代，歌是怎么唱的？咱得会脑筋急转弯，比如我，能放下架子包袱去当和尚，这就是与时俱进，我相信，过不了多久，和尚就会像雨后的春笋一样多起来，到时候，各大寺院将成为高校毕业生的重要出口，将极大地解决本科生的就业压力，到那个时候，兄弟我估计早就不当和尚了，我得转行做幕后了，做和尚代理，方丈经纪人，搞僧界房地产联盟，兄弟我始终得走在潮流的前面啊，要不我怎么叫王觉悟？和尚是一项光荣而有前途的事业！”王觉悟就着一个鸡爪子，侃侃而谈，大有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风范。

左小短只是嚼着茴香豆，“你说的也在理，在理。”

“小短，我就觉得你这点好，听人劝，吃饱饭。兼听则明，偏信则完蛋。拿不到毕业证，我欠你的，I owe U，等我当和尚挣了钱，一定补偿你，今天还是我请客你埋单，来，走一个。”

小短已微醺，就着惨淡的阳光把酒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