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当代备受期待之青年财政宪法学者周刚志博士，继《财政分权的宪政原理》力作之后，又完成《财政转型的宪法原理》新作。此书尚未正式上市，隔着海峡，能拿到其全稿本，岂能不略述心灵所受之悸动。为此财政宪法史上里程碑之作，略作一小小的见证，以待日后更严谨、深入之探讨与评论出世。

全书第一章开宗明义指出：“在这个国家促导的社会转型过程中，政府的财政理念、财政职能与财政规模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此固为全书之聚焦。然以全书贯穿中西学理、神游诸子群籍，于此议题内上下纵横，以游刃有余之笔，轻取脉络关键；实际上涉及面向广泛，可谓立基于财政转型背景下，探讨国家角色之变迁，对宪法功能之掘微以及最后寻译“谁是宪法守护者”（第八章）。简言之，在财政转型时代，何人让宪法不致成为一纸空文，使人民在历史转折时刻得以安心立命？

本书值得吾人瞩目之论断，在于明确指出，中国市场化转型相较于俄罗斯之转型而言更为成功，此与中苏在前期形成不同财政管理体制不无关联（本书第四章第二节）。具体而言，为保障地方公共服务之供给，并使各区域的人民自负其责、自我发展，单一制国家当明确界定各级政府之事权，并为其配备适当之税种，辅之以“明确化”“科学化”“公式化”的财力平衡机制（财政移转支付机制），并明示中国未来地方分权制度之筹划，当须以保障人权为根本宗旨，以建立“公正法治国”为直接目标。作者善于从具体现象入手，在广阔视野中把握问题，发掘概括出超越具体问题之结论。

本书论及纳税人基本权利时，特别提出并深入探讨“纳税人形像”（第六章第一节），从而断言“20世纪末以来中国宪法通过数次宪法修正案，使真正具有独立、自主之市场主体地位的‘纳税人形像’逐渐形成”，并由基本权主体之纳税人形像要求纳税人权利保护之立法。纳税人形像来自宪法上“人之形像”，由于此种形像的确立，宪法须保障其合乎“人之形像”之有尊严的生存，并赋予其符合“人之形像”之宪法义务。租税国家人民最主要之义务即为纳税义务。复基于国民主权，稽征机关系为主权者纳税人服务者。同时基于宪法上纳税人形像，人民始负有与其相当之金钱给付及协力义务，谓履行者予以行政执行，违反义务予以租税罚。自由民主宪政秩序下，人之形像系自由平等，拥有社会关怀之个人，在人格自由发展下，自我决定其生活方式与未来规划，并自我负责；同时也对共同生活群体负责，主要系透过纳税对社会共同体运作所需公共支出，履行其社会连带责任。由于纳税人须共同协力对社群负责，纳税人须主动参与程序之进行（如所得税申报等），藉协助稽征机关，实则协助纳税人共同体，共同发现真实公平负担公共支出，纳税人协力义务由是而生。整部税法建制由“纳税人形像”确立而产生，藉由纳税人形像及国民主权原理，纳税人有权藉由纳税人团体监督管理税捐之征收与使用，纳税人团体理应担当公益诉讼之当事人，作为全书之结语，不是逻辑上之必然，亦为经验法则之不得不然之发展。

唐柳宗元曾言：“夫美不自美，因人而彰。兰亭也，不遭右军（王羲之），则清湍修竹，芜没于空山矣。”余观《财政转型的宪法原理》书，亦有清湍修竹，不致芜没于空山。钦服之余，特缀数语，是为序。

葛克昌

于台湾大学法律学院

财税法学研究中心

2011.9.15